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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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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禧城的牢狱灯光昏黄,阴暗逼仄,林蔚蔚被官兵带领着,连着走了多个转角与暗门,才进入了外监,这里两排牢房相对而设,她走在中间的甬道上,偶有呻吟谩骂声与求饶伸冤声传来,犯人大多囚首垢面,衣衫褴褛,少有素衣净面的囚犯,神情漠然的或呆愣蜷缩着,或凭着栏杆低头沉思着。
监牢的顶部覆有一张铁制的巨网,铁网上还垂坠着响铃,林蔚蔚暗暗思忖,‘这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寓意?来到古代看帅哥,吃美食,画美妆,穿美衣,还有好姐妹相伴,每天别提多滋润了,可奈何这剧本突然上演了一出铁窗泪,哦不,是铁网泪,我该如何逃出生天呢?’
行至一牢房前,狱卒推开了牢门,他粗鲁的拽着林蔚蔚,把她推了进去,牢门在她身后落锁,她稳住了身形,转过身,双手把着木栏杆,向外张望着,‘这时我是不是应该大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来应应景?’
林蔚蔚的堕马髻更加松散,虽是发髻松松挽就,却有种妩媚纤弱之美,她那啼哭妆的点点泪痕在烛灯的照应下仿若沔沔流淌的江水倒映着星河的清辉,乌唇倒与这禁锢阴森之处颇为相映,此时她星眸圆睁,诧异的望着对面监牢里那个身材孔武健硕,面容却妖娆白皙,正穿着一身襦裙的郎君,“楚郎君?你也被抓来了此处?”
楚三变画着青娥红粉妆,他柳夭桃艳,云鬓花颜,斜眼睨着林蔚蔚,他细长的媚眼上下打量着她,美眸傲娇的翻了几翻,啧啧嘲讽到,“林苾棠,为了与我比美,你竟如此煞费苦心,不过这也是徒劳,我才是盛禧第一美!”
林蔚蔚被他气的说话都断断续续的,“你可真是,真是朵奇葩,如今都要朝不保夕,性命堪忧了,还管他到底谁美呢?命都没了你还吃啥喝啥,臭美啥?”
楚三变不屑的轻哼了一声,“目光短浅,不识时务!”
林蔚蔚被他呛得不知如何继续交谈,“你?话不投机半句多!哼!”
她转身走到了牢房深处,寻了一处草垛坐了下来,不再理会楚三变。
林府内灯火通明,众人皆是一副愁云惨雾,忧心忡忡的模样,郑阿春自我责怪道,“都怪我,我阿母以前就是伶人,我从小看惯了她们的表演,就没与冏冏姐姐一起去!若是我今日能陪着她就好了!”
林廷庥倒略显沉着,他出声安抚到,“阿春,这怎能怪你?是福不是祸,这灾祸恐怕是有些人精心酝酿了许久的!”接着他对管家到,“福伯,你说说今日女郎是何装扮,那外面的流言都是如何传的?”
管家面容凝重,心里惶惑,他从小看着林苾棠长大,早就把她当成亲孙女般疼爱了,此刻他的担忧一点也不比林廷庥少,“众人皆说女郎梳堕马髻、画愁眉、啼哭妆、染乌唇,还说她穿了一双彩色木屐!那官兵说她异服、奇技、奇器以疑众,杀!”
听到这个杀字,林廷庥脑中闪过片刻的白光,他觉得眼前一黑,身形迅速摇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在旁的管家一把扶住了他,忧心的唤着他,“郎主!郎主!”
林廷庥深吸了一口气,摆摆手轻叹到,“无碍!无碍!”
桓逖身穿一袭黑衣,此刻也是面容威肃,见状他立马出声安抚,他声音玱玱如佩玉,在这不平静的夜晚给人以抚慰人心的宁静感,“林公不必心急,若是急火攻心,恐怕只会让那奸人更加得逞,目前他们只是抓了人,定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定会大做文章以论罪,他们的目标不是林家小女娘一人,届时可能会牵连整个林家!我们不能乱了阵脚,见超拆招即可!”
林廷庥经商多栽,早已经习惯了运筹帷幄,也见惯了波诡云谲与风起云涌,可一想到他那宝贝女儿性命堪忧,他就内心泣血般难受,可他不能倒下,桓郎君说得对,的确不能让那奸人得逞,可他怎能不挂心他那如花似玉、娇生惯养的女儿呢?“多谢桓郎君提醒!老夫救女心切,我冏冏从小锦衣玉食,不知能不能受得住监牢那污秽阴寒之地啊!也不知她有没有用过晚膳,那如糟糠一样的牢饭该让她如何下咽呢?那里晚上会不会有蛇虫鼠蚁?那里怎是一个娇滴滴的弱质女郎待的地方呢?老夫这心那,真是乱得很!”
“我已经派人给桓家七郎送了信,廷尉大人执掌全国刑狱,他又是太尉的人,林小娘子定会安然无事的!现下大将军府两遭重创,林家也功不可没,太尉不会袖手旁观的。这服妖的律法是之前的吏部尚书鞠墨制定的,如今他已被罢黜,这律法也会不作数的!救出林小娘子是早晚的事!”
听了桓逖的话,林廷庥心中宽慰许多,他慢慢的舒了口气,稳定下心神来。
夜晚狱卒送来了餐食,林蔚蔚想象着那些电视剧中常常出现的画面,心想这定是馊食霉饭,她万万没想到,这餐盒里竟装着玉盘珍馐!餐盒的底部有一张字条,上面的字迹透着颜筋柳骨的韵味,‘冏冏莫怕,我会尽快想办法,救你出去!’下面还有落款,‘七郎字。’
“七郎?那不就是嵇翛?”林蔚蔚内心怡悦,拿出餐食,安心的吃了起来。
皇宫里,后花园中,美人横陈一排,娇柔站立,她们头梳高髻,身着广袖襦裙,皆是面如春桃,妆容美艳,衣带飘飘,仪态曼妙,她们或是瞪大了眼,或是娇媚的笑,或是力挺着胸,或是收紧了腹,都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想要获得皇上的青睐。
皇上赫连儁检阅般从她们面前款款行过,他披缥纨半袖衫,头上的金簪镶嵌着珊瑚珠,唇上还涂着鲜红的口脂,俨然一副女装的扮相。
美人们皆是姣服极丽,姁媮致态,双瞳剪水般娇羞的凝视着他,以期能够博得圣宠,荣耀加身。这时一小宦官匆匆前来,低声通禀到,“启禀皇上,大将军长史求见!”
一丝不耐浸染上他的眼角眉梢,皇上低呵一声,“真是煞风景,就说我忙于政务,没空!”
这小宦官左右为难,却还是呈禀到,“可那大将军长史他,他说就等在祗勤殿门口,等到皇上忙完了为止!”
皇上俊秀的面庞上阴云覆蔽,他无奈又气恼的低吼,“朕身为一国之君,竟无半分自由,真是烦死了!”
他一转身,朝着祗勤殿的方向行去。
皇上就这样涂脂傅粉,腮红唇艳,着女服来到了祗勤殿门口。邓睢一见到他,行礼后立马规劝到,“从前老臣多次劝谏过陛下,此不合乎礼法教条,皇上万万不可再着女服,《尚书·洪范》有云,‘貌曰恭,言曰从,视曰明,听曰聪,思曰睿。’君子应内外兼修,知行合一,进退有度,德行兼备,若是缺乏修养,言思混乱,容貌失仪,视听混淆,岂不毁了礼法?乱了分寸?若是君子其貌不恭,学那伶人的样式,定会阴阳失调,礼乐崩坏,造成社会动荡!因此臣以为,君子就应该以正言行礼法,绝不可着女服,画女妆!”
“邓睢,你休要危言耸听!什么礼乐崩坏,社会动荡?像那副都督之子当街杀人引发众怒,造成的动乱你怎不去规劝一番?如今朕不过是在后宫偶有玩乐,才着一下女服!画一画妆容,这何伤大雅?你这几天每日都来祗勤殿求见,就是为了这事?”
邓睢祗敬到,“正是!”
“退下吧!别妨碍朕与美人们玩乐,若是再顽梗不化,小心朕治罪于你!哼!”
说罢皇上折返而去,寻花觅柳去也。
这日狱卒又来送饭,林蔚蔚打开餐盒,饭香扑鼻而来,她拿起箸,大快朵颐起来,她吃一口,佯装嫌恶厌弃的表情,俏脸皱成一团,“好难吃!”说着她又端起那像牛奶燕麦一样的东西,假装捏起鼻子,咕嘟咕嘟的连喝了好几口,她内心满足的叹了一声,‘嗯!好喝好喝!’可面上还是那副恶心作呕的神情,她娇声抱怨道,“这是人吃的嘛!这身陷囹圄的日子也太惨了,简直猪狗不如!”
这时狱卒再次来到她的牢房门前,他厉声呵斥了一声,“林苾棠,出来提审!”
“我?”林蔚蔚胆怯心颤,不想走出牢门。
这狱卒不耐烦道,“快点!别磨蹭!仔细你的皮!”
林蔚蔚迈着碎步,亦步亦趋的走出了牢房。
她跟着这狱卒,左转右绕,来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屋子,房里面漆黑一片看不斟酌,她不敢轻易冒进,可那狱卒用力一推,她踉跄了几步,才勉强停住,门在她身后砰的一声被关上,她心里惴惴不安,害怕极了。
倏然间好像有响动,她吓得花容失色,她惊叫一声,蹲在了地上,“啊!有鬼!有鬼!我从未做过坏事,从未害过人,你们别找我,别找我!阿飘们,你们去找别人吧!”
这时火折子的声音响起,一簇亮光骤然而起,照亮了屋里潜藏之人的俊颜,林蔚蔚顿觉不可思议,她惊诧到,“桓,郎君?”
桓逖悠哉的点燃了一盏烛灯,就这样大喇喇的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他眼神讳莫如深,靡丽中泛着一丝诡谲,“林臭臭,你很是狼狈呢!”
由于刚刚的惊吓,林蔚蔚瑟缩在墙角,此刻她缓缓的站起身,回怼到,“我不是,我是林香香!”
桓逖黑衣墨带,他身姿威风凛凛,气势浑然天成,岩岩兮若巍峨之山巅,洋洋兮若磅礴之沧海,此刻他如鹰似狼的眼眸紧紧的攫着她,看得她浑身不自在,气势也弱了三分,“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
他如风似影般,倏忽间移动到她身旁,把她困于墙壁间,邪魅的在她耳边低语,“等着嵇家那七郎来救你呢?嗯?”
林蔚蔚发髻有些散乱,啼哭妆与乌唇早就被她用衣袖擦了个干净,她几日未梳洗,却仍然是俏脸素雅白净,她明艳娇楚,貌美动人,她眸色温如浅茶,美眸中似有水雾缭绕,看着她这副撩人的模样,他喉结滚动,心旌摇曳,他声音暗哑,低沉强势的宣誓着主权,“不管你愿不愿意,记住,你只能是我的!”
他猝然而起,强势的捏住她的下巴,他用拇指暧昧的摩挲着她的唇,他声音飘忽,威胁意味却是明显,“你若敢咬我,我就在这里替嵇家那七郎好好的照顾你,一整夜!”
林蔚蔚犹如受惊的小鹿般,怯生生的看着他,他只觉一股烦躁与闷热,遂而猛然低下头,攫住她美好的唇,肆意品尝起来。
她犹如一朵娇花般,任他采撷品尝,他身上凛冽的檀木香混杂着一股清新的草木香,独特的雄性气息让林蔚蔚很着迷,她竟忘了害怕,就这样乖乖的被他吻着。
过了一会儿,她觉得唇舌发麻,可他还在鼓吻弄舌,肆意的亲吻着。
不知多了多久,他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她的唇,他俯在她身上,手臂撑在她身体两侧,他目光如炬,幽深暗昧,如鹰隼般紧紧的盯着她,看着她那绯红色的小脸,她浓靥丹唇,翠彩蛾眉,长睫如翠羽般轻盈而颤,双眸如蒙上了靡曼的水雾。
‘这是他第二次吻我了,他真的钟情于我?可林苾棠之前骄纵又任性妄为,他这大魔王怎会心悦于她呢?’林蔚蔚陷入了沉思之中,她百思不得其解。
看她这副娇憨的媚态,他揶揄着开口,“怎么,想被我照顾一整夜?”
她连连摇头,美眸润如春露,浑身散发着娇媚与姌袅之感。
他眸中浸染着无限温柔与缱绻,低沉的开口,“那就好好的配合我……”
林蔚蔚浑身血迹斑斑,俏脸上也惊现了几道血痕,她随着狱卒,一瘸一拐,踉踉跄跄的返回了牢房。
她蹲在墙根,抱住肩膀,瑟缩颤抖着,模样无助又凄楚,可怜又悲怆。她面容愁苦,内心却在偷乐,‘不就是演戏吗!我可是女演员,这点难不倒我!’
楚三变不明就里,他来回的在牢房内靠近甬道的地方踱着步,焦急的询问着,“林苾棠,他们打你了?”
林蔚蔚没有吭声,假装啜泣着,时不时的还用眼神瞟着他,暗暗的观察着他。
“小女娘的肌肤最是金贵,他们怎能如此无礼野蛮?真是气煞我也!”随即他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罐子,用力的扔进了她的牢房,“快把这个涂在伤口上,这样你能恢复得快些!”
林蔚蔚感到诧异,内心却是感动万分,这个女装美男简直比那个装醉的蹇笙好上千倍万倍,她声音娇憨,软糯着开口,“你为何不自己留着?也许他们一会儿就要提审你了!”
楚三变一脸的不在乎,他魁伟美姿貌,雄杰有大度,“我一个大男人……”
还没等他说完,林蔚蔚就揣测道,“你一个大男人还穿女装?这是为何?难道你有什么情节?”
楚三变俊眸中闪过一丝悲恸,竟这样默默地叙说起了自己的遭遇,“我阿母是个婢女,她被家主强占后有了身孕,她的阿兄气不过便找上门与那大户之家理论,结果却被活活的打死了!她也被赶出了府,她本想打掉这个孽种,可她终究心善不忍,就一个人把他生了下来,她待他极好,虽然家贫,但她辛苦劳作,鬻纱布以自业,养活她们母子二人。直到那孽种七岁那年,她染上了重病,可却无钱医治,在这孽种出生前,她阿兄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所以她现下除了这孽种,再无人可依。她自知自己时日无多,在临终的前几日,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孽种,孽种想要阿母活着,即使有一线生机,他也要拼死一试,于是他登上了那高门,想要一些银钱来给阿母治病,可他不但没得到银钱,反而被辱骂着赶了出来,他至今也忘不掉那大人嫌恶的嘴脸,他发誓等他长大了,定要为她阿母与舅父报仇!可还没等他手刃仇人,那仇人就得到了其应有的报应……”
他眼神虚乎缥缈,好似在遥望着遥远的天际,他似是呓语般,喃喃低语,“他说他子嗣无数,儿女成群,并不缺一个贱人所生的孽种,可如今呢!他的儿郎们被流放三千里,女儿们被贬入贱籍,他的后代变成了他曾经最唾弃嫌恶之人,想想就觉得讽刺呢!”
林蔚蔚忽而起身来到了牢门口挨近甬道处,她急急的劝慰到,“你不是,你不是孽种!恶人自有天收,他这是自作孽,不可活!所以你整日穿女服,是因为想念逝去的阿母?”
“她最是容貌整丽,身形似袅袅杨枝,面容若濯濯莲花。可却年纪轻轻的,就香消玉殒了。”他再也抑制不住眼中的潮涌,就这样以拳抵口,悲恸着呜咽起来。
林蔚蔚好想穿过牢门,去拥抱安慰他,他阿母去世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倚靠,孩子怎能离开妈妈呢?真难以想象,他是如何成长的这么健硕孔武的,想必她阿母在天有灵,也会感到欣慰吧!
林蔚蔚也湿了眼眶,她在心里默语到,‘愿这世上的孩童们都有妈妈的陪伴,开心幸福的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