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不知名》清与沉

9、过程与结果

　　五四即将到来，尽管学校还没发出通知，但每个学生内心已早早开始期待，期待那几天的活动，似乎用这种期待能缓解学习的无聊。

　　津城二中过五四一直有一个传统，有的人了解过这个传统，便告诉另一个同学，另一个又告诉另一个，就这样一直传到了胡志耳朵里。

　　于是他走向讲台，在嘈杂的课间吼了几嗓子：“津城二中的五四，一年运动会，一年节目，今年是节目，大家有没有要上去展示才艺的。”

　　瞧着大家目光扫过，却没人理自己，清了清嗓子，胡志准备提高音量再问，却听见耳边传来一句声音，那声音及其熟悉，胡志脑海中立马浮现出一个光头的样子。

　　“谎报军情，拉出去斩了。”

　　班级瞬间安静了下来，齐齐望着教室门口，张涛手里拿着一份表格走进教室，胡志讪讪退下了讲台。

　　走到讲台上，张涛随意扫视了一眼全班，说道：“今年的五四呢，学校会举办一次运动会啊，希望大家能够积极参与，我手里呢是报名表，就交给谭光明同学了。”

　　谭光明是体育委员，被叫到便走上讲台，从张涛手中接过了报名表，然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张涛又在教室四处巡视了一番，便离开了教室。

　　随后，对运动会感兴趣的同学立马上前围在谭光明桌子旁，查看报名表上的项目。

　　安小秋也去凑了热闹，但却挤不进去，正发愁时，高大的胡志从旁边一把推开前面的同学，“都让让都让让，运动会是志哥的强项啊，让我看看，我来拿哪个第一名。”

　　借着被胡夏撕开的人群口子，安小秋得以看到所有项目，便回到了座位上。

　　何夏正在看书，忽然感觉有人拉动自己的衣角，转头看到安小秋正望着自己：“运动会你报不报？”

　　“不报了吧，我不擅长运动。”何夏的语气有一丝遗憾。

　　“唉呀。”安小秋一脸不理解：“运动会不就是大家一起拼搏的过程吗？结果其实不重要，过程才重要。”

　　过程才重要？何夏回忆起了以前的运动会，每次他都只是在场边默默加油，没人注意到他，输赢也和他没有关系。

　　当时的他看着那些输了也一脸高兴的同学，非常不理解，为什么输了也能笑得出来？可他没有参与进去，所以没办法知道，而这次，他有这个机会。

　　“那就拔个河吧。”何夏说。

　　“太少了，这次有跳绳，我帮你报，我也报了。”

　　“我不会跳绳。”

　　“我教你。”安小秋的语气不容拒绝。

　　于是何夏便报了拔河与跳绳两个项目。

　　安小秋不知从哪儿借了根绳，趁着下午的时间，在教学楼下方找了处空地，带着何夏进行练习。

　　何夏没撒谎，他不会跳绳，并且他的动作很笨拙，每一次挥动绳子，不是打到脚腕，就是打在后脑勺；不是缠住手，就是缠住脚，惹的安小秋一阵阵笑。

　　安小秋实在看不下去，一边说着“停一下”，一边想上去纠正他的动作，不料绳子在何夏手中甩出一个极为诡异的弧度，角度还极为刁钻，直奔安小秋而来。

　　她侧身一躲，却重心不稳，摔在了地上。

　　何夏下意识的上前去扶，没成想，才走一步，脚下就被绳子一绊，他一个踉跄，正好摔在安小秋怀里。

　　“喔嚯嚯，何夏！”安小秋惨叫。

　　“对不起！”何夏连忙起身，刚想要站起来，结果那绳子还缠在脚上，又让他倒了下去。

　　他又倒在了安小秋怀里。

　　“喔嚯嚯嚯嚯！何夏我要死了。”瞄着何夏稍稍起身的空隙，安小秋连忙往后挪了挪，然后赶紧站了起来，生怕再被压一次。

　　何夏单膝跪在地上，整理着缠住自己的绳子，他低着头，不敢让安小秋看见自己滚烫的脸。

　　安小秋看着这一幕，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整理完绳子，何夏缓缓站起，脸上还带着泛红的余温，声音充满了愧疚：“不好意思啊。”

　　“得亏你不是胡志，不然你的同桌就变二维了。”

　　“我都说了嘛，我不会跳绳，而且我比较笨拙。”

　　望着一脸自责的何夏，安小秋轻叹一声，随即目光坚定：“我说过，我会教你的。”

　　她很好奇，何夏中考时候的跳绳成绩，结果是何夏没有选择考跳绳。

　　之后的下午，安小秋有空都会带着何夏去练习跳绳，何夏的动作也慢慢从僵硬变得流畅起来。

　　一天，安小秋在何夏面前示范跳绳，边跳边说：“你看，你不用跳很高，那样会很累，也会很慢。”

　　何夏仔细观察着安小秋的动作，认真点了点头。

　　“手的幅度，也不用，挥太大。”安小秋继续说着，但声音却有些吃力，何夏感觉她累了。

　　“还有……”安小秋突然停了下来。

　　何夏隐隐有一丝心忧，安小秋的样子好像比平常累的厉害，他想说让她歇会儿。

　　“还有……”还没说完，安小秋突然感觉意识无比模糊，随即两腿一软，倒了下去。

　　“安小秋！”这是她失去意识前，最后听到的话。

　　校医务室，安小秋从昏迷中醒来，慢慢睁开了眼。

　　“醒了吗。”一旁坐着的何夏脸上全是担忧。

　　“我怎么了？”安小秋的声音有些虚弱。

　　“医生说是低血糖。”

　　“低血糖吗……”安小秋喃喃道。

　　“你有低血糖？”说完，何夏伸出左手，掌心张开，里面有几颗糖。

　　“以前没有啊。”望着何夏手里的糖，安小秋一脸笑容，刚欲伸手去拿，忽而却又问道：“你都不愿意喂你同桌吗？”

　　何夏一时有些慌乱，不由自主问了句：“你要吃什么味的？”

　　安小秋问：“有什么味？”

　　何夏看了看手中的糖，一脸尴尬：“那个……全是苹果味的。”

　　安小秋对着何夏翻了个白眼：“你也有病吗？”

　　何夏拿了一颗糖，拆开一半，右手捏着糖纸托送到安小秋嘴边。

　　安小秋嘴唇微张，将糖含在嘴里，咬了下来，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其实，我特别讨厌吃苹果。”

　　这时，她注意到，何夏的右手手腕上有道浅浅的口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刮了一下，上面渗的血早已干涸。若不是伸手时袖子往上拉了半截，根本看不到。

　　她刚想问是怎么回事，一个熟悉的声音却从门外传来：“小秋。”

　　下一秒，李梦婷出现在安小秋视野里，随后班主任张涛也走了进来。

　　“李梦婷，张老师。”安小秋打了个招呼。

　　待李梦婷走过来，何夏起身让出了板凳，李梦婷便顺势坐了下去，握住了安小秋的手，问道：“感觉怎么样？”

　　安小秋一脸云淡风轻：“多大点事儿，低血糖而已。”

　　“以前没有过这种情况吗？”张涛问。

　　安小秋摇了摇头：“没有老师，这还是第一次。”

　　李梦婷安慰了几句，不大会儿，医生走了进来，拿着一张表格，对着安小秋问：“是叫安小秋吗？”

　　安小秋点头：“是我。”

　　随即，医生对她说了些低血糖的注意事项，便说可以走了，李梦婷拉上安小秋，几人就此离开了医务室。

　　回到座位上，安小秋瞥了一眼何夏的右手，那袖子貌似比往日里拉得长了几分，像是要遮住些什么。

　　安小秋直勾勾望着何夏：“刚才来不及问，你手怎么了？”

　　何夏的表情有些微妙：“被门把手刮了一下。”

　　“噗。”安小秋笑出声：“这个画面光是想想都觉得你好笨。”

　　见何夏没说话，安小秋更是好奇：“诶，快说说，你怎么被门把手刮的？”

　　何夏盯着安小秋，缓缓说道：“背着你有点不方便。”随即转过了头。

　　安小秋哑然。

　　脸上挂着的还是笑容，只是从一种笑，转变成了另一种笑。像是夏天的柠檬水喝了一半，又加了些蜂蜜般的酸甜。

　　好半晌，才从她口中幽幽飘出一句：“其实你也没那么笨。”

　　翌日早自习，安小秋刚到座位上，就发现课桌上有几颗糖。

　　她望向何夏，后者正认真翻看着笔记，她拿起一颗糖问：“你送的？”

　　何夏头也不抬，低声答道：“嗯。”

　　却像是看透了何夏那莫名其妙的羞涩，安小秋无声偷笑，拆开一颗糖放进了嘴里：“谢啦。”

　　平静的日子很快过去，何夏在津城二中的第一个五四终于到来，运动会将从早上开始，一直持续到下午结束。

　　开幕式上，放眼望去全是高一高二的方队，见不到一个高三的班级，令何夏十分感慨，忙碌的高三，果然名不虚传。

　　听完一系列慷慨的讲话后，运动会正式拉开帷幕，在解散以前，张涛对96班反复强调，安全第一，友谊第二，比赛第三。

　　整个操场被分为许多个区域，一个区域负责一个项目，由于场地不够，一些项目则要排在另一个项目结束之后才可以进行。

　　团体赛被放在前头，首先便是拔河，96班参与拔河的学生在谭光明和张涛的带领下，去到了比赛场地，他们第一轮的对手是94班。调站位阶段，由于韩语也报了拔河，何夏便站在了韩语旁边。

　　等到两个班的人都握住绳子，绳子立刻紧绷起来，随着裁判员吹哨，紧绷的绳子立刻下沉一截，四周的同学扯着嗓子大吼加油。

　　绳子两端的学生个个面红耳赤，嘴里不停喊着“一二”，努力将绳子中间的红布条往自己方向拉动。一开始，红布条像是犹豫般左右摇摆，但是没僵持多久，便稳定向94班移动过去。

　　当94班那边响彻起欢呼声时，第一轮拔河，96班输了。

　　张涛带领着其他同学激情鼓励：“没事，还有两轮，加油！”

　　何夏注意到韩语露出了非常不爽的表情，而这种表情，何夏很少在他脸上看见过。

　　第二轮拔河很快开始，而这一轮，几乎没有任何僵持，96班干脆利落地又输了。

　　三局两胜，淘汰赛制，96班的拔河之旅，就此终结。

　　赢的同学分享喜悦，输的同学互相安慰，而韩语则是独自走向一旁，丝毫没有发觉跟在自己身后的何夏。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一处安静的墙壁附近，韩语回头，正好跟何夏四目相对。

　　“不高兴？”何夏问。

　　韩语靠着墙壁，低下头，反复碾着脚下的一片落叶，等何夏靠在他旁边的墙壁上，他望着远处说道：“我这个人有些输不起。”

　　整个运动场地都洋溢着热闹，和这样热闹的氛围相比，两人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何夏想安慰几句，张了张嘴，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思索一番，便说道：“努力过了就行，结果不重要。”

　　韩语脸上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你在安慰我吗？”

　　何夏点了点头。

　　“其实没必要。”韩语说：“因为我感觉，你也是一个有些输不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