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渣学习安装包》卿居老贼

5、胸无大志心如浮萍

　　又是一夜。

　　姜五湖刚吃完早饭接到个他哥姜四海的电话就走了，说是什么他的前前前前女朋友找过来要个说法让他老弟过去帮帮他吸引人家的注意力，姜五湖则一边骂骂咧咧一边随手抓几个包子塞嘴里去帮他处理这烂摊子，就剩下贺余姐弟两人默默嗦粉。

　　贺余弟弟贺磊的眉眼和她确实是有几分相似，眉毛黑且浓密，尾角一直延伸至鬓角，眉心处往上有个小小的美人尖，一双大眼睛黑亮黑亮的，看着就很讨喜。头发蓬蓬的，又黑又结实，比假发还亮。不过他的气质和贺余是截然不同——比他姐少了份匪气，多了点温顺。

　　不过，也只是看着温顺而已。

　　贺磊偷偷瞄了一眼出门的姜五湖，又悄悄观察着他姐的反应，然后咕咚喝下最后一口汤，压低声音问道：“姐姐，他怎么在我们家？”

　　贺余头也没抬：“闲事少管。”

　　贺磊比贺余小五岁，这个年纪正是猫嫌狗不待见的黄金年龄。贺家父母还在的时候，他就是明晃晃被偏爱的一方，被宠得有恃无恐，说话办事也根本不会带脑子，三言两语就能和贺余吵起来甚至是打起来，所以在老爸老妈出门以后家里鸡飞狗跳那是家常便饭，不过只要不是特别过分贺家父母也不会过多干涉。

　　在他们看来，姐弟嘛，小时候多打打有助于促进感情，不打死就没事。

　　所以贺余对着自己这个没头脑的弟弟，是非常爱恨交加的。

　　毕竟从小打到大。

　　不过打归打，贺余在贺磊心中还是有几分威信的。

　　贺余面对自己的弟弟，架子一向很大：“屁事真多。”

　　贺磊脸就直接垮了下来：“大清早的和你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开口骂我。”

　　贺余毫不客气，接替起小时候爸妈的活：“作业做完了吗？看看暑假还剩几天了？吃完饭没事做就给我写作业去！”

　　贺磊不服气：“难道你没有作业吗？为什么你不写就只让我写？”

　　“都说了，少管我。”贺余简单收拾下桌子，把贺磊打包上来的米粉盒子收好扔进垃圾袋里提着，随手一捞钥匙朝身后挥挥手，“我买菜，你写作业，别逼逼。”

　　贺磊的愤怒的声音从越来越窄的门缝里挤出来：“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上次你去游戏城都不带我！别以为我不知道！！！”

　　贺余已读乱回：“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被拐了我少个拖油瓶也清静，别指望我去找你。听见没！”

　　往楼下左手边出去，走上十多分钟，再拐几个弯，听着人语声渐起，就到了脏乱且闹哄的市场了。

　　人来人往的道路上铺满了菜篓和菜贩子，当季的水果蔬菜几乎满地都是。菜贩子们正眼神饥渴地盯着过往的行人，时不时拿着手边戳了个孔的矿泉水瓶神速往自己的菜上浇来保证看起来新鲜。他们这行竞争激烈对手多，所以会早早过来抢显眼的地方。

　　卖肉的屠夫有着自己独立的档位，他们用结实黝黑的手臂一刻不停地砍着手里的散肉，然后分装给许多叼着烟无所事事看手机的男人或者是拽着哭闹小孩嘴里骂骂咧咧的女人。还有些人唾液横飞地比划着什么，和对方有来有回，越来越激烈，企图砍到一个让自己满意的价格。

　　菜市场在热辣的太阳底下尽情释放着自己的魅力。

　　贺余走到哪看到哪。尽管对买菜并不熟悉，也不知道该买什么菜，她也知道“货比三家”的道理。

　　贺余摸了摸自己口袋里几张薄薄的小钞，挤出几乎是在抢菜的人群。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着，计算着自己接下来应该合理支出的生活费。

　　首先就是早餐问题。虽然自己很喜欢吃楼下附近的一家汤粉店，但一碗汤粉要五块钱，如果不算意外支出的话就是一个早上十块钱，一个月就是三百块。如果自己和贺磊轮流做点早饭凑合凑合，一个月去买点面条或者是方便面回来煮的话，成本可能不到一百五十块……还不算自己有时候不想吃……

　　每天买菜的支出必须在一定范围之内，买菜买肉要不了多少钱，一天省省应该四十块就够了……

　　水电费……

　　酱油食盐这种必需品多久会吃完呢……

　　煤气罐也得定时换，到时候还得要找找爸妈之前记录使用时间的本子……

　　贺磊的学费也得考虑到……

　　贺余突然觉得，生活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在高悬头顶的地方毫不犹豫砍了下来。

　　虽然说爸妈车祸后保险公司和肇事车主的赔偿款已经打进平时的银行卡里了，但当钱的数目是一定的，而花销是流水的时候，贺余就能够明显感觉到日子的捉襟见肘。

　　钱如果省省，两三年维持正常是没有问题的。

　　但三年之后呢？

　　大脑思考的机制保护了她，贺余没有往下面想。

　　只是脑子里的那个念头叫嚣着要逃离这里，比之前的欲望还强烈。

　　贺余手指猛地一掐掌心，回过神来，掂了掂买好的菜和肉就打算往家里走。

　　天塌下来的时候，个子高的人得顶着。

　　贺余眼睁睁看着自己能够读书的机会越来越小，而出去打工养活自己和弟弟的指向性越来越强……

　　爸妈给她安排好的去工厂拧螺丝……

　　难道我就该服命吗？

　　贺余恍惚着，周围的热闹都和她隔了一层，一种无法言说的孤独和她面对面相拥。

　　“啊！”一时间，思维流水般褪去，感官感知一时间全都集中到眼前汇聚成一个点。贺余瞳孔一缩，毫无防备地来了个大马趴——

　　“扑通！”

　　贺余下意识的反应只来得及让手肘先着地，起码先护着脸没那么疼。她手上东西一松，全都哗啦啦四散到周围。

　　这条道虽然窄，但挤一挤还是能过几个人的。

　　所以即使贺余摔倒在地，挡了一部分路，也无法阻止别人以刁钻的方式绕过她往前走。

　　贺余就这样趴着，刚扭头就看见一只带着泥点子的迷彩老布鞋毫不犹豫地在她脸旁边落了地，把她刚刚甩飞出去的一个西红柿给踩爆了，带着点果香的汁水就这样溅了她一脸。

　　贺余：……我日你大爷的祖宗十八代！！！

　　刚刚积累起来的消极情绪瞬间倒塌，随即转化成了对那只恶心至极的破臭鞋的愤怒。

　　贺余甚至感觉到了自己把对方踩爆的西红柿汁下意识吞了进去！

　　呕！！！——

　　贺余一阵反胃，顾不上形象半撑着地干呕起来。那个她恨不得现场就干一架的时神经病根本就没有发现她，早跑没影了。

　　缓过心里的一阵暴怒的情绪，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贺余爬起来就去收拾自己甩飞的肉和菜。

　　她重新把东西装进袋子里，突然想到自己被绊倒时的触感，往回看去。

　　一个脖子上套着根粗布做的狗链子、浑身上下没一处是干净的小男孩蜷缩着脚，抱着自己的膝盖不安地望着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贺余脸上的表情太过可怕，小男孩环抱着膝盖的手微微紧了紧，屁股悄悄往后面挪了几下。

　　贺余：……

　　她顺着那条链子看过去，原来他被栓在一根被废弃了还没拆迁的电线杆上，那根绳子缠了好几圈，牢牢打了个结。电线杆下面有个卖空心菜、丝瓜还有青辣椒的老妇人，正语速飞快地和几个人讲着价，她音调尖锐地说着什么，带着看不出什么颜色的袖套的手往那个正要过秤的袋子里不停塞着菜，又被蹲在地上选菜的顾客毫不犹豫地拿了出来。

　　双方就这样僵持不下，火药味肉眼可见的浓。

　　虽然那个小屁孩很讨厌，但这么多年了，贺余也没见过这么奇葩的带孩子方式。

　　防人贩子也不带这么防的吧。

　　贺余没见着周围人对此有什么看法，也许是对这家母子习以为常了？

　　贺余知道刚刚就是这个和条狗崽子似的臭小孩绊了她一跤，她也知道不过就是件糗事，自己应该大度，应该装作毫不在意，可是自己真是心火上头的时候，那个踩她西红柿的神经病也不知所踪，这小破孩还瞪着一双可怜巴巴的大眼睛有些好奇地盯着她看……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贺余也不顾什么尊老爱幼了，冲着那小孩就是下意识翻了个白眼，然后两只手伸直给对方比了个中指，恶狠狠道：“你这个臭傻逼，别以为你小就可以来戏弄我！！！”

　　“再有一次老子冲上来腿都给你打断！！！”

　　贺余越骂越起劲，用自己脑子里搜罗出来的各种恶毒的话去攻击这个看起来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她甚至是学着印象里小时候小孩子表达讨厌的方式或者说泼妇骂街会做的事——朝着对方毫无形象地吐了口口水。

　　小男孩很显然是没有听懂，只是眼神里略带恐惧地继续盯着她看，好像是害怕对方吃了他似的。而他那混蛋母亲仍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的动静，或者相比于小男孩，她还是更爱钱打交道。

　　贺余骂累了也觉得无趣，站在原地喘了几口粗气就走了。

　　走着走着突然开始后悔：我为什么要朝一个毫不相干的小屁孩发火？

　　太孬种了。

　　贺余眼神空空荡荡，失了焦距。

　　她好像被抽离了灵魂似的。

　　我刚刚那样做，除了泄火之外还有什么意义呢？只不过是把这段时间的不顺心都强加附会给别人罢了。

　　贺余几乎是有些悲哀地想，提着袋子的手背青筋突起。

　　我这样的人，好像也就有能耐冲着什么也不懂的人发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