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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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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傍晚六点半之后,你在哪里?”
——“我一般六点下班,从市图书馆走回来…哦对了我是在那上班,从那边走回来差不多要花四十分钟,前天…前天还下了雨,而且我还在馆里耽搁了一会,估计七点左右到家。之后我就一直待在家里了。”
“回家时在十字巷附近,有没有遇到什么人,或者听到什么声音?”
——“嗯…我没什么印象了,应该是没有的,那天除了下雨,一切都很寻常。哦,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地下室的那个画家在楼道里煮东西,其余就没有了。至于声音,那天晚上外面雨声这么大,我还有点不太舒服,也没印象有没有什么别的声音。”
……
“好的,感谢您的配合,您可以回去了。”对面的警官按下了手中的录音笔,再次向我点头。
我亦正色向他微笑,一边思索着怎么把外套上干了个彻底的漆料给洗了,一边侧身绕过这几人上楼。
“等一下!”
那位罗警官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茫然回头。
“这位先生,我之前是不是和您见过?”高个子的警官无意识地眉眼紧锁,几乎透出一股凶气来,同犯罪分子打了无数交道练就的气势一时间叫人只想将有的没的都吐出来给这警察。
我被这人生生吓住了,好半晌才调动面部肌肉做了一个疑惑的表情,也不敢继续上台阶。
僵持了几秒,我又从嘴里面憋出几个字来:“没有吧。”
他好似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没过两秒便卸了凶相,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和我道歉:“不好意思兄弟,我可能认错人了。”
我转过身,扶着栏杆回了房里。
“罗队,怎么了,这人有什么问题吗?”另一个警员被自己队长整出的动静吓了一跳,凑过来问道。
“没事,应该是我认错了,”罗阳揉了揉眉心,“看这人的神态动作莫名地感觉很眼熟。”
两人在十字巷踩了一圈,仍是一无所获,只得暂时作罢,离开前房东太太为他们翻出了二楼那个仍在做工的建筑工人的联系方式。
“队长,电话一直通着但没人接。”警车里,警员放下手机,转头向正在翻看笔录的罗阳。
“那咱们去找工地找他,今天得把这事儿了了,城西那边,”刑警队长示意司机向市图书馆方向开,“刚刚又公告下来说是逃了个重案犯,趁着押运车追尾跑山里去了,现在正到处布控,但是因为逃窜地和城中湿地景区离得太近,所以各个接壤的区所都要去配合抓捕。”
警员抽了口冷气:“那岂不是得出四五个区的人手,这人什么罪名啊。”
“故意杀人。加重刑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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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里,四面八方传来簌簌的声音,血管中血液在一刻不停的奔涌,有什么东西在耳边嘶叫。
之后出现的感官是味觉,喉间的血腥味涌了上来,几乎能尝到淡淡地咸,随即像是才意识到一般,刀割般的痛苦接踵而至。
其次是双手,双脚,指缝间呼啸的风提醒着,是在奔跑。
一刻不停地奔跑。
前方黑影重重,险之又险地避开,脚下是坎坷不平的路面,偶尔会出现一点潮湿。
某个瞬间有微弱的光线破开黑暗,与心跳加速搏动的声音形成共鸣,喉间的血腥气更重了。
忽然脚下被几束有形的湿滑缠缚,关节处传来剧痛,面前出现了一枚泛着涟漪的镜面,四周忽得亮了。镜中浮出一张脸,扭曲、狰狞、伤痕遍布,我凑近想细看清楚,镜里人也睁眼看过来,如出一辙的恶意,如出一辙的端详。
是我的脸。
猛得从床上坐起,我身上已大汗淋漓,急促的心跳似乎与梦中形成了共鸣,齿舌间似乎还有挥之不去的血气。
摸出手机一看,荧荧的微光照亮了我的脸,手机上是一组粗体的数字。
1:56。
哚哚哚……三楼的住户踉跄着上楼的声音又喧闹了起来,楼道昏黄的光从门缝中落进来。
我像是才从刚刚的梦魇里回来,翻身下床,喝尽了锡水壶里最后一点凉透的水。
回到被窝,我很快又沉沉睡去。
无人注意的矮桌上,一本皮面本子不知何时翻过一页,这当然可以归咎于未被关严的窗和夜里无形无踪的风。
·
早餐店里,笼屉升腾起的白雾之后,墙上的小屏幕循环播放着早间新闻,醒目的“公安提醒”几个字下是一张清晰的人像,我瞟过一眼,扭头接过老板递过来的包子。
“……晚七点三十分,本市江北、十字、云桥、越城四区同时开展抓捕工作,就南峰山及江北湿地一带进行封控,抓捕犯罪嫌疑人……在这里H市公安提醒广大居民与游客,请注意人身安全、财产安全,不要深入湿地景区,遇见可疑人物立即上报,现附上犯罪嫌疑人照片。”
“江北湿地”几个字吸引我再度看向屏幕,无他,只因为H市图书、博物一类文化馆的选址都离江北湿地不远,游客的旅行线路上也往往将这两处固定在一块。不过既然警方已经布控了,想必湿地外围的安全还是不需要担心的。
向图书馆的大门走去,我遥遥看见了馆门那聚着一大波人,老王、小吴等人好似都在其中。
这是怎么了,围着门不进去?
再一细看,往日里这个时间从不出现的馆长站在人群最前面,满头大汗四肢并用地和人比划着什么。
“嘿!哥,这里。”小吴最先发现了我。
“这是怎么了?”三两口结束最后一点早饭,我踏上了馆口铺得满满当当的青石板。
“说是有一个工人夜间施工从架子上掉下来了,早上被工友发现的时候人都硬了。”小吴向我咬耳朵。
这话听着奇怪。
“施着工从架子上掉下来,工友居然早上才发现?”
小吴一愣,“也对哦……”
说话间,馆长看着是和前面不知是警察还是监管掰扯完了,图书馆前的人群密度骤减,员工们稀稀拉拉地从馆体西南侧门进馆——出了天大的事,班该上还是得上。
忽然,侧边的人群一阵骚动,我顺着他们张望的方向看去,只见被黄色警戒线封锁掉的东侧空地上,有几位警员合力抬着一个担架,将之运往殡仪车大开的后座,行进间,半开的尸袋向我这一侧漏了一条缝,光线细细弱弱地渲染着一张微微扭曲、破损的脸。
熟悉的脸。
我下意识攥住昨天粘上白漆的衣摆,殊异的手感提醒着我,今天我穿来上班的是一套休闲服。
怎么是他?
滴。
人脸识别成功的声音唤回了我的思绪,不知何时我已随着人流进了馆门。
·
十字区派出所
此时会议室前的屏幕上正放着一段监控录像,监控的角度是由室内向窗外拍摄,正是图书馆三楼落地窗前的景象。
由于馆体外层翻新,这处落地窗原本的玻璃已被全部拆卸了下来,此时空空荡荡地漏着风,窗外搭着建筑工地常见的钢筋制脚手架,为建筑工人余出了一米左右的落脚地。没过多久,一个身影踉跄着出现在画面里,可以看出他跑的很急促,还时不时回头张望着,没一小会人就跑到了脚手架处,随即脚下像是一滑,头冲下很快消失在画面中,一声闷响紧跟着传来。再之后是一段长久的沉默,监控忠实地记录着画面直到天亮,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
技侦开口说话了,“经过对监控中人回头的画面进行画质回复和面容对比,可以确定此人就是死者。”
“看他这样子,像是在躲避后面追逐他的人?”有警员迟疑开口。
“邪门就邪门在这,”看了一早上监控的警员接道,“整个图书馆三楼的以及各个出入口的监控我们都对过了,三楼因为施工原因近一周都是对游客封闭的,只有施工人员出入,而昨天晚上到今天早晨这个时间段的确只有死者一人在三楼东侧负责东侧的沿窗防水。”
他顿了顿,咽了口唾沫,“至于凌晨一点半到两点这个时间段,我们从其他监控里也发现了死者的身影,他应该是一直在三楼里面奔跑,直到跑出窗子坠楼。而三楼并没有发现其他人员。”
警员随即放出了更多段的监控,有夜视功能的图书区监控里,总能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绕着圈子跑过,像是一截诡异的漆黑鬼影。监控画面能不时拍到他回头张望的画面,扭曲的面部在月光下惨白一片。
“嘶,他是不是有什么精神类的疾病,恰好精神病发作,失足坠楼?”离屏幕近的几个警员猛搓胳膊,瘆人不已。
“也有可能是吸了毒?”有警员猜测,这种沉溺在幻像中的隐隐疯狂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毒品。
“之前是我们想当然了,以为这只是一起性质简单的失足坠楼案件。不管是精神疾病,还是有人搞鬼,我们再回现场看看。”罗阳拍板,“我去看看老徐那边有什么进展。”
“全身多处骨折,内脏破裂,软组织挫伤,颅骨创口符合对冲伤的特征,且伤口大小形状与痕检带回来的石块吻合,基本推断死因是高坠撞击引起的颅脑损伤,”徐垣摘下手套,看向刚刚闯进解剖室的刑警队长,“死者运气不太好,建筑架的下方正好散了很多碎石,落地时后脑直接和石头对上了,几乎没有转圜余地,直接死亡。”
罗阳脸色很沉,“这个案子恐怕不是简单的失足坠楼,刚刚筛了一遍图书馆的监控,死者死前一段时间的行为很怪异,像是被人控制了或是服用了什么致幻的药物。”
徐垣皱了皱眉,“没有在尸表发现威逼伤,不像有过受制迹象。至于你说的药物,胃内看不出有什么药物残留,已经抽血送去检验科了,毒物检验的结果至少还需要三小时。”
“无论如何还是得回现场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罗阳说着就要招呼人走,“老徐你一起去吗?”
徐垣点点头,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