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类有尾巴》桐叶长

2、第二章

　　黎雯打开手机，微信群里很热闹，几十个工作群，都亮着未读信息。

　　而距离上一次，她把这些信息都点一遍，中间只隔着：乔治敲门进屋，她们亲吻抚摸，未完待续的前戏，她接许姐电话，化妆出门...

　　这中间的功夫而已。

　　黎雯很不想这个时候点进去，可她像没有自主性的npc，工作癌晚期的社畜，微信不能出现未读消息的完美主义秩序控...

　　她将每个群的信息，都点开看了一遍。

　　指点江山的老板，跟风拍马的总监，凹敬业人设的竞争对手，刷存在感的同事，机械人机鼓掌选手...

　　黎雯已经工作五年了，目前职位是策划部项目主管，对应的剧情是凹敬业人设。

　　她坐在出租车上，拍了一张车水马龙，堵在路上的照片，配文，“去加班的路上，真堵啊...”

　　选择仅同事可见的标签，点击发送。

　　不一会，小助理回复惊叹的表情，“姐，你是真生猛啊，三个月无休...”

　　总监截图发公司大群，“最近新招的ACD，这么热爱公司，感动～”

　　刷存在感的同事，咖啡咖啡咖啡。
　　人机鼓掌选手，点赞点赞点赞。
　　竞争对手：背后mmp。

　　混进来一条陌生的评论，“美女好辛苦啊，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

　　黎雯脑子一空，“这谁啊？正直之舟？比我爹的微信名都老...”

　　手抽点击对方的头像，微信对话栏出现‘你拍了拍正直之舟’

　　正直之舟：还在路上吗？
　　Lily：嗯。

　　正直之舟：有空约饭吗？
　　Lily：嗯？

　　正直之舟：之前电话约你，你一直在忙。说实话，我还挺喜欢你的，现在这么上进的女孩，真的不多见了。
　　Lily：。。。

　　正直之舟：没见到你之前，我其实挺排斥相亲的，你让我对相亲女孩改观了。
　　Lily：你让我对相亲男，有刻板印象了。

　　黎雯总算想起来了，这是上个月，她二姨给她介绍的‘优质’相亲对象，比她大十五岁的公务员，在法院工作，离异，有一个儿子。

　　二姨将她手机号给了对方。
　　于是，她正加着班，莫名其妙接到一个约饭电话。

　　拒绝之后，第二天微信出现了添加申请，她作为乙方的职业属性，让她不能错过任何申请消息。

　　这就导致，她误将对方放进了工作分类组里。

　　而对方也很奇葩，就在她的通讯录里安静躺了一个月，一言不发。

　　直到她发朋友圈，他忽然冒出来。

　　黎雯有一种床底钻出偷窥犯的不适感。

　　正直之舟：Lily，你对我印象如何？

　　黎雯想骂人，怕被妈妈骂，选择不回复，跳出界面，接着浏览微信群。

　　好几年都没动静的大学室友群，一忽儿冒出几十条消息。

　　关键是她刚刚才点掉几百条信息，怎么这么快又冒出来了？

　　黎雯随意扫了一眼，又是在给陆月出主意。

　　陆月的感情问题，是她们大学寝室四年，每个室友必修的课题。

　　黎雯记得，每晚关灯后的必聊话题，就是鼓励陆月向班长表白，替陆月出主意，为陆月创造机会，安慰受挫的陆月...

　　然而，陆月愣是单恋了四年，无论如何都迈不出表白这一步。

　　最搞心态的是，她每晚都在表白与不表白之间动摇。

　　前一晚，室友说得唇干舌燥，替她出谋划策，她答应的好好的；
　　后一早，她认怂找借口，觉得爱不必宣之于口，爱就是默默付出；

　　甚至为了对班长好，她选择对班上每个人都很好。

　　终于，荣获班级老好人称号。
　　毕业那天，班长亲手送给她一面锦旗，感谢四年来，她对班级所做的贡献。

　　她哭得稀里哗啦。
　　室友们在台下唉声叹气。

　　这个‘天生暗恋圣体’，给黎雯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她后来在感情中，杀伐果决，英勇无‘谓’，本着‘宁可错过，不能犹豫’的恋爱态度，就是在‘重启-轮回’bug模式中待太久的创伤后遗症。

　　而毕业后，大家忙着工作，上上次为她出谋划策，是班长失恋。

　　那是陆月最接近修成正果的机会。

　　急性子的室友徐佳，恨不得去整容成陆月的模样，替她完成表白和恋爱，最后步入洞房的时候，直接将人推进去，修成正果。

　　人都有执念，攻略这么多年，就卡在表白这一环，大家都心有不甘。

　　最后，当然以陆月‘开不了口’告终。

　　而上次群里这么热闹，是班长结婚前夜，陆月在群里历数暗恋班长的一千五百夜，黎雯当时一面忙着加班，一面不走心的发拥抱表情包。

　　她想，也挺好的，攻略课题失败，也算是一个结果。

　　而大家想要的就是一个结果而已，或得到，或注定得不到。

　　只要是画上一个句号。
　　没想到，四年过去了，这个卡剧情的环节，它就是过不去了。

　　今天陆月得知，班长他离婚了。

　　黎雯叹息了一声，点击了‘消息免打扰模式’。

　　退出界面前，看到室友给陆月出的最后主意是，去找黎雯，她恋爱经验丰富，我们都是感情小白，帮不了你。

　　很好，五年了，室友都成长了，学会了尊重陆月的命运，也学会了不管黎雯的死活。

　　黎雯假装看不见，找到自己就说在公司加班，忙到没时间看消息。

　　然后私信和总监说一声，去加班的路上出租司机追尾了，处理纠纷拖着走不掉。

　　还要发一个不能去加班的遗憾表情。

　　这种虚晃一枪的招数，不道德，但偶尔一次很管用。

　　成年人的生活，全靠谎言成全。

　　黎雯手动点完所有未读消息，红点一个一个消失后，胃里舒坦了...

　　然后

　　正直之舟：？？？
　　正直之舟：你还没告诉我，对我印象如何呢？

　　正直之舟：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讨厌什么样的男人？起码说清楚吧？

　　正直之舟：？？？
　　正直之舟：在吗？在吗？

　　黎雯抚了抚心口，在司机将车停在万盛大楼外的时候，果断快刀斩乱麻。

　　Lily：我喜欢带给我财运的男人，比如老板；
　　Lily：我讨厌断我财路的男人，比如老公；

　　此处若是有横批，应是：老娘不想结婚。

　　发完点击‘消息免打扰’，点击‘不向对方展示朋友圈’，点击联系人移至‘大撒比’分组。

　　做完这一切，黎雯踩着细高跟凉鞋，迈出右脚下出租车时，迅速开启了营业模式。

　　她总觉得，上班是要化全妆和穿细高跟的，这样无论遇到多糟心的事情，都能假装自己是在玩职场游戏，攻略上司客户，走剧情赚金币。

　　现在她扮演的角色是，职场游刃有余的都市丽人。

　　拿腔拿调的买杯冰美式，掏手机付钱时，陆月的电话打进来了。

　　她迅速挂断，付钱，接过咖啡，打算微信说一声在开会...

　　对方倔强且没有分寸感的，又打了进来。

　　黎雯看了看时间，还有五分钟，她可以选择走楼梯。

　　高层楼梯一般没有人，方便她接听电话。

　　而万盛的子公司盛世在八楼，走上去也还好。

　　“hi，宝”，她接了电话，“我一会有个会议，晚上回给你好吗？”

　　她尽可能语气温和且坚定，“乖，我先挂了哈！”

　　她想学许姐那套不给别人留拒绝空间的对话，但陆月的声音带着哭腔。

　　“雯雯，我晚上约了班长，我这次真的要表白了，我不想后悔一辈子，你告诉我怎么做？我一点经验也没有...”

　　黎雯无语。

　　换个男人多刷点经验值，她现在就不用二十八了，还为离婚二手男流泪。

　　陆月：我们寝室只有你谈恋爱次数多，经验丰富，你帮我出出主意吧？

　　黎雯很熟悉这个开头，吃力的爬着楼梯。

　　”晚上约会啊？“她刚爬到四楼，就扶着栏杆喘气。

　　“我的法宝只有一个，睡他，睡服他！”

　　黎雯没时间和陆月啰嗦，只能迅速吓退她。

　　果然，陆月迟疑了，“不好...不太好吧...”

　　她见到班长连话都说不明白，怎么可能直奔宾馆开房？

　　“真的，你信我，宝...”

　　黎雯喝了口咖啡，接着爬楼，嘴上还不忘胡扯，“男人就没有睡不服的...”

　　“你看啊，宝”，她爬到了七楼，已经声嘶力竭，“爱上他，你得先确保自己，很爱·上他吧！”

　　滴答...

　　对面的乖宝宝挂断了电话。

　　从学生时代开始，只要她聊大尺度话题，陆月立刻脸红耳热，自动走开。

　　百试不爽，养成了她随口说荤段子的习惯。

　　黎雯笑着收起手机，然后抬眼——
　　见八楼楼梯口处，一个男人正盯着她看。

　　他背着光，身量高挑修长，模样隐晦不明，只是黑眸凝在她面上，久久没有挪动。

　　烟圈缠绕着他的指尖，一轮又一轮，直至烫到了指骨。

　　他掸了掸，面无表情的离开。

　　黎雯走完最后几步阶梯，站在男人刚才站过的位置，回头看了下，楼梯道里黑暗封闭，喘息声都会放大，更别提她刚刚没有防备的信口胡说，绝对每句话都吐字清晰。

　　还好，是不认识的人。

　　就是身材看着不错。

　　可惜了，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个对她印象不佳的帅哥。

　　她只能安慰自己，幸好帅哥多得是。

　　比如，刚走进万盛会议室，她就看见坐在许姐旁边的男人，五官清雅绝伦，岔开一双大长腿，散漫的坐在真皮沙发上，眉眼漆黑，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许姐说着什么。

　　是长在她审美上，足够她放在心尖尖上的帅哥。

　　就是和刚刚的帅哥，是同一个人。

　　她尴尬的笑了笑，听到许姐站起来招呼说，“黎雯，这是小万总”，又对着小万总说，“万总，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黎雯...”

　　她说，“初次见面，幸会幸会！”
　　他说，“黎小姐，我们见过的，你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