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中人（舞剧戏曲）》林西月

28、波折

　　他们到了地铁站，一个要往东，一个要往西。他们站在中间，等待列车的到来。

　　何韫青要去的方向的列车先到，她对江平生说：“车来了，我先走了。”

　　“好，到了说一声。”

　　“好。”

　　何韫青径直走向车门，走了进去。江平生的目光跟随着她的身影，看她站好，看她向他看来。

　　二人的目光交汇到一起，都笑了。

　　车开了，江平生冲她挥手，何韫青也向他挥挥手。

　　隔着车窗，看着他的笑容，她才记起今天找江平生出来的目的。她心里有些失落，但方才的确是没有和他说的心情。现在其实也没有了。

　　地铁驶入黑暗中，何韫青有些恍惚，觉得自己似乎是在贪恋江平生的温暖。她好像明知道自己和他之间差距，她看着二人之间的鸿沟，平静甚至冷漠地，任由他勇敢又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她内心一阵阵发酸，她看着对面车窗模糊的自己，哀叹了一声。

　　直到何韫青随着地铁消失在江平生的视线中，他都还没有回过神来。他这边的车停靠站台，到站的人下来，因为比较拥挤，一个人撞到了他的肩膀，跟他道歉，他才注意到，车已经到站。

　　何韫青回到后，给江平生发了一条消息。【我回到了。】

　　【我也快到了。你早点休息，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

　　何韫青回：【好，你也早点休息。】

　　这个“好”字，回答的是“早点休息”，还是“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

　　江平生希望是后者，但是他非常清楚的知道是“早点休息”。

　　当你喜欢一个人，就相当于把自己的喜怒哀乐支配权的一半甚至一大半交给那个人。她，可以左右你的情绪。

　　何韫青在地铁上就已经点开了连云舒发来的帖子，把原帖、转发和评论都看了好几遍。

　　这些话，三分真，七分假。

　　真的是，目前何韫青的确比不上北剧院的首席。假的是，目前没有确定何韫青跳女主角B卡，而且她并没有所谓的“靠美色上位”，连云舒更没有。

　　这帖子的转发量不够五百，下面的评论也就三百多，好像也难以用法律的办法维权。

　　何韫青先是截图，再记下原帖的ID，想认真思考一番，想出应对办法，明天再和北剧院的领导们说。

　　何韫青也做好了北剧院不管这件事的准备，毕竟一个这么大的剧院，连这些琐事都一一去管的话，那领导们每天就更加忙了。

　　她编辑好文字，说明身份和来意，澄清误解，并希望那名网友以北剧院的正式通知为准，不再散布不真实信息，不再散布误导大众的、有人身攻击、损坏他人声誉的谣言，并加上必要的说明，如果还是继续如此“造谣”，那她将会采用法律手段，维护自己正当权益和声誉。

　　何韫青忙完这一通之后，就告诉连云舒，不用担心，让她放心，不用理会这件事。

　　其实何韫青也有点儿犹豫……

　　周一，何韫青去拜访刘观英老师，问她的意见。刘老师觉得这事可大可小，目前也不知道北剧院领导会怎么样处理，可以试一下。

　　另外，这事也体现出院里的保密工作还是很不到位的，跟领导们说的时候，也要带一下这一点。

　　正好，金主任和李副院长也正为这部舞剧发愁。他们写上去的文化基金项目申报书，被打回了。

　　原因是故事稍显单薄，需要再次丰富编排。

　　何韫青把昨天找到的网络帖子都拿给两位领导看，金主任眉头都皱成了“川 ”字。

　　“现在怎么回事？咱们都不一定能排，就有人质疑起主演的人选来了？谁说出去的？”

　　李副院长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现在八字都没有一撇呢，这网友的话就先不用管了。”

　　何韫青问：“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金主任看了看李副院长，对何韫青说：“韫青，你不用在意这些小事，专心跳好你的舞就行了。俗话说得好：‘身正不怕影子斜’。现在网上的事都是半真半假，没有人会很在意的，大家都是看过就忘了。”

　　“当下我们要做的是想办法申请到文化基金。”李副院长低沉的声音一出，何韫青就知道自己只能去解决了。

　　“好，明白，谢谢团长和主任。我就先不打扰了。”

　　离开办公室，何韫青理了理思绪，想着怎么跟连云舒说，怎么跟那位网友沟通。她还在想，李清照的故事，不会就演不了吧？

　　团里的剧，也有过“黄了”的先例。

　　何韫青的脑子现在真的是一团乱，她回到练功房，倚着把杆，一下竟不知道要先找那位网友还是连云舒。

　　刘观英正好今天来北剧院一趟，她走进排练室，看何韫青在出神，就知道情况可能不好。

　　“韫青，怎么了？想什么呢？”

　　何韫青收回思绪，惊讶地看向刘老师：“刘老师，您怎么来了？”

　　“我来这边开个短会。事情怎么样了？”

　　何韫青轻叹一口气：“金主任和副院长说，艺术基金那边的申请没有通过，现在要修改。所以这部舞剧八字没一撇呢，剧本还要修改。我的事，不算什么事。”

　　刘老师听了之后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有点儿替何韫青担忧，因为一旦打回来重新修改，可能这部剧的周期就会更长。

　　刘老师安慰道：“那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老师都支持你。现在是法治社会，没必要吃的哑巴亏，咱们不吃。”

　　其实何韫青是想和北剧院申请，允许她注册一个新号，以舞团工作人员的身份去和那位网友交涉。

　　但是现在，她顿时好像连去找那位网友的想法都减弱了很多。

　　毕竟是因这部舞剧而起，如果这部舞剧都“胎死腹中”，那她现在早早地去和网友对线，是不是更显得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呢？

　　要不然还是等一等吧？

　　何韫青冲刘老师点点头：“谢谢老师，我有分寸的。”

　　傍晚，何韫青倏尔反应过来，如果现在申请艺术基金都还存在这么大的问题，那她留在北剧院这边，很尴尬。加上这样的事情，她就更尴尬了。

　　只是，如果现在和团里说这事，团里肯定会让她马上回去，她却有些舍不得了。她觉得，如果艺术基金真的能申请下来，北剧院估计只会让他们的演员跳主角，她自己就没有位置了。

　　但是，不回去的话，现在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她考虑再三，还是把这事和团里报备了，谁曾想，任务马上就下来了。

　　舞者易辰休婚假，团里让何韫青要代替她去安城、原城演出。易辰跳的是一个不太重要的配角，何韫青应下了，但是团里说，北剧院的机会也不能耽误，所以演出结束后，还是先回京北。

　　时间一晃到了周四，江平生发来消息问何韫青周末有什么安排。

　　何韫青：【我周末不在京北。】

　　江平生：【？】

　　好像显得有些干巴巴的，于是他赶紧补上一个“让我看看你去哪里玩了”的表情包。

　　何韫青：【跟剧组出来演出了。】

　　江平生：【去哪里演出了？什么时候回京北？】

　　何韫青：【山省。下周二。】

　　江平生：【那祝你演出顺利。】

　　何韫青回了一个“谢谢”的表情包，二人的话轮结束。

　　江平生对着和何韫青的微信对话框在发呆。他觉得自己内心有点怅然。

　　她悄无声息地就去山省演出了，都没有和他提。

　　但是，她为什么要和他“报备”呢？就算是好朋友，也不会事事都分享的吧？何况，他们现在只能算是普通的异性朋友，她还是年长他几岁的师姐。

　　江平生苦笑了一下，收起手机。

　　人在安城的何韫青，莫名其妙打了两个喷嚏，她赶紧把披肩找出来披上。

　　算起来，何韫青有一段时间没有跟剧组一起出来演出了。她在彩排的时候，站上舞台时，看着台下暗红的观众席，还有些恍惚。

　　她就算只是一个替补的，也不得闲，手机基本上没怎么看，就更别说主动去找人闲聊了，群消息太多，她都没有点开，任由它在那里闪动。

　　江平生这边，因为她“一声不吭”就去演出，有些生气。他故意不主动给她发消息，看她是不是真的完全不会主动来找他。

　　果真，他和她的微信对话框就一直停留在那个“谢谢”的表情包，再也没有新的消息。直到他终于按捺不住，给她发了消息，已经是又一个周四了。

　　没曾想，何韫青回复他的却是已经回了自家舞团的消息，他的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其实何韫青并没有完全回归郑城歌舞团，山省的演出结束之后，分管人事的主任让她继续到京北去训练，只不过何韫青觉得有点尴尬，还是回郑城待了一段时间。

　　夏日悠长，京北持续高温，人都要被闷坏了。

　　江平生似乎找不到和何韫青联系的借口、由头，二人的微信对话框许久都没有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