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今朝》一两三四杯

12、第12章

　　当夜，燕仲数次求见，元帝拒不见他。
　　次日清晨，元帝在早朝时召见了他。

　　彼时在百官了然异样的目光下，燕仲仍是不紧不慢，行至元帝座下，行了一礼，便要开口。元帝抬手示意他，问道：“燕仲殿下可是要回燕国了？”他面色看不出喜怒，话语中却不乏暗示。
　　想来他燕仲与帝姬共处一室之事已是众人皆知了。
　　燕仲微微一笑，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之下，启唇道：“启禀元帝陛下。贵国帝姬阿淳，钟灵毓秀，宜家宜室，仲愿举国求娶之。还望陛下应允！”
　　朝臣哗然，一时燕仲万众瞩目。
　　元帝没料他竟这般大胆，愤怒至极：“无耻小儿！孤爱女阿淳，岂是你这样的人能配得上？”
　　“燕仲自知自身毫无建树，空有一身皮囊，自是无法与阿淳争辉。”大殿中的男子长身玉立，半分没有被元帝激怒的样子，依然冷静地说：“然，燕仲心悦于阿淳，情难自已！”
　　元帝横眉冷竖，讥讽道：“好一个情难自已。你可知阿淳如今卧病在床，如何谈婚论嫁！”
　　燕仲道：“正因为如此。”他目光凛然注视元帝：“陛下，当世名医圣手任雪倬如今正在燕国游历。燕仲大胆请求，元帝陛下应允婚约，好让燕仲带帝姬回返燕国求医。”
　　“不可！”一直沉默的姬恪站出，阻止他：“某知太子殿下心意，但帝姬现如今身体状况，根本经不起一路奔波。”他语气愈发沉重：“阿淳不会想要客死他乡。”他的眼眶发红了，对元帝道：“父皇，还是让儿臣前去燕国求医！”
　　这时，燕仲忽然道：“太子殿下就算前去燕国，只怕找寻任雪倬便要耗费半月时间，且任雪倬性情古怪，就算是元帝陛下亲自前去也未必能请得动他。对于我却不同，他欠燕室人情。”
　　众人一时无言以对。
　　元帝已经气得发抖了。
　　燕仲仍是抛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叫元帝咬牙切齿。他道：“吾有一保命药丸，可暂保帝姬性命。但帝姬必须要嫁给吾，与吾一起回返燕国。”
　　“大胆！你这是在威胁孤？”元帝猛地站起，指着燕仲鼻子破口大骂：“好一个燕国太子！”
　　他来回踱步，满面焦虑，口中不断说道：“好！好！你们燕国！倒真是叫孤小瞧了！”
　　相比于元帝的气急败坏，燕仲显得不惧生死冷静至极。
　　他凝神看着元帝，等着元帝冷静下来，答应自己的请求。
　　他胸有成竹。
　　姬淳快要死了，元帝这样宠爱她，就算她以后不再是元国人，也会让他带走她！

　　气氛越发冷凝沉重起来，文武百官面色冷肃，一言不发，只有元帝还在来回走着，陷入天人交战的抉择之中。
　　罗知康忽然长叹一声：“陛下。”

　　众人看向这位鹤发佝偻的老者，只听他缓缓道：“帝姬曾说过她只嫁想嫁之人，既然如此，何不去问一问帝姬。看她愿是不愿。”
　　燕仲负在身后的双手不由自主紧握住，一时间，他的衣衫被浑身上下冒出的冷汗打湿了。
　　元帝停下了步子，道：“退朝。”
　　众人退下，留下了姬恪、罗知康以及燕仲，一行人往后宫行去。

　　行至钟灵宫宫门口，那一树凋谢的梨花直叫人心头一凛，宫门口放满了百姓送来的平安符等物，门口守着的几个婢女两眼红肿，见元帝过来，连忙行礼跪下。
　　听见元帝来了，宫中走出一人来，正是憔悴不堪的芸禾。
　　元帝免了她的礼，问道：“阿淳今日如何？”
　　“回陛下的话。”芸禾低落道：“昨夜诊治御医开了药，帝姬服下后，半夜里退了热。只是今早，今早帝姬又吐了血…”她啜泣起来：“帝姬无论如何也吃不进去东西……”
　　这话说得，一时元帝、姬恪都捂住了心口，姬恪潸然泪下：“皇妹啊…”
　　燕仲更是一阵心如刀绞。

　　元帝与姬恪进去了，燕仲未得允许，便停下脚步，怔怔看着庭院中那梨花树。

　　同时元帝刚握住姬淳的手，他理了理姬淳的头发，见姬淳微微睁开眼睛，他勉强一笑：“阿淳，父皇来看你了。”
　　姬淳轻轻“嗯”了一声。
　　元帝低声道：“别担心，你很快就会好了。”他这话与昨日略有不同，可见已是心中有所决定了。
　　姬恪怎会不知父皇的心意，只是他再不甘再难过，在他的心中，只要皇妹还活着，那便足矣。
　　元帝慢慢将燕仲求娶之事说给姬淳听，姬淳像是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无力的张了张嘴：“我，不，嫁他。”说完，她忽然笑了：“父皇，我想见他，我帮您劝劝他。”

　　于是燕仲踏入了姬淳的寝宫。
　　钟灵宫内寂静的可怕，简朴的装饰全然不像是一个帝姬的寝宫，可以说连官家子女的闺房都不如。
　　但燕仲并不在意这些。
　　他的视线紧紧锁住了卧于床榻中的少女。
　　床榻很大，其中苍白的少女看起来比初次见面更加羸弱。
　　少女也看见了他。

　　燕仲快步上前，他伸手探了一下少女的额头，便放下，转而握住了她的手。
　　姬淳没有力气阻止他，便由他去了，她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含着几分松散的笑意：“燕仲。”
　　“嗯。”
　　“我听父皇说，你要娶我？”她强撑着自己说完一大段话：“如你所见，我都要死了，你还娶我吗？还是说，我那天同你讲的那些话，你都没听清楚？”
　　燕仲深深凝视她短短时日消瘦不少的脸颊，问道：“我听清楚了，也看见了。可我还是要娶你。”

　　姬淳怔怔望着他。
　　“为什么……”

　　燕仲低下头，珍重的吻了吻她，随后在她耳边道：“你以为你这样践踏了燕国储君的尊严，就可以撒手人寰一走了之？”他低声笑了：“或者说，阿淳，你以为姬恪能比得上你吗？你若辞世，不出三年，我燕国铁骑，必将踏平元国河山。”
　　姬淳睁大了眼睛。
　　“你……”她启唇欲言，唇上骤然一重，却是燕仲寻着再度吻了上来。这次与方才那轻轻一吻截然不同，燕仲吮咬深入，姬淳只能仰头承受，片刻后双唇分开，少女已经是娇弱喘息不止，眼眶含泪。
　　燕仲看向她终于有了些颜色的唇瓣，伸手抚去少女唇边的银丝，对着满眼控诉的少女微微一笑：“你现在这个样子，终于有几分少女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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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仲离开后，元帝再次来到姬淳床榻前。
　　只见帝姬侧目盯着窗外的那树，目光迷离，已是神思不属。
　　元帝随着她的视线一看，只见那树上某一处枝梢，原来还有一朵尚在绽放，孤零零的挂在枝头，看起来倔强又可怜。
　　元帝暗暗叹了口气：“淳儿……”
　　“父皇。”姬淳忽然道：“孩儿不嫁，死也不嫁。”话音未落，在元帝惊惶的神色中，她再度呕出一口血，昏死过去。

　　钟灵宫的纷乱一直到了后半夜才结束。
　　元帝急召燕仲入宫，松口答应了姬淳与燕仲二人的婚约，并迅速安排好了一系列事宜。叫燕仲立即准备出发回返燕国后，几天几夜没能合眼的元帝疲惫至极，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只是等燕仲告退时，满含告诫的开口：“孤这个女儿，孤只恨自己没能给她太多。”他冷冷道：“燕仲，你若是救不回她，便等着燕元开战吧。”
　　燕仲没有回头：“她不会死。”

　　时年元国盛元十九年，春末夏初。
　　病重的元国帝姬淳，与燕国太子仲，匆匆踏上了前往燕国的路程。

　　【第一卷】【乘元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