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中人（舞剧戏曲）》林西月

43、挑战

　　回到湖城后，何韫青继续跟着剧组拍舞剧电影。这一天，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上一回，因为奶奶和云舒在，何韫青并不觉得连启周有那么碍眼，但是这一次，是他自己一个人来的，她就浑身不自在了。

　　对于连启周提出的一起吃饭的提议，何韫青以不知道拍摄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为由拒绝了。

　　“你找我到底是什么事，说吧？”何韫青不想去看他的脸。

　　连启周也就直说了：“韫青，我不想管你的事，但是那个江平生，你不能和他在一起。”何韫青听到连启周这样说，疑惑又诧异：“为什么？”她不知道连启周是如何得知他们在交往，更是疑惑他为什么会反对他们。

　　连启周紧盯着她的眼：“他才多大？你都快三十了！你这是对自己不负责。”

　　何韫青觉得可气又可笑：“负责？什么叫负责？你对我妈负责了吗？”

　　连启周拧眉道：“这是两码事，你不能混为一谈。你应该找个人，好好相处，然后谈婚论嫁。而不是玩什么感情游戏。”

　　何韫青冷笑道：“我的事情，自己心里有数。用不着你来管。”

　　“我是你爸，你要是以后出什么事，可是丢我的脸。”

　　何韫青不敢置信地说：“这时候想起来你是我爸了？你放心，你不说，没几个人知道你是我爸。”

　　“你现在名气越来越大，总会有人知道的。而且你和云舒那么像，你要是有什么不好的，也会影响到她。”

　　何韫青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笑了好一会儿才回他：“你爱怎么想是你的事。我要怎么做，是我的事。这都什么年代了，谈个恋爱也要管。下回如果还是要和我说这些，恕不奉陪。”

　　她本来已经起身走了，后来又折回来：“我警告你，不要去江平生面前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她相信，江平生不会听的。

　　秋意渐浓，银杏也慢慢变黄了。

　　视频通话的时候，何韫青把自己要去京北的消息告诉江平生。

　　“你要到京北演出？”江平生高兴得都直接站起身来了，“什么时候来着？”刚刚只顾着开心，都没有听清楚时间。

　　“12月20号，差不多一周吧。”何韫青对着镜头，再说了一次时间。

　　江平生眼里闪着光：“你们的那个舞剧拍完了吗？那我就能提前见到你了！你是坐高铁还是飞机呢？我到时候去接你。”

　　“差不多了，不过现在银杏还是没黄透，如果一周内再不变黄，这一段就不拍了。怎么去现在都没有定。我还要回一趟郑城，参加年度考核。到时候确定了再告诉你。”

　　江平生重重地点了点头，愉悦的心情怎么样都抑制不住：“好！我太开心了！对了，演什么呢？你还是跳管道升吗？”

　　“有一段是管道升和赵孟頫的双人舞。另外一段，现在沈老师在给我排。所以还有些急。”何韫青看起来有些担忧，有些压力。

　　“关于什么的？难不难？”

　　何韫青咬了咬嘴唇：“难。”江平生知道她对自己的表现都有着严苛的要求，于是宽慰道：“没事，现在还有一个半月呢，来得及。你好好练。”

　　何韫青不仅因为舞蹈而犯难，还因为自己不想再在湖城多待而苦恼。但是她又不知道怎么和江平生说，只能轻飘飘地点点头，说自己会加油。

　　卢开彦不请自来，两度到剧组探班。文艺圈的人多少会有些交情，所以在大家面前，她不好发作，只是冷着脸不理会他。

　　这次的竞演，她代表的是郑城歌剧舞剧院，但管道升和赵孟頫的双人舞，算是展示舞段，所以她的排练时间，被压缩了一些。沈虹和沈远本来就很忙，但是他们很愿意为何韫青支招，也愿意给她编舞。甚至，要把她招到他们团队来。

　　不过，这话只是开玩笑一般说起，何韫青也不敢当真。对于两位老师的偏爱，她至今有些诚惶诚恐。

　　沈虹和沈远姐弟一致认为，何韫青的潜力还可以再激发一些，可以让她表现出和以往不一样的风格。二人搜集了一些材料，粗定了几个选题，告诉何韫青的时候，她也很心动。

　　最出乎她的意料的，是那个紫色鸢尾花的片段，柔，但是很媚，看起来柔弱无骨，却魅惑至极。

　　这种风格，她从来没有尝试过的。在以往的编舞老师眼中，她文静典雅，清冷疏离，太干净了，和“欲望”、“魅惑”不沾边。

　　沈虹解释道：“比赛呢，你也可以打‘安全牌’，跳自己最得心应手的风格。我们也只是多几个备选，让你选择。”

　　沈远看着何韫青有些迟疑的表情，笑道：“你不用这么为难，你喜欢哪一个就跳哪一个。但是时间的确不太充裕，你要快点儿做决定。接着就要开始排练，我们也同步给你细化和完善。”

　　何韫青感激地说：“其实都喜欢，很难选。”还有一支是取自《山海经》的九尾狐的故事。和后来被污名化的“狐狸精”有很大的差距。

　　九尾狐是上古神兽，她从梦中苏醒，打量周遭的一切，从懵懂到清醒，何韫青要表现出她的警觉、高傲，一种鸿蒙之初的灵性和生命力，舞台空无一物，却要表现出她对这个世界的感受与判断。

　　这几支舞，都很难。但如果能跳好，就会非常出彩。两位沈老师的编舞能力自然无可置疑，但成品就要看何韫青自己的表现了。

　　何韫青自认没有选择恐惧症，但此刻，真的很难取舍。沈虹了然道：“如果想拿奖，可能选‘仕女图’这一支会好一些，题材比较‘正’。但如果你是想突破一下自己，可以选九尾狐或者紫色鸢尾花。”

　　沈远赞同道：“每一段舞，你都要用心去跳，跳到你的极致，把你自己更打开一些。”

　　何韫青思付再三，坚定地说：“我选九尾狐。”她心想，我也想看看，不同风格的我，到底是怎么样的，我对眼神的把控能力的极限在哪里。

　　沈远讶异地问：“不担心自己跳不好？”何韫青打趣道：“老师们的舞其实都不好跳。既然都可能跳不好，那还不如选一个能让我跳得尽兴一点儿的。”

　　沈虹看着何韫青越发自信从容的脸，欣慰地笑了：“这下你的刘老师在美国该放心了。”

　　何韫青觉得很是温暖，刘观英因工作到美国半年，其实很忙，但隔着时差，也会跟进何韫青的舞蹈。刘观英和沈虹老师早些年有点儿交情，但各自都很忙，没有经常联系，最近反倒是因为何韫青，二人才变得熟络起来。

　　沈虹给何韫青布置了一个作业，叫“观察动物”。她之前也做过类似的作业，如果跳的角色和动植物有关，都要去观察，该种动植物的样态。

　　只不过，沈虹除了让何韫青去动物园观察狐狸之外，还让她在日常生活中，观察一下猫和狗，模仿一下它们动作，并让她想一下把三种的动物的动作，怎样变为舞蹈。

　　沈虹认为，何韫青其实有些编舞的天赋和能力，只是她自己没有发现而已。

　　12月16日，何韫青抵达京北。

　　“何韫青！”江平生不大不小的一声，落进她的耳朵。江平生一身藏蓝毛呢大衣，头上戴一顶鸭舌帽，手上拿着一串包好的糖葫芦，正朝着她挥手。

　　江平生从得知她要到京北演出，就一直很开心。当她买好票，确定好到达的时间，他就计划着要来接她，早早就准备好来接她的东西。

　　二人看着对方，她刷身份证，出闸。他大步流星地来到她的跟前，一把抱住她。

　　把她拥在怀里的这一刻，他的欢欣到达最高峰一般。

　　“冷不冷？累不累？”

　　“还好。反正都比湖城好，有暖气。”江平生的温度，包裹着她。

　　“先放开，这里人来人往的，堵着路了。”何韫青虽然心跳得很快，但语气很淡，完全听不出情绪。

　　江平生改搂着她，接过她的行李箱，挪到了一旁人少的地方。

　　何韫青又落入了他的怀抱。“……”她愣住了，“你干什么呀？”

　　“让我抱一抱，我好想你啊！”微信聊天、视频通话虽然也能沟通，但这样真真切切能触摸到、感知到对方温度的时刻，更让他觉得，她是真的存在的，他们是在一起的。

　　车站人来人往，大家都很忙，没有人会在意他们。于是何韫青回抱了他。

　　“我也想你。”

　　其实，她也很想他。只不过，这样的想念，她并不敢放纵。看到好看的云想要拍下来发给他，听到好听的歌想要分享给他。但是，她经常想而已，却不敢做。

　　她害怕发过去之后，又要聊天，又要找话题，自己的一颗心，又开始上上下下，虚飘飘的，落不到实处一般。所以，干脆不发，只是回答他的问题，稍微回应一下他给她发的东西。

　　“这是什么？”何韫青勉强看得出来，这裹了好几层的东西是冰糖葫芦，但是她好奇，为什么他会带着来接她。

　　“你上次不是说想吃京北的冰糖葫芦了吗？”而且江平生记得，她不怎么喜欢别人送她花。

　　何韫青有些雀跃，接过：“谢谢，真的挺想吃的。”她这才记起，是有一次和他视频，他正外面逛，她看到他旁边有冰糖葫芦的小摊，就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吃过的冰糖葫芦，就随口说了一句，他竟然记心上了。

　　“我先拿着，现在不方便吃。到酒店再吃。”

　　他们到达时，已经快下午4点。

　　办理入住时，前台问何韫青，他们是不是住一起。何韫青连忙摆手说：“他只是送我，待会儿就走。”

　　这虽然是实话，但是江平生听了，怎么都觉得有些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