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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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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
卧病在床的卢蔚将军也被惊动,掌灯披衣坐在堂中,厅堂内来来往往俱是国之栋梁,全因姬淳之事聚在一处。
气氛沉重。
夜半时分,丞相罗知康也终于到来了。
他匆匆迈入大堂,见卢蔚等人面色憔悴,脸上也是黯然。被迎上座,没喝一口热茶,只沉声询问:“帝姬此时如何?”
“御医尚在诊治。”卢蔚道。
罗知康顿了一顿,缓缓扫视堂内众人,道:“诸位同仁,可有知晓一二之人?”
在场众人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将今夜事情始末大致还原。
罗知康七窍玲珑心,略一思索,将其中关窍串联,只觉得愤慨难当。
“帝姬怎会如此失常?”
“胡闹!胡闹啊!”
有人道:“补救之法只怕是杯水车薪,燕国太子与帝姬在马车中共处一室,被燕仲抱下马车,民众均有眼见,今夜过后,传闻只怕越来越难听。”
又有人道:“微臣已派人去告诫民众,但是……”
“不止是这个问题,齐国太子现在下落不明,只怕更要坏事。”
“丞相大人,还请做长远打算。”
……
“够了!”卢蔚一拍桌,虚咳两声,场中一时寂静,只听这位铁血将军一字一句沉声道:“慌什么,就算是郑礼死了,大皇子马上篡位,那又算得了什么?一切等帝姬醒来再说!”
群臣一时止住话头,乖乖坐住。
蔺三君看了一眼众人,面色不虞。
又待过了一炷香时间,小卢将军和柳御医出现在了门口。
御医道:“帝姬还未苏醒,毒解,血也已止住了。”
“中毒?”卢蔚出声询问。
小卢将军气闷回答道:“民间下三流的媚毒,春楼迷香,这等醪糟物,实在是……可恨!”
御医叹气道:“帝姬意志坚定,以银簪刺入腿部保持清醒,保住了清白。”说着御医面色相当怪异,补了一句话道:“燕国太子也中毒了……”
罗知康咳嗽一声,打断道:“多谢柳大人,今夜之事,暂且保密。大人可懂?”
柳御医哪敢不从,点头应是。
柳御医退下之后,罗知康卢蔚与众人合计思考对策。
直至夜半时分,卢蔚送走愁容满面的众人,罗知康临走时,仍对卢蔚道:“大人,现今之计只能先查清齐太子下落。一切待帝姬苏醒,你我方知帝姬是何打算,也好给出对策。”他忧心忡忡:“再过一个时辰便是早朝,老夫甚是担忧啊。”
“丞相大人回府好生歇息,不必担心。”卢蔚披衣而立,这位四十多岁的元国战神,身形高大伟岸,虬髯络须,虽然因重病显得面色不佳,但仍令人感觉沉稳非常,他看向东方启明星,说道:“你我得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帝姬会有应对之法。”
罗知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长叹道:“即便如此,太过于依靠帝姬,也是元国之祸啊。”
祸,东宫之祸。
一名女子,即便再如何惊艳绝伦,总归无法继承大统。
但她姬淳几年来汲汲营营,元国朝廷上下有谁不服她。
两位元国一文一武统辖元国半边天的巨头陷入沉思时,那头客房中,燕仲也正苦恼。
他身上衣物未及更换,衣摆下方还留着姬淳的血液。而他凝视着那滴滴猩红血花,耳边听着姬恪的话语,却神思渺渺,罕见的走了神。
手指上还残留着帝姬温软的触感,令他耳尖泛起微红。
“…燕太子?……太子殿下!”姬恪见他久不应答,耐下心思连声呼唤。终于唤回了燕仲眼神注视,姬恪皱着眉隐忍的再次询问:“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可否请太子殿下当做什么都未发生。”
“你指的是什么?”燕仲说道:“包括与帝姬发生的一切吗?”
姬恪端坐着,与燕仲面对面,听他这般说,面色阴沉下来:“殿下,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吾以为殿下当是聪明人,理应通晓吾话中玄机。再重申一遍,吾希望,殿下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包括今日与帝姬的种种,最好是通通‘忘记’掉。”
姬恪脊背挺直,目光不卑不亢,凝视着燕仲:“望殿下能够成全姬恪。”
燕仲回视着姬恪,在他的目光下,忽然恼了,唇边凝着一丝冷笑:“我燕仲,莫非就这么不堪?配不上你们元国帝姬?”他意识到自己失态,暗暗抑制住了,低声解释道:“孤想救她,许诺娶她,难道不行?”
“不行。”姬恪斩钉截铁道:“并非是殿下不堪,而是帝姬说过。她才在晚宴上说过,她想要自主自己的婚姻大事。”
燕仲一怔,想起晚宴上姬淳所说的话。
非她不娶。
非他不嫁。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燕仲一时噎住了,抿唇咬住牙关。
这时,只听旁边的房间突然喧闹起来,两人立即站起,就听下人前来禀告,说帝姬醒了。
姬恪便离开前去看望姬淳,燕仲却不能前去,男女有别,何况是现下这般的情形。
房间里安静下来,燕仲敛眉,脑海中挥之不去都是姬淳苍白的面容,凄厉的那一句:谢过太子殿下。
他长叹一声。
隔壁房间中。
姬淳之前自己刺中大腿,疼的晕过去,之后一直接连噩梦,根本没能熟睡,迷迷蒙蒙中惊醒,睁眼便看见芸禾。
芸禾得知消息后立马赶来了将军府,见到姬淳后一双眼睛哭成了金鱼般的鼓眼泡。
“殿下可吓死芸禾了。”芸禾扑在她的床榻前,带着哭腔叠声询问:“您可还觉得有哪里不适么?芸禾马上叫御医来。”
姬淳微微启唇,首先发出一声沙哑的咳嗽,一时说不出话,便冲她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芸禾便吩咐下人去通知府中众人。
姬淳喘息片刻,思绪回笼,手掌抚摸着被包扎好的伤处,胸腔中五味陈杂,直涌上一股腥甜。
姬恪匆匆赶来,就见姬淳一声呛咳,呕出一口鲜血。
“阿淳!”
“帝姬!”
姬恪抢上前去扶住她,少女虚弱躺在他的怀中,姬恪抬头看芸禾怔愣,怒喝道:“愣着做什么!快请御医!”
“…不必。”少女启唇。
她抬手拦住姬恪,看向芸禾,因吃力,只能慢慢说话:“芸禾,你是否拿住了姬柔。”
“是,奴婢将她和撞您下水的那个壮妇关在一起。”
“好,现在。你押着她们,进宫,去禀明圣上。务必赶在早朝前。”
“奴婢遵旨。”芸禾领命退下。
姬淳挣开姬恪的怀抱,半坐起身:“皇兄勿要担忧,阿淳可以解决。”
“阿淳的能力,兄长从未质疑过。兄长也不想插手,但是你怎能自残身躯?”姬恪痛心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阿淳,下次莫再如此了。”
姬淳无奈一笑:“当时…确实没有别的法子了。”
这时卢蔚走了进来,见姬淳面色苍白,还笑得出来,不由冷哼一声:“丢脸丢到我这儿来了,还一派轻松自在的很啊?”话说到一半,走近后瞧见姬淳唇边的血迹和被子上那一滩血迹,卢蔚目光一凝,怒道:“怎么回事?!来人啊,去请御医!”
这下姬淳是来不及制止了,愈发无奈:“老师莫急,我没事。”
“都吐血了还说没事!”卢蔚气得吹胡子瞪眼:“腿上还包扎着伤,也敢说没事。帝姬殿下胡闹够了没有!现在醒了,总该让臣等知晓一下殿下今晚到底在胡闹些什么了吧?”
姬淳叹了口气,终于将事情始末说了出来。
事情始于齐国国主命太子赴元,并命随行的一人向帝姬献计,想要借帝姬之手杀掉亲生儿子。
“此计甚毒,我并无必要帮助齐国。”姬淳缓缓说道:“若是郑礼死在元国,后患无穷。但我当时没有拒绝那人。”
她抬首看向姬恪:“皇兄可知我为何如此?”
“为何?”
姬淳答:“因为我突然得知,大皇子暗中与他宠姬邱氏的父亲设计,想要在我生辰当日,暗杀我。”姬淳忽然微微一笑:“大皇兄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这次被幽禁,想必也是恨毒了我,竟出此下策。”
接下来的话,姬淳不必说,其实人人都心知肚明了。
姬淳愿意答应齐国杀郑礼,肯定与姬卓有关。
“只是…”姬淳叹息道:“人算不如天算,是我太过高估了自己,被推下水后昏了过去。不然,郑礼不可能逃脱,燕国,也没有插手的机会。这次,是我太狂妄了。”
少女垂眸,沉沉道:“抱歉,让老师和兄长担心了。”
“你打算如何解决?”姬恪道:“现下姬卓明哲保身,郑礼下落不明,你又伤重至此。局势到了这个地步,该如何是好?”
姬淳半晌没说话。
房间内气氛沉重,卢蔚忽然说道:“燕国太子,就在旁边的房间。”
他对姬淳说:“你需得,与他谈上一谈。”
姬淳捏住被褥,神色木然的点点头:“好,请他过来。”
片刻后,燕仲站在了姬淳面前。
少女半坐在床榻上,披着外衣,乌黑发丝披散着别在耳后,露出莹莹耳垂,那里还坠着一只红珠耳坠,而另一只耳坠,正藏在自己怀里。
虽然面色憔悴苍白,眸光却依然沉静。
燕仲对上少女看来的目光,只觉得站在房中,无所遁形,忽然无地自容起来。
他耳尖染上点点微红,所幸房中只有他与她两人,卢蔚和姬恪等人都避了出去。
姬淳只看了一眼燕仲,浑身的疼痛都翻涌上来,脑中一阵刺痛,转开眼去盯着更换过的被褥,启唇说道:“姬淳先谢过太子殿下救命之恩,不知殿下有何要求,姬淳有恩必报。”
燕仲目光一变,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凝滞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姬淳希望殿下提出要求,”少女道:“殿下应能明白的。”
燕仲不由得上前几步走到她床前,凝视着她:“我不明白,你究竟心中在想些什么?虽然是迫不得已,如今这般情况,我自知辱你清白,求娶与你,你定羞恼,但是……”
姬淳打断他的话语声:“还没到那一步。”她低着头,双手紧紧捏着手臂,急切道:“殿下。”
“我知你已有婚约。”她说道:“你不必为今夜之事过多担忧,不过是一次无可奈何的失算罢了,我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希望你也是。”
“你!”燕仲怒极反笑,盯着姬淳,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少女抬起头来。
只见少女双眼圆睁,呆住了。
燕仲不知为何怒火爆发时忽然被岔了气,只能憋着一口气,闷声解释:“我没有婚约。”
少女眼睛瞪得更大了,气若游丝道:“…你说什么?你与牛暮莘,难道不是爱侣?”
“胡说八道。”燕仲一手捏住她的脸:“不过是为了迷惑他人罢了。燕国太子之妃位,怎能这般轻易。”
姬淳伸手抓住了燕仲的手腕,睁大的眼睛缓缓闭上,流出两行热泪。她喉中再次涌上一股腥甜,压抑不住,唇边溢出鲜血。
“姬淳!”燕仲伸手抱住她,神色慌乱:“你怎么了?”
姬淳却是大笑出声,泪流不止,口中道:“终究是我!是我咎由自取!她何其无辜!何其无辜啊!”
燕仲见她神色激动,口中溢血不止,胸腔内跟着涩然心痛起来,紧紧抱着少女说道:“莫再动气,我去给你叫御医来。”
姬淳拦住了他,拉着男子的衣袖,摇了摇头:“燕仲,你可知我为何不嫁你。”
燕仲看着自己被拉住的衣袖,道为何。
姬淳惨笑道:“因为我,早已失了清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