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有诈 ...
-
尸体斜躺在墙角,浑身爬满了苍蝇和蛆虫,看面孔,应该是个老妇人。
穆成钰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下一秒便捂着嘴“呕”一声夺门而出。
男孩儿跟在她身后,满目疑惑地看着她扶着树干呕。
穆成钰拍拍胸口,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侧目看向只到自己腰间的男孩儿,刚想责怪两句,然而当视线触及到男孩脸上懵懂的表情时,下意识咽下了即将说出口的话。
她蹲下身,仰头直视着男孩儿的小脸:“屋里的那个是你的亲人吗?”
男孩儿歪头,还是那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的样子。
穆成钰觉得有些不对劲,若屋里的尸体真是这小家伙的亲人,那这小家伙不该听不懂她的话。
难不成……
“你的耳朵也听不见吗?”穆成钰刚问出口,就立马反驳了自己,“不,不对,昨日我叫你,你还回头了。”
这说明,男孩儿并不是聋子。
穆成钰压下心里的疑虑,继续问道:“你带我来这里是想做什么?”
当再一次看到男孩儿迷茫的神情时,穆成钰烦躁地扒了扒头发:“真的是,教小学生高数都没这么困难。”
穆成钰想了想,站起身作势要走,果然刚迈出第一步,就被身后的男孩儿又拉了回去。
穆成钰停下,回头摆出来了疑问的表情和手势。
男孩儿理解了一会儿,又左右看了几眼,最后带着穆成钰来到了一片空旷的草地。
男孩儿跪在地上,开始用两只小手挖土。
穆成钰就站在一旁,捏着下巴,一脸思索地看着他。
男孩儿很快就挖出了一个小坑,然后拔了一把小草放进去,之后又给它盖上土,甚至还贴心地拍了平整。
穆成钰在男孩儿放下小草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和颤抖:“你……是想让我收殓屋里的那具尸体吗?”
男孩儿并没有给出答案,但穆成钰心中已然确认。她站在原地,脸上写满了恐惧与抗拒。
那可是尸体!满是苍蝇和蛆虫的尸体!
她光是看一眼就要被吓死了,这小家伙还让她去收殓尸体?
穆成钰在栅栏门口做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思想斗争,终究还是没能抗住来自道德底线的谴责。
她咬咬牙,回去准备了工具。在第二日的上午,再度回到了这个茅草屋。
穆成钰抹掉额头上的汗水,看着自己辛苦挖下的大坑,长舒了一口气。
只是,在想到下一步要做的步骤时,穆成钰刚吐出的那口气又猛地提了回去。
接下来,是要把……尸体放进土坑。
穆成钰面色一白,不知做了多少个吸气吐气,才终于敢将步子迈进屋里。
穆成钰戴着自制的毛巾面罩和皮手套,废了好大劲儿才将尸体搬到了卸下来的木门上。她看也不看掉落一地的腐肉和蛆虫,咬牙将木板上的尸体推进了土坑里。
直到填完土,穆成钰才匆忙丢下手里的铁锹,跑到草丛里大吐特吐。
“呕——”
穆成钰虚弱地靠在树上,感觉现在脑子里全是那腐烂的尸体和蠕动的蛆虫,恶心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一碗清水忽地从旁边递了过来。穆成钰看过去,发现是那个小家伙。
男孩儿举着碗,满脸担忧。
穆成钰接过,漱过口后揉了揉男孩的头顶:“你这小孩儿,知道我给你干苦力了,才给我送水。哼,真是个小机灵鬼。”
穆成钰说完,又不由得叹了口气,如今唯一的亲人已死,这小家伙便是真的孤身一人了。若是她也不管他,那她之前猜测的“野孩子”怕是也要成真。
穆成钰正盯着茅草屋发呆,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愣了一下,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可行。
“喂,”打定主意的穆成钰捏了捏男孩儿肉乎乎的脸蛋,嘴角勾起坏笑,像是引诱般地问道,“要不要一直跟着我?”
男孩儿眨了眨眼睛,黑亮的瞳孔中倒映出了少女清晰的脸。
此时的穆成钰并不知晓,她这一问,犹如夜幕中流星划过的刹那,悄无声息地在她与这男孩的命运星图上,勾勒出了一条永恒的轨迹。这条轨迹,如同古老传说中交织的宿命红线,将他们的命运紧紧相连。
…
有了方向和目标的穆成钰对未来很是期待。即便是面对那母女俩的冷脸,也能好脾气地笑出来,甚至有时连一句回嘴都没有。吓得李莲花心惊肉跳,还以为她是在憋什么大招,整日整夜地提心吊胆,生怕穆成钰在半夜里突然给她来上那么一刀。
但她哪里能想到,穆成钰根本没打算做什么,她只是觉得自己的未来还很长,一直与她们斗嘴根本没什么意思,她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穆成钰每日早出晚归,除了家里分配给她的农活儿外,生活的重心全都放在了修缮和填充那间茅草屋上。她已经决定了,以后就搬到那里去,和小家伙一起生活。届时,无论是需要装疯还是卖傻,她都要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家!
一想到未来不用再忍受那些非人辱骂,穆成钰就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嘴角笑容更是没下来过。
然而,这种喜悦在某日回家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后瞬间消失不见。
“给俺跪下!”
这个自认为是一家之主的父亲坐在堂屋里的扶手椅上,手里握着一根削得圆滑趁手的木棍,黢黑的脸上满是怒容,双眼如同燃烧的火焰,死死地盯着穆成钰。
“你娘都跟俺说了。你这个不孝女、贱种!成日就晓得偷懒耍滑,不仅敢跟你娘还嘴,还预备着要杀你娘!给俺过来,俺今日非得打死你不可!”
穆成钰倏地冷下脸,眼里好似沁了腊月里的冰雪,冷漠又冰冷:“怎的?出去了半个月,脑子也跟着丢在了外面不成?你哪日见过俺有主动上去给你打的?呵,能说出这句话,你当真是病得不轻。”
“你你你,你个贱货!敢这么骂你老子,你眼里还有没有俺这个爹!”李铁柱大怒道。
穆成钰嗤笑:“真可笑,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话,俺都怀疑你们脑子里是不是只剩下这些大粪?一点新意都没有。”
李大柱听不太懂,但“大粪”这两个字他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他气得浑身发抖,当即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将手里的木棍狠狠地朝穆成钰的方向扔过去。
穆成钰眼疾手快地后退到院子里,躲了过去。
李大柱伸着手,颤抖地指着穆成钰:“狗娘养的,你给俺站住!”
“哈,”穆成钰笑出了声,“你在骂俺娘吗?那你可不要嘴下留德,多骂些,正巧给你自己解解气。”
“你个死丫头!”意识到殃及自己的李莲花破口大骂。
“三妹!”一旁的李夏花焦急道,“三妹你就乖乖认个错吧,俺会劝爹和娘莫打你的!”
乖乖认错?
哼。
穆成钰冷笑一声,她以前难道没有乖乖认错吗?可最后换来的是什么,是变本加厉的责怪和打骂、是日复一日的蹬鼻子上脸。这些人都以为她是好捏的软柿子,什么脏活累活都丢给她,甚至一有什么不顺心,就拿棍子往她身上抽!
她还是太笨,她明明早就应该起来反抗的。
穆成钰不想再跟这些脑子有病的人掰扯,直接转身跑出了院子,将那些粗鲁骂声一并抛在了身后。
她跑到山上,跑进了昨日才修好的茅草屋里。
屋里空荡荡的,并没有男孩儿的身影,穆成钰眼神一暗,失魂落魄地靠坐在了墙边,她双臂环抱住自己,双目失神地盯着地面发呆。
“嘎吱——”
门口传来一声轻响,是木门被推动的声音。
穆成钰抬起头,与抱着一堆野果子的男孩儿对视。
男孩儿脸上的笑容一顿,随后脚步匆忙地跑了过来,怀里的野果子撒了一地。
穆成钰哑着嗓子凶巴巴道:“跑那么快干什么,我又不是要死了。”
她扶着墙起身,越过跑来的男孩儿,弯腰将地上的果子捡了起来。
“野枇杷?”穆成钰剥开外皮,尝了一个,“嗯,挺甜的。”
她回头问道:“哪摘来的?”
不等男孩儿回话,穆成钰就低头继续剥枇杷皮:“下次带我去摘。”
男孩儿走过来,晃了晃穆成钰的衣袖,仰头看过来时,小脸微皱,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色。
穆成钰擦了擦手,捏住了男孩儿肉鼓鼓的脸蛋儿,她笑道:“关心我?真是不枉费我投喂了你那么久。”
一只手捏着不过瘾,穆成钰索性双手齐上,对着男孩儿的脸一顿乱揉。男孩儿也不跑,就仰着头乖乖给她捏,而那双黑亮的眸子一直注视着穆成钰。
穆成钰捏了会儿便松开了手,她垂眸看着男孩儿微红的脸,用指背轻柔地摩挲了几下,她喃喃道:
“不要太乖,明白吗?”
穆成钰说完,自己先笑了,她曾经最喜欢的就是乖孩子,可这时她才恍然明白,熊有熊的好处,乖也有乖的坏处。
不能太熊,也不能太乖,这做人还真是难啊!
穆成钰苦笑一声。
这天夜里,穆成钰是和男孩儿一起睡的。
过了两日,穆成钰才下了山。
她现在囤的物资不丰,得回去多薅点羊毛。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原本应该对她继续打骂侮辱的一家子像是突然换了个芯子一样,对她的态度出奇得温和。
“哎呀,是秋草回来了啊!这两日去哪儿了?可担心死娘了!”李莲花操着一口不熟练的温柔语气,热情地招待穆成钰进门。
穆成钰侧身避开她伸来的手,目不斜视地进了院子。
李莲花笑容僵在脸上,在穆成钰身后暗暗咬了下牙。
“三妹,你回来了!”李夏花从屋里出来,看见穆成钰时脸上现出喜色,“俺方才还和娘说要去山上寻你呢!没想到你竟回来了。待了那么久,三妹怕是饿得紧,俺这就去给你端吃的。”
穆成钰眉心微紧,她知道这些人的性子已经定了性,绝不可能在一夕之间变化这么大,所以这些人肯定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饭桌上,李大柱率先开了口,他面带沉痛地进行自我反省:“秋草,都是俺的错,你那日离开前,村长已经狠狠说教俺了。俺也明白,这些年都是俺们不对,俺们不该这么待你。俺和你娘、你姐也商量过了,日后一定要待你好。以前你娘骂你最狠,秋草你若是还气,就……就骂你娘一顿吧,要是不成,你就是打也行。”
李莲花脸皮陡然抽动了一下,她转头凶狠地瞪了一眼李大柱,再看回来时,又恢复了方才温柔和善的表情。
村长?
穆成钰抓住了李大柱话里的关键词,可那个村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惯会和稀泥,哪有什么本事能让这些人改变主意对她好?
穆成钰心中冷哼,怕是有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