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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H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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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一片哗然。
下一秒,面对突然袭来的攻击,H1身体向后一倾,灵活地避过去,接着下肢轻巧一动,闪到侧边,再次恢复了直立形态。
整个过程丝滑而流畅,这种程度的肢体控制担得起“惊艳”二字。
闻景悠没有放过自家产品,右退半步,长腿一扫,踢向H1的下盘——十分细长的两只碳纤维搭配聚醚醚酮材料构成的仿生“腿”。“大腿”内部装着数个线性执行器,“膝盖”是灵活度极高的仿生关节,“小腿”则突兀地细下去,用以执行稳定身形的任务。
而闻景悠这一脚极狠,极迅速,像是将自己在发泄研发过程中所受的重重压力,毫无保留倾泻而出。
H1扭动关节,飞速后退两步站定,四平八稳地躲过了这一劫。
它的每一个部件——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从头部由芯片、雷达,传感器和高精度摄像头构成的智能感知系统,到颈部的散热器、通讯系统、动力系统等,再到全身各处的各类传感器、仿真关节,线性和旋转执行器,他们共同运作,相互配合,精密对接,最终完成了这一精巧的操作。
闻景悠的攻击落空,承受着巨大的惯性,堪堪回身站住。
台下人人神色各异。
受邀前来的人中,有不少是同行,在这些人中还有不少是在人形机器人这个细分领域辛苦耕耘多年的。
有的惊奇H1的灵活程度,感概“宙”竟然不声不响地将控制技术往上拔了一大截;有的不屑一顾,觉得这不过是投机取巧,精雕细琢的博眼球行为,用特制模型展示,谁知道到时候量产的产品有没有同样的能力,而且目前的展示并没有体现面对外界刺激的决策能力,只有躯体没有脑子可不行;还有的垂头沉思,想着“宙”会不会将H1开源,假如这样自己要不要参考一下硬件图纸。
闻景悠转过身面向观众,任由台下交头接耳,喧喧嚷嚷。
待逐渐安静下来,他才开口:“本行业发展到如今的高度,大家都对“机器人”三个字有自己的理解和理想的方向。在此,我想分享的是我们团队对H1的构想。”
目光从左扫到右,闻景悠继续说:“我们团队的理念是,通用机器人的功能性一定是排第一的。和功能性的体现与硬件结构密不可分,这一来,我们团队花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来打磨H1的硬件结构,每一个关节,每一个传感器和执行器都是多次衡量之后选定的,包含着万般巧思,使它站上功能性和简洁度统:一的巅峰。大家刚才都看见了,这几个动作发生在瞬息之间,但实际上,H1已经完成了收集周边环境数据,计算处理已知信息,产生应对策略,发出指令并执行这几个步骤。虽然不能完全与真实人类相比,但我敢说H1的动作表现不会输过市面上、已发布的任何一款人形机器人。”
媒体十分起劲地拍摄,闪光灯源源不断闪在闻景悠脸上,很是刺眼,但他不讨厌。
不讨厌,还很欣喜。
哪个从事创造类工作的从业者不想看到自己的产品——几乎可以说是自己的孩子,被更多的人看见、理解、成就呢?
他接着讲:“我们最终的目的,是使人形机器人进入千家万户。因此,在续航问题上也做了充分考虑,电池采用快拆式,这样一来非常方便更换,值得注意的是,我们为H1选定的身高是180厘米,而电池安装在背部,方便各身高人群进行更换。”
说罢他向H1下达了命令:“到我这里来,H1。”
H1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面部显示屏上它的嘴角向下撇,机械臂插在腰部——实际上由于上半身宽度差不多不太看得出来那是腰。
一副你不道歉我就不过去的样子,惹得台下一阵善意的哄笑。
“好啦,我向你道歉,尊敬的H1,请到我这里来。”闻景悠扶着耳麦,目光温和,闪着细碎晶莹的笑意。
H1表情恢复原状,示意自己原谅了闻景悠的攻击行为,快步走过去。
“转身背朝观众。”
一个利落的转身,角度控制得刚刚好,不偏不倚,背部与台沿平行。
闻景悠则侧身,他身着整套笔挺精致的西装,然而竟然从兜里掏出一把螺丝刀。全场又是一阵绵延不绝的笑。
闻景悠转身笑笑,“这把螺丝刀只是用来吓唬吓唬H1的。”说罢佯装绷起脸,严肃地命令道:“打开电池盒。”
H1依令打开,闻景悠上前扣出电池,从另一个衣兜掏出新电池,并更换上去。
接着解释到:“这款电池是宙专为机器人系列定制的第三代电池。依然是镍氢电池,充分考虑安全性和充电效率。我手上的这块长10.5cm,宽6.5cm,厚度约4cm,体积较二代缩小15%左右,可提供的续航时间在6小时左右,这也是超出市面上平均水平的。”
H1点点头,很满意自己的厉害程度。
闻景悠也点点头:“最后,不如大家来请H1走下舞台好不好?就说‘H1,到点下班了’就好。”
观众们很是沸腾,这场发布会很精彩很幽默,也很贴近现实。
“一二三——H1,到点下班了——”整整齐齐的喊声响彻场地。
哪知这声势浩大的尾音还没结束,H1就飞快以跑姿离场,惹得大家又是一阵笑。
闻景悠也笑了,是轻松的笑,这一套顺下来也不容易。
“宙从最初产生概念和雏形至今已经十年整了,这十年是人工智能飞速发展的十年,也是走进大众视野的十年。十年间,宙同在座的很多同行一起,不断成长,不断超越,走在一条可以说是永无止境的长路上。但我相信这份长对于从业者来说,不是遥遥无期漫漫无边,而是充满无尽的期待,拥有无限的边界。整十年了,我们仍然在路上,也将一直在路上,追求卓越,不甘平庸,望各位同行共勉。”
最后这番话引来了长久的掌声。
闻景悠径自下了台,靠在后台搭起的墙板上大口大口喘气。
大病初愈就在台上又踢又打,加上大段大段的讲话,他实在有些吃不消。
汗水已经浸湿了衬衫内侧,踢完那一脚后,闻景悠的胃开始隐隐作痛,后面的内容其实都是咬着牙说完的。
也是真心话。尤其是最后一句“追求卓越,不甘平庸,望各位同行共勉”。
他说这话隐隐含着对发展趋势的忧虑,很多机器人公司都在做人形通用机器人,都打这一个花头,炒菜,做披萨,挖土,遛狗等等,看着稀奇古怪实际上大同小异。H1的花头……大概是打架吧。
更多产品一天天被推向渐渐拥挤的市场,每个厂商都卯足了劲儿,不管是产品本身的迭代更新还是对外的宣传推广,整体趋势就是越来越卷,也不知卷出了什么成果。
你负载20kg,我负载22kg,你50个自由度,我54个自由度,你身高165,我身高185,我们就是两款机器人了。
至于功能……好像暂时没有大突破。
闻景悠不喜欢这样,但他不得不承认,就连H1,也只能在实现动作流畅度之余尽力多添加功能,达到应用上的进步。
他期待着的跨时代性大突破仍未到来且不知何时到来。只能猜测,或许现在处于量变阶段,在这些大同小异的科技公司会堆叠产品数量之后,真正的超越会降临在其中一家公司的团队中间。
闻景悠希望是宙。
他叹了口气,转身走出通道,去找蒋达思,寻了一圈没见着人,胃部又实在不舒服,正靠着休息室的沙发喝热水呢,蒋达思站在门外。
“闻总可赏脸了,居然肯来光临宙的发布会啊,诶呦,不知道认不认识我们宙的CTO啊,好像叫个什么闻——闻什么不来上班的。”
又来了,还是熟悉的阴阳怪气。
蒋达思这人在正式场合是个看上去严肃认真的纯纯理工男形象,但一旦到了私下里,立马化身阴阳怪气大师,说一句顶别人十句。
“蒋总,好好说话。”闻景悠无奈笑着,接着补充:“我是真有事才没来公司,而且我又没荒废工作,每件事都安排的妥妥当当明明白白,就别取笑我了。”
“什么事儿能把您绊在家里啊?您不是三十年黄金单身汉吗?家里就你一个人,养宠物了?”
“不是,家里……来了个朋友……的小孩,借住一段时间,正巧生病了,我得看着他。”
闻景悠本来想说朋友,但又想在他这个年纪,哪个朋友会跑到他家里一住就是那么长时间,临时改成了朋友的儿子。
对不起啊费礼,咱们差辈儿了。
“小孩?多大了?父母做什么去了,这也太不靠谱了吧,把孩子往别人家扔。”
“可能有个十来岁吧。”闻景悠不好说明,开始胡编乱造,“父母,父亲特别忙,母亲不知道去哪里了。”
对不起啊费礼,你讲的故事里没有母亲这个身份,我乱说的。
“哈?”蒋达思诧异得很。
“对。就是这样。”闻景悠不坚定地肯定。
……
沉默了一会儿。
“全部结束了?”闻景悠率先打破了沉默。
“对。你跟我一块儿回公司呗,下午开个会,还是新产品的问题。”
“不了,下午还得去趟医院,明天去人工智能大会,开会的事情……再说吧。”闻景悠说的都是实话,但他也是真想逃避会议。
蒋达思想起他才出院:“差点忘了。你注意点身体啊,年纪轻轻的,别落下病根,以后可怎么办,你还得健康工作五十年呢。”
……
天爷嘞。饶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