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浔可知春雨

3、小随笔之灰谷兰

　　在挂掉第四通无人接听的电话的时候，雪村寻离开了那间公寓。

　　那间装修简单，布置温馨的公寓，是她二十岁那年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那天他献宝似的将那本薄薄的房产证从背后变出来，笑得肆意又张扬。
　　他说
　　“阿寻，这是我们的家。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

　　少年眉眼弯弯，拉着她的手许下永远。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这是她在关上门前脑海中浮现的唯一一句话。她以为自己会伤心，会难过，会歇斯底里无法接受。但当离别这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她反而出奇的平静，好像此前的一切都变得轻如鸿毛。
　　她很轻的带上门，指纹锁上锁的那一瞬，她缓缓闭上双眼，眼睫不住的颤抖，泪水从脸边滑落。她抬手抹了把脸，头也不回的离开。

　　灰谷兰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拂晓。涩谷的夜晚不论四季好像都充斥着凉气，他开门的时候并没有察觉到异常，等到像往常那样坐在沙发上，那间永远敞开着的房门却紧闭着，熟悉的身影并没有出现，轻声问他饿不饿。

　　他以为她只是在闹脾气，便向后靠在沙发上，伸手去摸口袋里的烟。打火机点燃香烟的那瞬，他好像终于意识到不对，起身去开灯，却发现灯迟迟不亮。

　　“坏了么。”

　　当他凭着记忆把整个家里都绕了一圈才发现，她好像根本就不在家。
　　他回到客厅准备打电话，顺手摁了免提就把手机搁在桌上。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机械女声在偌大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那一瞬重重跳了两下。

　　灰谷兰再见到她是在一个月后。龙胆拜托了很久小樱才答应帮忙约她一面。

　　他们面对面坐在咖啡厅的角落，彼此沉默了很久。

　　“好久不见。”她笑着开口，打破这场持续了很久的僵局。“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为什么不告而别？”他皱着眉问，“我找了你很久。”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知道，十周年。”

　　“所以我答应小樱在这天与你见面，我想在这天为这十年画一个句号，为我自己要一个结果。”
　　“谢谢你还记得。”

　　“什么意思？”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突然说这些。“什么叫...句号？”

　　“兰，”她轻轻地叫他，嘴角却不再漾着笑意，仿佛对面坐的只是一个许久未见的故友般平静。“家里客厅的灯坏了，”她眨了眨眼又补充道，“有两个月了吧。”

　　他怔住了，这才想起那天扑闪着迟迟没有亮起来的灯。公寓内的所有灯具都是定制的，只有专门的售后人员有办法修。他记得她提过几次，他却不以为然。有卧室灯就够了嘛，他这样想。

　　“这两个月，每天晚上我都希望你能在入夜前回来，然后告诉我，‘我回来啦阿寻，我已经找人来修客厅的灯啦。’我等了你很久，兰。”

　　他嗫嚅了很久才憋出一句
　　“对不起，是我没察觉到。”

　　她听后却笑着摇了摇头，“我早就不怪你了，”她低下头自嘲般扯了扯嘴角，“毕竟你已经很久没有在天亮前回过家了。”

　　他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该说什么。平日里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此时也被摩挲地杂乱的披散在肩头。
　　“我以为你知道的，梵天最近有一个很重要的项目需要我去盯着...”

　　“兰，我们认识这么久，你不必拿工作和梵天做托词。”她抬手把一侧的发丝挽在耳后，笑得一如少年时初见那样。“那时候你说梵天刚刚起步，没日没夜泡在酒桌应酬里，你说不管多晚都一定会回家，不会让我一个人过夜。”她说着便红了眼眶，眼底漫上氤氲，她抬手用手背蹭了蹭眼尾。
　　“是你自己说的呀，是你自己答应我的。可是后来你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我想等你，可是太晚了，我太累了，兰。”

　　“你替梵天讨债的时候总爱警告那些人事不过三，但是那天晚上我给你打了四个电话，我有给过你机会，兰。”

　　这段感情，即使我私心给出了答卷，你却还是不及格。

　　灰谷兰静静听着，他说不出话。其实现在梵天早已稳步登上东京顶端，根本不需要他这个干部再操心什么，但他就是不愿意停下来，他享受着Mikey和梵天依靠着他的感觉。他喜欢被需要，可他却忘了再给她依赖自己的机会，不知什么时候，他开始总是放任她一个人。也许是觉得她永远不会离开吧，他这样想，内心却越来越苦涩。

　　“这些年你给了我很多，钱，地位，甚至自由。但是你知道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我只想要你爱我。”

　　“爱上你的那年我19岁，没有心眼，没有任何算计，更没有对你的权衡利弊。我不图除你以外的任何东西，我只想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现在我29岁，但我还是当年的想法，这段话并不珍贵，但我送给你。”

　　“这段路山高路远，爱到最后全凭良心。”

　　灰谷兰已经不记得是怎么走到咖啡店门口，又是怎样和她道歉和告别。等他回过神来，她的背影已经越来越远，他就这样看着她慢慢离他远去。一个月前发现她离开家的时候还并没有感到很强烈的失落感，这时望着她的背影他才意识到，贯穿他少年时期和青年时期的这个人，正逐渐脱离他脚下所行的轨道。他们终于还是背道而驰，未来的道路不再相交。
　　这也许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她摩挲着空空如也的无名指，方才把戒指还给他的时候，他不知所措地伸出手来接，又慌乱地握在手心。

　　她等了一会，听到他哑着声道
　　“对不起，阿寻，是我食言了。”

　　她愣了一瞬，好像看到意气风发的少年穿过十年的风雨和光阴，站在她身边，蹙眉笑着对她说：
　　“别原谅他。”

　　“嗯，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