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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倒流的时间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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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峤峤!"楚庾明手忙脚乱地把沈以峤按回床上,强行给他掩上被子,“你需要好好休息——脸色怎么这么白?要不再睡会行吧!老头子说气血养好了才行……”
沈以峤没有理他,目光越过他肩头停在床头柜的手机屏幕上,日期端正写着9月18日。可他刚来的时候,行人手机上的日期是9月20日。那是前天发生的事,所以今天是9月22日。
那本医务室里的病历册,他第一次翻开的时候,最后一条记录的日期是9月25日。那是前天发生的事,所以今天是9月27日。
今天他听到了防空警报的鸣笛声,所以今天是9月18日,前天是9月16日。
记忆里他9月18日上午听到防空要报的鸣角声,下午他从楼梯掉下,所以今天是9月20日。
所以……今天到底是——18日,20日,22日,还是27日?
沈以峤身形一晃,脱了力似地倒在床上,一边面若冰霜地瞥了一旁寒喧问暖的楚庾明一眼,直掀手将他赶出了病房。病房内重又恢复寂静,他手一松力,凹陷的皮肤上顿时泛起一阵青紫。
今天是9月18日,那么前头便是16日…?
烈士墓园,纪念碑……——办公室里。
“……9月18日下午我在做什么……”
“……那天组织了去看纪念碑,你也同行的,早上就去了。”
前天办公室的对话清晰地重映在他脑中,这代表着——前天发生在9月18日之后,并且9月18日,他并没有掉下楼梯。在来办公室之前,他和楚庾明在医务室里,在求证无果后,他第二次打开了病例册,最后一条记灵的时间是9月16日,并没有他9月18日摔伤的记录……
第一次翻开病历册最后一条记录是9月25日,第三行便是自己18日持伤的记录,第二次翻开病历册最后一条记录是9月16日……仅仅是将病历册放回抽屉几句交淡的片刻,病历期所处的时间线就硬生生往回倒了九天……
不对!——既然自己能记起病历明就诊记录的日期,那就说明——他当时一定是注意到了25日与16日这两个日期,那为什么那时的他在自己所认为的二十日的日期里竟没有对病厉册上所出现的未来的日期而产生怀疑?!
难道是……看错了?——这个念头刚出,就立刻被他否定——难不成,这么多条记忆线里存在看不同的时间线?……
沈以峤一愣,随即呼吸一凝,后背冒起一股刺麻的冷汗,喉头里闷哼一声——他死死捂住右眼,似乎眼里的血洞下齐齐碾过蚁足,倒钩血管几近扯裂。又是那般痛不欲生的感觉!
错迹斑斑的尖刀侧剜进眼,机械地,生生割断流动活着的血管,鲜血回溅…凄厉的吵声破了嗓,大脑深处重影相叠,脑颅顶搅动着不安,沉吟低嘶出窍。尖刀刺进,割断,剜出,再倒流,刺进,割断,剜出……
到底是为什么……沈以峤死死咬住牙关,蜷缩在床上被子深处战栗地痉挛,直到这一阵挖骨的蚀痛作云烟般消散,他的意识才稍稍回笼,发觉到自己完好的那只手臂已然被挠得红印四起,血痕一道道纵横。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使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正常一些,随后按铃,把被他赶出去的同桌又叫了回来。
楚庾明小心地探出个脑袋,目光不经意往他刻意缩在破子里的手臂一瞥,笑嘻嘻地回到他床前,问:“哎峤峤,怎么了又?”
沈以峤撤了撇嘴,极其不情愿地说:“……我给你讲个故事……”
“好啊,洗耳恭听——”
楚庾明舒舒服服靠在椅背上,认真地望着他。
“有个人……对,他无意间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初来时是二十日,但他发现那天出勤册上写的日期是23日,但当他片刻之后再去看这才册子上时月期变为了16日,他被老板叫去谈话,得知在十八日那一天他们公司出去团建,可他记忆里18月他下午遭遇了车祸,在公司门口,他以为是自己的记忆出了偏差。结果在下午,他遭遇了车祸,在二十二日才醒来。结果他的朋友告诉他今天是十八日公司出来团建的日子。”他揉了揉眉。他觉得与其一个人苦思,倒不如问问话在这个无序世界的人——他们也许会知道些什么。
楚庾明听完,出乎意料地低头不语,一边手抚着自己修长的脖颈,似乎在沉思着什么。终于他的目光重又回到沈以峤脸上去,双眼微微眯起,认真打量着他身上下。
沈以峤察觉出了不对劲,意义不明地挑起眉毛。
“峤峤,”好些时候,楚庾明终于开口,“这故事你在哪听的?”
“什么意思?”
沈以峤一怔,双手攥着被角。果然问对了人,他果然知道些什么......
楚庾明迟疑片刻,悠悠地开了口:“这个故事,我之前听过,在9月11月。”
话音未落,床上坐者的少年人原本慢不经心的神情瞬间绷紧,死死盯着自己,眼白上爬满细长的血丝相绕,深黑的一圈瞳仁打上惨白的光线而晕进光涡的幽深。从醒来时似乎第一次有了异样的生机,他似乎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十分在意。
“是在精神病院,重症监护室的一个病人,”他说,“好像是人格分裂还是什么的,入院前听说亲手杀了他爸妈,还……——算了,这不重要。我听到他的疯言疯语,就是你刚刚跟我讲的所谓的故事,嘴里又念叨着什么‘离相寂灭分’之类的话语。这人是真疯了,几乎不成什么人样!”
“离相……?嘿~不会是解远山?!”沈以峤惊呼一声,面上掩不住异常的狂喜,“他一定是!快带我去见他!——我要离开这个死地方!……”
楚庾明咬了咬下唇,伸手把沈以峤按回床上,温声说道:“不行呢,峤峤。你腿可走不了路。"
“什么?……”
沈以峤一怔,大腿肌肉下意识一绷,想一脚蹬碎绑在腿上的石膏。楚庾明急忙拦住他:“"哎~哎,峤峤,我答应你,等你腿好了再去——行吧!他人就在那里……”
少年闭上眼,有些疲惫地说:“那你去问他——‘我在哪里?’。我需要确切的回答。”
“行行,”楚庾明无奈地举手投降,我托人去问,总行了吧,你可别给我半夜偷偷溜出院去啊!”
沈以峤漫不极心地应了声,手里抠着石膏的壳。楚庾明拍掉他的手,认真地选了苹果,削了厚厚一层两厘来的果皮,将果核给他。他一口咬上,又是满嘴的核籽。
“其实,你刚刚讲的那个故事。我倒觉得,倒是有一种情况能解释,”楚庾明拆了袋糖果,“如果那个世界的时间线在向后推,但是他的时间线在向前倒流呢——他过的时间就是从20日,到19日,18日,而这个世界是16日,17日,18日,18日会出现在同一天,所以不管如何,他18日有关的记忆不会到了这个世界而发生错位,都会存在而发生。”
倒流的时间线?——沈以峤抢过纸笔:
world 线, reality 线( wo 线, re 线)
wo 线16日,re 线20日,他来到了这里。
wo 线18日,re 线18日,也就是今天——也就是 wo 钱的16日,17日,18日, re 我的20时,19日,18日。
——那么在 wo 线16日那天在病历册看到的日期25日是怎么回事……还有楚庾明说的11日,那个精神病人所说的故事,为什么会和他讲的故事,相差无几……11日,25日——16日,20日……
“我知道了!16月和20日关于18日对称,11日和25日关于18日对称!今天,今天才是一切世界的中心!”沈以峤丢掉纸笔,“那么……今天是 wo 线的18日,如果这一切成立的话,我的腿……”
他握紧着头,一拳打在腿上的石膏——“咔擦”意料之外的一声转瞬即逝,一阵钻心的疼痛自骨髓深处刺穿毛孔齐碾血肉,他痛得倒吸一口冷气——在楚庾明飞扑到他身边按住双手不住按铃的时间,他忽然脑后一凉——他似乎弄清了自自已醒来开始一直萦绕着的不安的怪异感,总有一道阴冷的目光在暗中注视着他!
“是谁?”沈以峤吼出声,一手狠狠把手背上的输液针拔下,“你说啊!啊?!这里是哪儿?——呵~见不得人?”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解远山;后者仍旧儒雅地微笑着,俯身在床前,温热的嗓音黏稠着水气,“嗯?你又想让我说些什么?比如……”
解远山放低了声音,却一字一字道:“告诉他们——你的同学,老师,邻居,还有你唯一的——朋友,你不仅是个疯子,还是个……杀人犯?”他似乎被这个字眼逗笑般,嗓子眼里促狭地笑了声。
沈以峤望着他,皱眉不语,与方才癫狂的形象判若两人,唇角下垂,青筋暴起,一伸手——
“啪!”
——“不是峤峤,你怎么还打人哪?”楚庾明捂了半边脸.目光小心翼翼地睡向病床上忽然安静下来的少年,医生气喘吁吁地从外头赶来,一看到满地的石膏碎块和自家少爷手捂著的红肿的半边脸,“……少东家?”
“你们快去给他重新处理下……”楚庾明没有注意几个医生脸上丰富多彩的神情,伸手够了床头柜上的手机,将一袋拆封了的果糖丢到他们手中,“他没事——对,应激反应,那谁……用不着那些,塞颗糖就完事了。”
他抬手看了眼腕上的表,站起身,“两个小时后我回来,你们懂的。”似是漫不经心的一瞥,所有医生却被这幽黑的瞳仁一吓,止不住的腿脚战栗,背后细麻地沁出一层湿了白褂的冷汗。
他双手插在裤袋里,抬脚走出了病房,一手掏出手机,划开通讯录点进一个号码,靠在耳边。
嘟的一声,电话很快便接通:“喂,少东家,有什么事吗?”
“来这里接我——我要去一个地方。”
“行行。”电话里传来一阵刺耳的鸣笛声,喇叭声此起彼伏。江泽宇骂了一声,习惯性地吼着大嗓门问了一句,“少东家,不是那小子还在医院嘛?您现在去哪儿?”
楚庾明没有答话,伸手挂断电话——直到三十分钟后,他坐上私家车;江泽宇小心翼漠地从后视镜里偷望着他的脸色,壮着胆子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去哪里……”楚庾明阖上眼睛,语气毫无起伏,“城南,兴安精神病院。”
“你好,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楚庾明双手交叠在胸前,“好了,今天来,是受人之托来问个问题。”
房间中央锁在座椅上的少年垂着头嗤嗤笑着,肩头起伏,忽而头一抬,露出那血湿头发掩着的两个空空的眼眶,淌着血到嘴里,嘴角咧到耳朵根处笑着:
“哈~哈~哈,小子~你想帮他逃出去~嘿嘿~楚~庾~明啊~”
“哈~哈~哈,小子~你想帮他逃出去~嘿嘿~楚~庾~明啊~”
楚庾明看着眼前这张与沈以峤完全相同的脸庞,冷声说:“不许用他的脸。换掉。”
“哎哟~生气了?楚楚哎~”少年笑了声,锁在椅子上的手径直穿过手铐伸到脖颈处,向上一拽,撕开了覆在脸上的人皮面具——一张眉清目秀的面容藏在血污之后,他认真问道:“怎么样~这张脸皮?一个重启了五次都没能出去的~嘿~保养得算好~哈~哈~哈~,高价钱买来的~怎么~”
“行了,”楚庾明冷笑一声,“你们「无相」完完全全就是群疯子,叶裳,你瞧瞧你还像个人样吗?自己的脸皮呢?丢你那破木匣里喂蛆去了?”
“他们不是蛆,是「寂灭」,是他们摆脱的形体,”叶裳丝毫不恼,“呵~呵,你们「离相」似乎也很疯哎~怎~么~办~呢~啊啊~怎么把一「疯子」给抓进来了~还嫌「永劫」不够乱~~”
"你问我?"楚庾明面无表情,“这事你得问我们头儿。”
“哎呀~怎么又不高兴了?让我猜猜~哼~那人你好哥们?”叶裳有一下没一下敲着铁桌,翘着腿,“知~道~啦~姓解的挖你墙根——听~到~了~吗?姓解的~”
楚庾明抚额阖眼,半晌才问:“那他该怎么出去。”
“哈~哈~哈,「离相者」,你居然来问我~「离相」帮助「道化」~你在逗我吧~是~不~是?”
“哈~哈~哈,「离相者」,你居然来问我~「离相」帮助「道化」~你在逗我吧~是~不~是?”
楚庾明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说:“你越来越疯了——「精神病院」可不能多待啊,可别把你自己栽里头了。”——听着像是好心的劝诫,实际上字里行间扑面而来是浓浓的嘲讽味。
“哈~「道化」的最终去处~可是「永劫」,要么~嘿~就是死在「无明」~我看你怎么救,可别把你自己我里头了~”叶裳毫不客气地回敬道,一边伸手轻轻撕了脸皮的一角,痴笑着,“哎,呀~放~心~啦,你可是我的至友~我会出高价买下他的脸皮,然后~天天带在身边~”
“不过呢,作为我的挚友~你们「离相」当然不知道,「道化」进入「无明」,是一个实在的地方,存在于这个「世界」~楚~庾~明~快去找啊~他的时间可不多~哦~”
楚庾明一怔,唇齿微张,拳头紧握——看着叶裳在座椅上蠕动着褪下满身焦烂的死皮,脸皮层层相叠,覆于模糊的无脸血肉之上,张开血盆大口敞开笑着。
“姓解的老狗~你~的~属~下~叛~变~啦~啊啊~楚~庾~明~”
“姓解的老狗~你~的~属~下~叛~变~啦~啊啊~楚~庾~明~”
楚庾明摊开手掌,血湿的手心赫然躺着一颗血湿的眼球,浑浊的眼白蜷缩在黑瞳的边处被挤压,晶状的晶膜拱成弧形。这是他在「无明」屠戮了一条街的人炼成的。那一天,他俯在无数挣扎呻吟的血肉之上,表情安然地伸手,五指屈伸掏出了尚在转动的眼珠,随后,骨鞭没入喉骨,“咔嚓”一声骨裂。
楚庾明说:“解远山想让他成为「愚民」,成为「法相」。我不会允许。叶裳,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座椅上瘫着团黏稠的黑液,正顺着椅背漏到地板上,又缓慢地生出毛茸茸的触手,蠕行着爬到玻璃上,正对着楚质明。黑水中探出一张白里透青的少年脸庞紧贴玻璃,“嗒嗒”碾过一连串低沉的嗤笑声。
“所~以~呢~楚楚~你要在老狗眼皮子底下~干~亏~心~事哎~图啥~呢~”
浑浊的眼白挤尽瞳仁的最后一缕血丝,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怡然自得的年轻「离相者」。他却莞尔,尽兴地笑了声,伸手抚了抚眼前厚实的玻璃,手腕一顿,径直探进玻璃里,一把锢住那张脸庞,自下巴处撕开整张俊俏的少年脸皮,动作轻缓而又不容抗拒,嗓音里自成一股威压:“「行了,「无相」,收手吧。”
扔在地上的脸皮神情忽然变得狰狞,五官膨胀着萎缩,很快黏作一团枯枝般的焦皮。
楚庾明依旧翘着腿漫不经心坐着;"咔嚓"一声——背后,衬衫衣料撕裂的声音一顿,那滩血肉凝铸的虫体忽然一颤,不自觉也开始萎缩——
一根血色的脊骨从背后伸出,一把制住企图幻形的「无相」,将那张血内模糊、不见五官的扇平脸庞拉至他的眼前。他有些诙谐地伸出两根手指,在「无相」叶裳本该是眼眶的凹陷处轻轻一戳,整个人像是卸了担子般轻松,开口便悠悠道:
“眼睛不顶用了——「无相」你来这里做什么呢?这里理应,只有「离相」和「道化」。不如,还是和我说说,「头儿」他对你嘱咐了什么「要紧的事」吧?——你,说,好吗?”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莞尔:“你还有五十四分钟三十六秒时间自陈。”
“如果我听不到满意的答复,五十四分钟后,这根脊椎骨将径直直刺穿你的大脑。”
“注意,只有——五十四分钟一十二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