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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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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清晨的一桩惨案,今天的天气还是很美好的,早晨来自湿地林间的轻薄雾气散去,将悬在头顶的太阳揭了出来,从图书馆二楼宽大透亮的玻璃望出去,可以看到微尘在浅黄的光束下懒洋洋的游动。
早上的事故在警方与馆长的共同运作下快速而无声息地结束了,今天来图书区看书写作业的人居然还不少,索性因为馆体的装修是有些时日的,为了防止有人被施工材料误伤,图书馆三楼与馆外的东侧空地之前便有立过施工禁止通行的牌子,此时有挂着警方未撤走的黄色警戒线竟也不显得突兀。
尸袋里那张僵硬的脸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昨天还活蹦乱跳的人今天就成了死人,他是摔下架子就死了吗,还是有一会才断的气?幸好昨天没有下雨,不然整个泡在水里,伤口也许会更狰狞……我站起身跺跺脚,觉得不能再由自己这么胡想下去,便扯着小推车在书架边上游走,看看是否有被错放漏放的漏网之书。
刚刚走到二楼的一个楼梯口,就被一阵扑鼻的恶臭熏了一个仰倒,不知道是哪个没素质的上完了不冲厕所,到时候打扫卫生的老杨头估计又要在那骂骂咧咧,无差别扫射所有人。
我窒息地屏住呼吸,就想拧着推车退出这片生化池一样的地方,忽然听到什么声音从楼道口隐隐约约传来,只有一个人的声音,却非常激动,像是什么人在讲电话。
心里暗道了一声好汉,这地方也能呆的下去,转念一想,说不定就是这孙子造的生化池,自己呆久了不觉得臭。
这时我身后又有脚步声传来,寻思着可别来个人觉得是我荼毒得厕所,我立刻脚一抹油就往侧边的书架岔道上走,然而图书馆的推车还是刚建馆时采购进来的那一批,平日里慢悠悠推着还好,速度一快起来,那几个轱辘瞬间就尖叫起来,这时我也不敢再硬是往前冲,只好停下来让它缓缓劲。
刚停下脚步,不知怎的,我的寒毛一瞬间竖了起来,正僵着脖子想回头,忽然肋上一紧,脑中嗡的一声晕眩起来,隐约感觉出脖子被抵上一个冒寒气的物件。
“别动。”身后人嘶声说。
这时我才发现,往常那些被我拿来消遣的网络小说中,主角遇到危险时缜密的心理与果决的行动,并不是一个普通NPC能够具有的特质。
被脖颈处的尖锐压制住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大脑全然一片空白,晕眩越发严重起来,连萦绕在鼻周的恶臭也消失无踪了。
“你们这些人胆子很大嘛,知道这死了人还继续上班。”
身后的人恶意地将锐器往我脖子上压了压,针刺般地疼痛隐隐刺透蒙住我的晕眩感,我张了张嘴,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不知该回什么话。
鹌鹑一样的反应显然是让身后的人放松了神经,他哧哧笑了两声,一脚踢上我的脚踝,示意我走动起来。
“现在别出声,向前走,诶,这就对了。”我以一个受制的姿势艰难的向前迈步,身后这人非常熟练地避开了馆内的监控范围,押着我从一个个监控死角下走过。
不知道这个歹徒有什么目的。
“沿着这个楼梯下去,到后门那里用指纹把库房的门打开……别让人看见,别想耍什么花样!”
图书馆后门的库房……我隐约想起来了这一片地方,后门的库房和外院墙相隔很近,连着一道可供一辆中卡通过的廊道,一般由驾驶员将运书的车倒入廊道,方便在库房里的工作人员直接将车后厢里的书录入库房。
除了每月一次的进书,后大门并不常用,而在馆里确认改企后,后大门就再也没开过了。
这个人应该对馆里的情况很熟悉,所以才会了解到除工作人员以外没什么人知晓的后门,并且利用那里几乎无人的情况溜走。
这没什么问题,只是……眼前的楼梯已然旋转了起来,我几乎是被推着在往前走。
怎么回事……是中毒了吗,那人的匕首上有迷药……好晕……
脚步抬不起来了,耳边隐约传来身后人愤怒的大吼,似乎有什么液体喷溅到了我的手臂上,是他把刀捅到我脖子里去了吗?
再不能思考,我屈膝倒了下去,将将闭上的眼睛里最后一点模糊的图像是几个身影。
“醒醒,醒醒!还清醒吗!”
来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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肾上腺素激起的血液在血管哗哗作响,一种前所未有的、突如其来的紧张、兴奋、满足充斥着全身每一滴血,每一块骨头。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在图书馆!我在被人劫持着!我被那个杂种拿刀捅了!我要死了!
愤怒和迷茫海水一般涌上来,将刚刚因为奇异的情绪而酸胀颤抖的肢体压下。
我猛得睁开眼。
熙攘的人流声在睁眼的瞬间一股脑涌入耳朵,耳蜗震得微微发疼,我弯下腰搓揉耳朵,却发现自己脚下是一道斑马线。
柏油路上的,人流涌动的斑马线。
我微微皱眉,有什么超乎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宽阔的斑马线上,人流推挤着我,将我带上了路口的一角,街边店铺糊糊的橱窗映出了我的身影,镜像里是一张陌生的脸。
双手下意识抚上脖子,那上面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刀割的伤疤,我看向那一双手,是很陌生的手,上面并没有如我记忆中一般淌着从我脖颈中喷出来的血液。
此时我才注意到自己的着装。一套并不十分合身的黑色西服,看不出牌子,领带有些皱巴巴的,斜挎着的是一个像是被糅旧的公文包,鼓鼓囊囊得不知道装了什么。
这不是我,面孔,身形,时间,地点,不对!不对!通通都不对!我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是被人拉去整容了还是穿越了?这里是地府,还是平行世界之类的地方?等等,如果这不是我的身体,那我原本的脖子不会被那个歹徒捅了个对穿吧。
先不管他是唯物还是唯心,我想,无论如何,先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断片式地出现在这个大街上,还换了一张脸。
翻开上衣的前襟,可以看到一个看上去材质很好的钱夹,这年头还用钱包的人也是少见,我暗道一声抱歉,将这个钱夹翻开,里面有不少的现金,还有几张没有字迹图案的卡片。
完全没有信息啊……
我不死心地再翻了翻,忽然在钱夹的一侧夹缝里发现一个暗口,伸手进去摸了摸,有一张薄薄韧韧的纸片,夹出来一看,是一张相纸。
相纸里陌生的姑娘笑得很矜持,一双眼镜脉脉地望着外面,好像会说话一样。
然而姑娘并不会开口说话,我被这种想法搞得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翻遍了身上的口袋,完全找不到什么证明身份的文件,我只好将手伸向了那个公文包——和贴身的衣物口袋不同,我莫名觉得那个公文包是属于原物主的东西,不太想擅动,没想到这个人全身上下就只有一个看着和原身经济水平不大相符的钱夹子。
这人不会是个扒手吧,我怀疑了一瞬。
原本斜跨在肩膀上时还没感觉出来,公文包一入手,明显感到重量不小,手托在包底,隐隐有濡湿的触感传来,与此同时有一缕奇异的腥气缠上了我的鼻尖。
有点不对。我如此想着,面上却不带出什么,看看四周高得有些离谱的人流量,我拐着公文包在街上穿梭,终于找到了一个公厕。我迅速地进入,关门,确保其他的隔间没有人之后,深呼一口气,拉开了公文包的拉链。
这时我才发现,公文包的拉链接扣上,夹着一簇头发,足有两指长的,色泽黑亮的头发。
这样的头发出现在一个姑娘的头上会让人赞叹其青春靓丽,但是出现在一个鼓鼓的公文包拉链上……
我真的需要打开这个包吗?我冷静地想。
“刺啦”——
是包链被一鼓作气拉开的的声音。
我所预想中的,恐怖的情形并没有出现。
豁开的包里是一个硬质泡沫做成的雪白的人头模型,黑亮的假发就套在其上,几乎化为实质的刺鼻泡沫味道一时间充斥了我的鼻腔。我眯着几乎被熏得睁不开的眼睛,草草扒着长发翻了包底,除了用来减冲的垫纸外并没有发现什么其余的东西,深呼一口气,我迅速地将包合上了。
“五哥,今天收入怎么样啊?”一道没什么力气似的的声音从隔间的门板外传来。
“对付那孙子根本用不着什么家伙什,往他家里一坐就什么都捞到手了。呸,奶奶的还是个真皮沙发。”另一道粗噶的声音哼笑着回复。
我隐约觉得这对话不是很妙,现在似乎并不是开门出去的好时机。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隔间的门板微微一震,把手被人往外挣了挣,理所当然的没拉动被锁住的隔间。
“诶?这间怎么是锁住的,里面有人吗?”那个粗噶的声音猛地拍了两下隔间并不很牢固的门。
我屏住气,不漏出一点声音。
“可能是坏了吧,这种一般清洁工会锁起来的。”那道轻柔的声音说,“时间差不多了,走吧五哥。”
随即是一片寂静。
应该是走了,我松了口气。
稍微整理了一下身上陌生的衣物,我拧开隔间门,决心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重新找个地方给自己思考人生。
一道黑影迅捷得落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脑后的一阵闷痛。我直直地跪了下去,恍惚间感觉有什么人制住了我的手脚,侧脸被大力按到了湿冷的地面上。
我像一条脱水的鱼一样挣动起来,脑后传来两道熟悉的声音,是刚刚那两个人!
我不由得暗恨自己的不谨慎。
挣扎间,公文包的拉链不知何时滑开了,雪白的人头掉了出来。
“我艹,吓老子一跳。”拧住我手的男人粗声骂了一句,一脚将人头踢飞出去,人头骨碌碌得滚到墙根,本就是松松地固定在模型上的假发被留在了原地。
“老,老五,”在门边望风的细瘦男人忽然喊了起来,“这头发好像有点不对啊!”此时他的声音已经克制不住得开始抬高变尖。
“看你那点胆子,”此前给了我一棍的男人,老五,嗤笑着用脚尖挑起那顶假发,“几撮毛就把你吓……”
老五的声音戛然而止,从我的角度(被绑着按倒在地),可以看到他如惊弓之鸟般退离了假发的位置,被脚尖挑起又落下的黑发软软地伏在地上,原本同模型相贴的部位暴露在白炽灯下。
湿润的、粗糙的、红白组织相间的。
我忽然知道先前闻到的那股腥味来自哪里了。
我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带着这样的东西出现在大街上?
怎么才能回家?
强烈的惊吓以及脑门上挨的一闷棍带来的刺激一瞬间涌了上来,我眼前一黑,再次陷入昏迷。
昏迷前最后一个念头,我短短时间内昏迷几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