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巫·当归》掌灯立影

8、第八章 不死神药

　　第一缕朝阳洒落的峰崖边，一棵孤树下，肃白早早到来，眺望云海，平静云流下他极力破开迷雾。
　　风雨欲来，寒瑟秋风吹打黄叶给门开了一条缝，风灌进来，巫彭掩住门，给昏睡的胜寒披上厚衣。
　　巫彭转头，巫抵克制地后退一步。
　　巫彭示意，肃白跟上。
　　“……自我和巫姑相识以来，她似乎没有真正放松过，我看得出巫姑内心的荒芜，她一直自救……表面上她努力融入和她们打闹，实际上她从没有表露过内心压抑的痛苦，我相信……巫姑能自己挣脱内心的束缚，她得有这个力量。”
　　“外界传递的温暖关怀不一定是助力，我帮不了她。所以，巫抵，我希望你能引导她，让她少一点痛苦纠结。”
　　巫彭踩着草地上斑驳的月光走远。
　　巫抵点了点头。
　　清晨曦彩里，胜寒来到肃白身后。
　　肃白扭头，浅金色晨光洒在胜寒白玉般的脸上，似是淡淡地扑了一层妆，似明似幻。胜寒，“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久别重逢，话匣似奔涌的黄河，不知回头地涌入渤海，终归于平静。
　　肃白平和地讲述了一路的游历，那些奇景和感受。他说在回来之前，他在路上走了很远，鞋子坏掉了路上的石头硌得生疼，脸上布满尘土，可他很开心。
　　胜寒明白肃白的愉悦，在什么都不能阻挡的路上！胜寒无比向往，听肃白走出森林，走进荒野，游到北冥，向一缕清风。
　　影子由短变长，再由长变短，倦林归巢的鸟儿吟唱片刻安宁。
　　日落西天，金黄余晖里沉醉于远方的胜寒被鸟鸣叫醒，她恍然若梦，“日出东隅，日落桑榆。之前路过这个我生活七年的地方，眼前总是蒙着层层迷雾，有一次整夜的雨把我吵醒，我看到了来这里的第一个灿烂的朝霞。肃白，谢谢你，我想告诉你，我喜欢这里，我想重新开始。”
　　胜寒眼里闪烁着璨然火光，肃白内心轰鸣冲击大脑，他竭力维持表面平和，某些准备溃不成军。
　　肃白吞咽着，有些震颤张开手心，一颗璀璨晶体蜷缩在他手心，“北冥深海里有幸遇见，心觉你会需要它，算是久别重逢的礼物。”
　　胜寒激动以致颤抖的手接过晶体，紧紧握在，是啊她需要，遗失时脱离躯体的她灵魂在世间盲然行走，胜寒屏息着，幽蓝晶体融入她的身体。
　　感动的泪水盘旋，胜寒哽咽，“……谢谢，谢谢你肃白，它是我的原身。”原身不灭，神魂不死，共生共存。
　　被泪水蒙了眼的胜寒没有看见肃白眼眶里闪烁的泪光，他咽下泪水佯装平和无事。
　　直到胜寒远去，肃白艰涩闭眼，泪大颗滚落，原来情绪失控，萦绕舌尖的空气都是苦涩的，残月下他倾颓的脊背像一株被大雨打弯的青草。
　　藏于心口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朦胧的爱意于旅途中起飞，他无法自控，堕向深渊。
　　篝火里胜寒的脸渐渐模糊，离他远去，肃白眼里闪烁神祭一夜里跳跃的火苗，感受记忆里片刻温暖，冰冷的长夜退去，睁开双眼，冰冷的身体已经麻木，破晓清风送走他落寞的背影。
　　不远处，藏着胜寒的小屋里蜡泪上挣扎的火苗灭了。
　　另一撮火苗燃起，愤怒地烧着头上的水火鼎，一双莹润如玉的手把研成粉末的朱砂倒入，烧成水银，再辅以五行之药，低温加热养以成丹。
　　丹鼎上写就的符咒在巫术催动下散发白光，巫彭六人围着丹鼎，交替接力，如此七七四十九日，一个小周天结束，丹药在丹鼎里滚了又滚，鼎周满溢出丹香，扫走连日疲惫，巫彭托起不死药，虽有心理准备，仍难掩失望之色。
　　失败了，又一次、再一次……
　　长生是福报还是灾祸，无法定义。而研究并超越生死边界的路上，充满禁忌和诱惑，亦有无法逾越的高山。不死药炼制再次失败，巫彭巫抵陷入了瓶颈。
　　所有人都不甘心，胜寒隐隐意识到这味药缺了一味重要的东西。
　　抬起手，内部点缀荼蘼花的蓝色冰晶，活水汩汩涌出的阴湿宅邸里，胜寒倚靠树藤编织成的木椅，想起了巫谋死前的话。
　　“天外来物，不受法则约束。”
　　不受法则约束，即超越法则。
　　一滴血滴下，胜寒收回手指，凝视茶水里旋转漂浮的红丝。
　　赤色丹药飘浮丹鼎上，冰蓝纹理缠绕丹药表面，滚滚雷霆在压低的黑云里震荡却始终没有劈下，沉浸摄人心魄丹香里的六人豁然神悟。
　　“成了。”
　　不知谁脱口而出，巫彭闭眼流下一行清泪，珍而重之收好丹药，郑重道：“诸君静候，云开月明矣！”
　　肃白站在柜前，清点药材，对擦洗桌柜的巫彭说：“还差昆仑不死树的树枝，这次以其它药材替换，仍缺一分灵性，不死药将成未成，改日须得去昆仑走一趟。”
　　湛蓝天空画来一道银白的尾羽，六匹龙马的金根车驾来了有蟜氏之子轩辕公的属臣——窫窳。
　　平时巫首守护的神殿，来了难应付的客人。
　　他如矛戟，尖锐锋利，眼睛里铁血心魂让人无法忽视。他是此行的使者，脚边停了一具人首蛇身的尸体。使者压抑怒火，将希望投向隐匿灵山的医者。
　　巫咸：“窫窳已死，三魂将离，七魄消散，我们帮不了你。”
　　信使呈上玉匣，“轩辕公命我等奉上昆仑不死树树枝和玉膏，助巫彭研制不死神药，七日之期见分明，若只能青烟引路香灰留痕，那便是窫窳气数已尽。”
　　“窫窳温和宽容，若非危受二负挑唆，陡生异心趁窫窳不备进行谋杀，窫窳不该受这无妄之灾。望施援手，活其命！”说着信使跪下，头死死抵着地板。
　　信标摇摆不定，胜寒抬头直视太阳，巫彭心意已定，肃白早早地回去准备，其他人神色各异，但都不约而同的走向一个地方。
　　胜寒手捧一支红烛，做七烛环抱之势摆在已死的窫窳身边，开明六巫集体俯首默立。
　　没有迟疑，六人站在各自的位置，肃白布下阵法加速时间流逝，平静的地面起了星辰般的漩涡，胜寒倒下玉瓶里的血，念动咒语施展巫术，丹鼎下火光涛涛，鼎身上字节跳动。
　　体内灵力循环往复，胜寒倾注灵力加固护阵，脚下漩涡渐渐平息，时间到了，赤色丹药浮出丹鼎，旋转的黑云压下，紫色雷光频频闪现。
　　巫彭：“不对……”
　　胜寒：“阻止它！”
　　巫礼：“快。”
　　巫盼：“不死药要跑了。”
　　重重关卡下，赤色丹药飞入高空，九道天雷一一劈下，云开月明之际，不死药垂首，从六人眼前滚过。
　　“是通灵之物啊。”巫谢感叹。
　　回到屋里，窫窳身体成黑败之色，身边烛光烬灭，最后一支红烛也几尽熄灭。
　　喂下不死药后，窫窳周身回春，原本蛇尾暗淡的鳞片回复光彩，身体各个机能重新运转，他活了！
　　窫窳还未醒，信使便急于回禀昆仑，带着窫窳乘车飞走了。
　　巫彭十分有十一分的愉悦，她的目标达成了，当不死药炼制技艺成熟后，就可以种下，一颗便可挽救无数芜秽患者的生命。
　　不死药炼制成功后，药材挥致一空，巫彭每日忙于采集药材，胜寒也就清闲下来，整日泡在书楼开始研读洪荒的历史。肃白陪伴一旁不做打扰，独自对弈，倒也乐在其中。
　　“洪荒载历万年，加上万物懵懂的时间，它竟如此年轻。”
　　肃白执黑棋落子，不置可否。
　　胜寒跑来抢过白棋，随意落了一处，指着书简，“肃白，这里写道：太初始有元气，催生神灵；太极阴阳，万物始生。而后，先天三族龙族、凤族、麒麟族争霸。神明降下惩罚，而后沉睡。真的是这样吗？”
　　肃白正视胜寒的双眼：“最后一句不实。当时情形如此，巫罗只能如此落笔”
　　胜寒想了想神祭后匆匆离去的巫罗，问：“那事实是如何？”
　　“第一次天地大劫后，天地浊气泛滥，芜秽自此而生，惶恐不安的凡人把这定义为神罚，”肃白摸索着光滑的棋子，“……十巫保持了缄默。”
　　胜寒：“发生了什么吗？”
　　肃白低下头，无力地说：“我们迎降神灵，全部失败了。”
　　“神灵真的陷入了沉睡吗？”
　　肃白抬眸，“巫咸登了神塔。当时情况十分混乱，除巫咸外其余巫觋全部出山。”
　　“你不信。”
　　“非亲眼所见，非亲耳所听，抱有怀疑罢了。”肃白无奈地笑，落一黑子活了胜寒随意落的臭子。
　　胜寒整理了绊脚的衣摆，若有所思，“都广之野，生有建木。缘建木而上，方神游天地。”翻看书简，“神塔又在哪？没有记载。”
　　肃白愣住，转头眺望远山遮天蔽日青叶巨木，“是啊，神塔在哪？怕是只有巫咸知晓。”
　　胜寒在肃白眼前挥了挥手，缓言道：“没有神灵，我们也能救人。”
　　肃白听到胜寒的话，恍惚了一下，温柔而坚定，“嗯，人定胜天。”
　　棋盘上的画黑白交错，胜寒闲来无趣拨弄棋篓里的棋子，洁白的棋子叮当作响，皓白的盐晶沙沙洒落。
　　胜寒：“不早了，圣泉林的事尚未完，先走了。”
　　肃白收好棋盘，起身道：“随你一起。”
　　莺鸟回翔，圣泉林啼鸣回荡，取水的木桶漾起镜面湖泊的波澜，年轻力壮的羿暂时放下背上的弓弩，负责将卤水运至湖边煮盐处，烟气升腾，青衣傩面的女丑一边看火候搅拌锅中卤水，随后扭头向手巧的妇人传授成盐起锅的时机。
　　女丑成长于巫山，生来便决定命运走向成为为民献身的巫师，她常带傩面，故被人亲切地称呼女丑。
　　金乌渐落，十来个健壮而智慧的女性恭敬拜别胜寒肃白后结伴回归部落，她们来自有扈氏，作为族群支柱，学会制盐是神圣且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