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鸟 ...
-
『为什么不可以逃走呢？』
我好像生病了。
就像是树上发黄的叶子一样，摇摇欲坠地。我没有办法形容我的病，医生护士也看不出来病因。
我知道这是因为是我的心生病了。
我的房间只有一扇对开的窗户，被蕾丝布帘挡着，我最喜欢的就是推开它，从这里向外看去。
占据视野最多的是一颗高高的观赏树，从树的缝隙中我可以看见一些外面的天空和街道，偶尔还会有小鸟飞来停留，然后我就会把窗户重新关上。
我的侍女会准时在早上七点一刻为我准备好今天的衣物。
上午我需要上两个时辰的家教课，用来了解霍尔顿王国的历史，下午会和母亲练习针织，还有贵女的下午茶环节。
这个世界的历史很复杂，但是我好像只能学习到最简单的。
老师只会告诉我霍尔顿传承了几代，每一代的国王是谁，以及，优秀的王后是如何地守规矩，识大体，怎样服侍国王，怎样教育子女。
这些都很无聊。
下午的时候，母亲会用温柔的眼神看着我，我无数次地想逃跑，却又不明白，面对爱我的母亲为什么这么害怕呢？
贵女的下午茶依旧是固定的几个人，她们又开始用艳羡的眼光看我了，她们说:
『我长得温柔大方，性情温顺，父母疼爱，兄长有能力，前几天还确定即将被霍尔顿下一任国王迎娶，我可真幸福啊！』
我们国家的女子是很出名的，以“几乎所有男人都愿意迎娶”为标签。
坐在茶楼里，其他人还在讨论自己属意的家族。
我感觉外头有些吵闹，起身想要去看。
往下方望去，是一个红发男人引起了骚动，他像是从其他地方来的，正在被几个人骂，大约是没钱还一直喝酒。
那男人好像完全不在意似的，被人推搡倒下了，也就倒下了，甚至不会反抗。那几个人拳脚相加地打了他几下，也就走了。
周围的人也不敢上前去，他就那样诡异地瘫坐在大路上，手里拿着酒瓶，脸上泛着醉酒的红晕，甚至没过一会，整个人哈哈大笑起来，高高举起酒瓶向嘴里灌。
我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我睁大了眼睛看他，仔细的，不漏一点。
他，他竟然没有手！是个残疾人呢。
黑色披风里是只扣有一半的白衬衫，和印着花纹的裤子，还有穿在脚下的不能称作是鞋的人字拖。
腰间挎着一把剑，整个人就那样出现在那。
也许是我的目光太过于专注炙热，那人突然就抬头向我的地方望来。
怎么办！
我的心被吓地嘭嘭直跳。
“在看什么呢？怎么不把窗户关上，这么吵人。”
有声音传来，我猛地赶紧把窗户关上了，我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被发现了。
那个男人的脸还有眼神让我恍惚，甚至来回想象，但我没有想到还会见到他。
侍女带我去铺子挑选首饰，路上却遇到了她的弟弟，把她叫去说事。
我在这街道上等着，其实我很开心，甚至巴不得这样。因为这样，我可以放心地，贪婪地感受这个街道。
这条街很是热闹，街道对面有一家酒馆，这让我又想到了那个突兀的男人，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酒馆的门突然被轰开，有人被赶了出来。
就是那个男人！一点没变，头发、衣着、还有脸庞。
他又被人这么狼狈地赶出来了，好丢人啊！
街道上有人看见了离得远远地驻足观看，有的还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我就站在，离他不算近，也不算远的地方看着他。有点害怕他发现我，又说不清楚地想要他看向我。
他晃悠悠地站起身来了。
他好像看向了我！
是在看我吗？
是在向我走来吗？
“啊勒，小姑娘看着我干什么？”
我有点慌张，离得近了，我甚至看到了他嘴边的短胡茬。
“我，我没有看你，先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又突然笑了起来，挤眉弄眼地，有些滑稽。
“好吧，你没看我，是我在看你。那你要不要和我去参加宴会，很好玩的哦！”
这是在邀请我吗？是在邀请我吧！是坏人吗？我要怎么办啊！
“我，我做不了主。”
嘴巴一张开，我慢慢就平静下来了，这不是什么值得去思考纠结的。
“我不是拒绝你，但是等一会我的侍女就会过来，我还要在五点前回到家里。”
“这样啊——”
他看起来好像听明白了，有点苦恼。
“那你想去吗？”
这又是什么问题！不管我想不想去，我都去不了的啊，我嘴巴张开却说不出话，只有眼睛瞪得大大的，甚至还能看见他眼睛里面的我，很小一个。
“我，我……”
吭吭哧哧的，我也说不出来什么。
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我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他又开口说话了，笑嘻嘻的，好像想到了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可就直接把你带走啦！可不要叫啊。”
？ “啊-”
一声短促的喊叫之后，我就赶紧捂住了嘴巴，但真的不能怪我，他怎么，怎么就突然把我搂过去带走了呢。
“嘻嘻，这么想走的话，就不要想那么多了啊，小姑娘，开心最重要。”
他明明跑得那么快，还只有一只手，怎么说话还是一点喘息也没有。
我靠在他的胸膛上，速度快得，让风都嚣张了起来。
我闭上了眼睛，趴下去挡住脸，还嘟嘟囔囔了一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不知道自己会到这一步，看着眼前的景象，感觉腿都有点颤颤巍巍。
那男人还在嬉笑着，和很多看起来就很恐怖的人打招呼，在一条船上。
我虽然没怎么出去过，但我起码不傻啊！
“你，你是海贼吗？！”
“你不知道吗？但这都是小事啦。”
他扭过头，一脸茫然地挠挠头，而后兴奋地吆喝起来，
“兄弟们，快去准备上等的好酒，开宴会啦！”
这时，一个正抽着烟的灰色背头男人走过来。
“又是什么理由，香克斯，还有这个女人你从哪拐过来的。”
他看起来和叫香克斯的男人很不一样，令我有压迫感，甚至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贝克，别这样嘛，都吓到人家小姑娘了，不要害怕哟，本他啊，就是长得吓人，你放心，我们都是完全正直的海贼。”
他嬉皮笑脸的，我倒是的确慢慢放下了恐惧，我知道的，他不是坏人。
香克斯带我坐在了一个人不多的地方，整个船上非常热闹，嬉笑声，谩骂声，还有酒肉的香味。
周围的人刚开始还会总将眼神放在我身上，但随着宴会的进行，都沉浸在了自己身边。
香克斯看起来高兴极了，喝了好多酒，我也逐渐被这种氛围渲染，浸泡，脑袋漂浮起来，甚至还还和别人互动了起来。
大概是等我第二天清醒过来要后悔的程度。
香克斯又坐回了我身边，脸上看着醉醺醺的，眼睛却依旧很亮。
“怎么样？是不是很开心，宴会真是最开心的事了。”
“超开心，就是很神奇，虽然很吵闹。”
比我在家里开心多了，但是，随着人群的停歇，高潮的过去，我又想起了自己不该这样，甚至担心起来。
“香克斯，对不起，我之前一直没找到机会说，你还是赶紧帮我，把我送回去吧。”
开心的事注定不能长久。
“我是和我的侍女出门的，现在我不在了，她一点会回家告诉我的父母，我的父母一定会派人搜索的！”
海风呼呼地吹着，我感觉有些冷，抱紧了自己的胳膊。
“你就把我送到家附近，我自己走回去，然后你就快回来吧。”
“啊，这没什么，那我等会就送你回去。怎么又这个样子了啊。”
他看起有点不高兴，一只手从披风里伸出来对着我比划。
“你的眼睛，又和之前一样了，明明还是个孩子嘛。”
“我，我的眼睛怎么了。”
他突然就很认真，认真到我反应不过来，还把我固定着，对向他。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很难受，甚至绝望，你想跑。”
“我，我为什么想跑？”
月色和灯光的映衬下，在我眼中，他就好像被放大了。
“这要问你自己啊。”
“我不知道，或许，或许是病了。”
面对着他，不知怎的，就说出了什么。
“病了？”
他听了看起来有点不理解，我知道，我自己也不理解，但我突然就想和他说。
“对，我应该是病了，我明明应该很幸福的，富裕有权势的家族，疼爱关心的母亲，美丽的外貌，甚至还有非常好的姻缘。”
“但是，我觉得我不幸福。”
我说着就想把自己围住，这种暴露的感觉很不舒服。
“啊，那你这样你说，你不是应该很幸福吗？”
“对，不，但是不对的，一切就都是那样，我的所有生活就可以用刚才一句话概括，香克斯，你明白吗？我没有其他。”
我开始把我彻底敞开来，就像是是一只小猫，仰着身子漏出了只有稀疏毛覆盖的肚皮。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是我不开心。我的屋子里有一扇窗户，会有鸟儿飞过停留。我喜欢它们，它们看起来是那么生动。”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喜欢是有代价的。我给我的母亲讲，她说:'这么喜欢的话，就让它留在这陪你。'我不知道会是那样的，鸟儿被捉起来了。用一个笼子放在窗边，一样的位置，但是和之前又不一样了，鸟儿不是鸟儿了。我知道，这样下去它会死的，我把它放走了。”
“我也知道了，我也是那只鸟儿。”
“为什么你是鸟儿呢？”
他看起来有些生气，嘴角一点笑也没，甚至没有注意到手旁边的酒已经倒下，流了出来。
“我就是它，我其实一点也不温柔，我很凶的，但是我不可以凶。”
“我也不喜欢蕾丝，不喜欢我身上的衣服，但是我不可以不喜欢。”
我的声音越来越高，好像要把所有想说的都说出来。
“我不想和我不认识的人结婚，我讨厌霍尔顿这个名字，还有他那乱七八糟的历史，我也不要生三四五个孩子。但是我不可以不照做。”
我的声音又慢下来，好像所有的力气都快要用完了。
“所以，你看，我就是那只鸟，甚至我比它更可怜。它可以被我放走，它感受过外面，但我没有，我也无法被放走。”
他听了我的话，情绪好像被带着激动了起来，“为什么不可以逃走呢，你想做什么就做啊！”
“不，不可以的！我不喜欢，但我要做，我只能做。所有人都这样做，为什么就我要反抗呢，我不知道，所以我大概是病了。”
我怎么能逃走呢？没有人逃走过的啊！
“这不是病，这只是你不喜欢罢了，你应该要有自己的喜好的，你应该就要这样的。”
他身上闪着我不明白的光，他的话就努力地，深深向我脑子里钻。
“你看这世界上很多人做事，都不是被别人规定着去做的，而是自己要去做的，你明白吗？”
“自己要去做？但是我自己要做的，他们都不让。”
“他们是谁？”
“我的父母，我的兄长，我的侍女，我的管家，我的朋友，所有我认识的人，还有家里所有的一切。不对，是这座城里面所有的一切，还有我自己。”
我从出生以来遇到的所有。
“那就不管他们啊，只是这座城罢了，你需要去看看其他的地方，看看海，看看天，看看你不知道的。”
他很兴奋地说，好像在向我介绍他的那个世界。
“我，我不敢。”
我也不敢看他了。
“那你就要一直这样病着吗？”
“也许以后会好的。”
毕竟其他人就没有病。
“不会好的，只会是你那里死了，你的心死了。”
他的话激的我抬起头来，我的心怎么能死呢！它会因为我而失望，然后死掉吗！但是离开又要怎么做呢？
“但是，我真的能离开吗？离开去哪里呢？”
“去你想去的地方。去能让你心活过来的地方。”
我突然想起来了之前被父母扔掉的册子，那上面说的。
“香克斯，你知道革命军吗？”
我又激动起来了。
“我听说他们是为了帮助那些被压迫的人，是真的吗？真的这么酷吗？我在一本小册子上看的，上面写着 : '所有人，都应该为了自己的幸福和自由而奋斗！'真的是这样吗？好酷啊！”
“啊勒，革命军吗？这样一想，还真是符合啊，真的想知道的话，不如自己去看看吧。”
他看起来有点呆住了，但很快就回应我。
“自己去看看？” 我低头重复着。
“对啊，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总归是不知道的啊，这么感兴趣的话，不如去革命军那里自荐，他们应该很欢迎的吧。”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去哪里。”
“这有什么，我可以派人送你去见革命军的人，但是，具体的可能就只能你自己去说了，毕竟海贼和革命军也不是好朋友啊。”
“我真的可以吗？香克斯，你不会被连累吧？”
我好激动，甚至觉得灵魂在颤抖。
“哈哈哈哈哈哈，放心吧，尽管去追自己的梦，再说，说不定你去那一段时间，会发现跟我当个海贼才是最快乐的。”
他开怀地笑着，我感觉到万分的畅快，就在这个晚上，在酒气和灯光的烘托下，我无可否认，香克斯就像是月亮。
第二天，阳光明媚，天气大好。
“香克斯，真的谢谢你，我会永远记着你说的话。”
我看向香克斯，对他说着。
“是吗，那你现在怎么样？开心了吗？”
听到他的话，我的嘴角大大地上扬，拼命地点头。
“非常开心，我感觉我的心已经要活过来了。”
“香克斯，我就是那只鸟儿，我被你救了，你已经把我放走了。所以我的心活过来了，之后，我要找寻我喜欢的去过活。”
和昨晚不一样的是，我的语气是如此的开心放松。
“如果是这样的话，真是太棒了！”
“香克斯！”
我又靠近他，靠近到没有距离，踮起脚尖靠近他的耳边 :
“谢谢你。”
然后，扭头对着他的脸颊轻轻一吻。
“再见啦，就像你说的，这个世界很大，我相信，我们总有一天还会再见的，我期待那一天！”
小剧场:
香克斯目送着她走了，慢慢地才呆呆反应过来，问旁边的贝克曼 : “她，她刚才是不是亲我了？”
贝克曼瞟一眼他就走了，: “真是呆子。”
“哎，不是啊，贝克，她刚才就是亲我了吧，我就说，其实我本来，不是以为她肯定会留在咱们这的吗？哎，等等我啊，她刚才亲我，你看见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