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裘薄暮朝倾鹤》宿云泱

15、气运不佳

　　店小二将凉茶置于桌上，又附赠了几盘果脯。我称谢后，店小二便转身招呼其他客人去了。我轻抿一口凉茶，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

　　天气晴好，楼下的小商贩渐渐多了起来，叫卖声此起彼伏，充盈着整个客栈。我手托下颌，欣赏着这热闹祥和的景象，目光却在不经意间定在了包子铺旁的一人身上。

　　那人的穿着与玄夜有些相似。我不禁脱口而出：“玄夜！”

　　那人闻声转过身，仰头看向我，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说道：“姑娘，你说啥嘞？俺不是啥玄夜，俺叫麻子。”

　　我尴尬地笑了笑，收回视线，心中暗自思忖玄夜此刻身在何处。

　　另一处——

　　玄夜手中把玩着笛子，无意间瞥见城门口聚着一群人，似在围观什么。他心中顿起好奇，便举步朝城门口走去。

　　行至近前，才发觉众人围聚之处乃是张贴告示的牌子。他定睛细看那悬赏令，其上写道：“今，邪魔之物肆虐人间，百姓夜晚禁行，以免受其侵扰。”

　　“景和公主遭邪魔所困，昏迷不醒，特此诚邀各地仙人法师前来除妖。”

　　“若能功成，助朕铲除邪魔，必赏黄金万两！”

　　告示末尾，盖着君王的玉玺大印。

　　站在玄夜身旁的百姓，瞧罢那张告示，即刻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诶诶诶！你看我这样的，能上京去治好那公主不？”

　　百姓 1 嗤笑道：“去去去！就你这样的，怕是还没到上京，半道上就得把小命丢咯！”

　　百姓 2 接口道：“况且，皇家告示上明明白白写着，得仙人法师才行。你一个凡人跑去干啥？给妖物送上门的口粮啊！”

　　百姓 3 恼羞成怒，骂骂咧咧：“滚蛋！老子就随口一说！谁不怕死谁去！”

　　路人甲嬉笑着说：“不过话说回来，那景和公主可是倾国倾城。要是能治好公主，向皇帝讨个赏赐，求娶公主，也不是没可能啊，哈哈！”

　　路人乙也跟着打趣：“哈哈哈！你小子，想法倒是美！咱们这些凡夫俗子，也就只能做做美梦咯！”

　　临近傍晚，人群渐渐散去。玄夜凝视着那张告示，眉头微微皱起，旋即抬手将悬赏令撕了下来。

　　六界已然平息战乱许久，这些妖魔竟敢冒头危害人间，还敢侵扰君王血脉，着实胆大妄为。

　　言罢，玄夜抬首望了望天色，心中泛起一丝惆怅：“此刻已入黑夜，那些妖魔定会四处游荡。那只蠢狐狸若是机灵些，就不会在此时外出。”

　　此念方生，玄夜便轻轻摇头，急于驱散这思绪，心中烦闷不已，喃喃自语道：“管她作甚！是死是活，皆听天由命！”

　　客栈——

　　幽居房中，时光仿若凝固。我悄然将门缝推开一线，窥望外间，说书人的激昂讲述声声入耳，我心中暗喜：“耶！没白来！”

　　赶忙整饬一番，我下楼寻了个位子落座。

　　未几，天色渐暗，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忆起昨日闲谈所及的妖邪肆虐之事，我不禁为玄夜忧心。

　　即便他修为高深、无所畏惧，可身上却也还是带着伤。今日的龃龉，说到底是我的任性冲动所致，我当向他致歉。

　　念及此处，我疾步奔上楼，将剑佩于腰间，旋即匆匆下楼。方欲推门而出，却被一位老婆婆拦住去路。“小姑娘，你这是要去往何处啊？夜间外出可不安全，如今外面妖物横行呐。”

　　我轻轻拍抚着老婆婆，目光坚定地说道：“婆婆放心，我只是外出寻友，自会护好自身。”

　　言罢，我轻轻拨开老婆婆的手，推开大门，步出客栈。

　　独自行于空旷的街道，我四下寻觅玄夜，却一无所获。

　　“他该不会就此离开临祈，不再理会我了吧？”我暗自叹息，他本是好意，我却全然不顾。

　　我心道：“也罢，明日再寻……”

　　正转身欲回客栈，一道魔刃擦着面颊而过，妖兽的气息汹涌而至，我心中惧意顿生：“不会吧？这么背？！”

　　我飞速拔剑，撑起防御结界，抛出烟雾球，刹那间迷雾弥漫，隐匿于暗处的妖魔顿时迷失了方向，我趁机逃离原地。

　　只是逃避终非良策，妖魔紧追不舍，我竟孤立无援，无人可依。

　　不知不觉间，我来到一片荒郊，周遭空无一人，前方便是悬崖，一时间陷入绝境，心中暗自咒骂，今日运气实在太差。

　　我恨恨道：“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我缓缓转身，直面虎视眈眈的妖魔，紧握剑柄在前，准备拼死一战。与这些低阶妖魔对抗之初，我尚还占据上风，然而它们连绵不绝的攻击，渐渐耗尽了我的体力。

　　它们攻势井然有序，低阶妖魔轮番进攻，一波接着一波，永无休止。在一次攻击中，我的剑被一只妖兽击飞，我只得凭借着残存的灵力苦苦周旋。

　　不经意间，我抬手拭去嘴角血渍，故作镇定，谈笑风生道：“就凭你们几个妖魔也能伤我！可真是小瞧了你们！”

　　我心下暗忖：“这消耗战，还真是打得我措手不及……”

　　灵力瞬间干涸，喉咙涌起甜腥之感，我忍不住咳嗽连连，咳出的血中竟夹杂着碎肉。

　　我伸手摸索腰间，却发觉囊中空空，一时间浑身脱力，瘫软坐倒在地，仅存奄奄一息。

　　我绝望地想：难道，此生就此终结？
　　我还未来得及向玄夜道歉，尚有诸多心愿未偿，诸多胜景未览……

　　那些妖魔见我无力反抗，当即迅速朝我袭来，欲施以致命一击。

　　见此情形，我紧紧闭上双眸，害怕的抬起手来，试图抵挡攻击，不甘等待死亡的降临。

　　然而，预想之中的剧痛并未降临，耳畔只闻妖魔的惨叫，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它们尽数震慑。

　　于妖魔的利爪下侥幸逃生，我满心想要睁眼瞧瞧救星是谁，可眼皮仿若重逾千斤，只能隐约瞧见一人吹笛御敌……

　　我缓缓瘫倒，意识渐渐模糊，只觉耳边有人声声呼唤着我。

　　玄夜的咒骂传来：“该死的！”

　　那声音仿若利箭，穿透迷雾，在我耳畔回荡……

　　几刻前——

　　夜幕沉沉垂下，玄夜伫立在今日分别之地，静静等候我归来，心中默默筹谋着致歉之辞。

　　他暗忖，待我回来，便先开口道歉，毕竟先前态度确有不当。既经劫后余生，理应先以温言抚慰才是。

　　直至深夜，仍不见我身影，玄夜嘴角浮起一抹自嘲，心中暗道：“想那么多怎甚，倒也真够别扭的。”

　　刚要转身离开，却瞥见郊外有一抹红光乍现，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剑鸣之声所伴之光……

　　玄夜纵身朝郊外疾驰而去，只见他双眉紧锁。虽说心中闪过一丝撂挑子走人的念头，可打斗声却不绝于耳，剑音似已力竭，血腥之气弥漫开来。

　　赶到郊外，玄夜身形微微一滞，察觉那股气息，微弱却又无比熟悉，是那只蠢狐狸的气息！

　　不及细想，他直冲向声音来处，见我虚弱持剑、摇摇欲坠，眼神中瞬间掠过一抹气愤。

　　他迅疾挥退妖魔，却见我缓缓倒下，他脱口惊呼：“蠢狐狸！”

　　玄夜随即粗暴地将我抱起，少女身着的浅紫色衣裙早已被鲜血浸透，满身大小伤口纵横交错。玄夜抬手施出瞬影之术，转瞬之间，两人便已现身于客栈门前。

　　少年抱着我冲进客栈，喧闹的大堂瞬间寂静无声，众人的目光纷纷投来。

　　只见玄夜抱着怀中的少女疾步上楼，一脚踹开房门，动作迅速地将我轻放在床上，而后转身，对着门外的店小二，急切地吩咐道：“热水、干净丝巾，要快！”

　　店小二不敢有丝毫懈怠，赶忙迅速备好所需物品，而后轻轻关门离去。待东西准备齐全，玄夜取来黑色绸带，将自己的双眼蒙上。

　　他以热水浸湿毛巾，尽管视线受阻，但凭借妖兽的敏锐嗅觉引导，动作细致地为我清理着满身血渍。

　　一切打理妥当之后，玄夜唤来店小二购置新衣，并请来一位女子进入房间为我更衣，随后他便悄然转身，退出房外。

　　待女子离去，玄夜再次步入房中，修长的手指搭上我的灵脉仔细探查。

　　片刻之后，他微微松了口气。“还好，妖丹并无大碍，灵脉虽受损伤，但只需静心调养，便可痊愈。”

　　玄夜喂我服下回灵丹，又以茶水缓缓滋润我的喉咙。见我眉间的愁云逐渐消散，他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在床边的地铺上安然歇息。

　　破晓之际，声声鸟鸣将我从睡梦中唤醒。我欲从床上起身，胸口却仍传来刺痛，不过还好能勉强坐起。

　　思绪飘回昨日，目光触及玄夜，脑中的记忆涌现。昨夜迷糊之中，好像见他守在身旁。

　　我垂眸看向自己身上，着装已非昨日模样。

　　难不成……是玄夜为我换的？

　　一念及此，我心下一惊，匆忙从床上起身，慌乱间踩中玄夜胸口，他被惊醒，轻咳了两声。

　　见我安然无恙，他眼底闪过一丝捉弄之意，故意装作疼痛说道：“嘶，一大早便将我踩醒，这就是你对待恩人的方式？”

　　见此情形，我脸上满是无措，忙不迭地指了指身上衣裳，又指向玄夜：“我身上的衣服是你换的？”

　　玄夜挑眉：“你觉得呢？”

　　我嗔怒道：“玄夜！”

　　见我面露愠色，玄夜收起玩笑，抬手一挥，不过一瞬，床畔周遭恢复如初，唯余地面洁净。

　　他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身上衣物是一位女子所换，不是我。再者，我对你这蠢狐狸可没兴趣。”

　　听闻此言，我耳根发热，这岂不是在暗示我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