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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何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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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澄第一次见何知,是大一新生报到那天。
季澄是个彻头彻尾的路痴,带着三个大行李箱在宿舍楼群绕了三圈才找到宿舍,筋疲力尽地瘫在宿舍楼下时,何知就那样出现了。
她像一个从天而降的英雄,一手一个帮忙把季澄的行李拎上五楼,摆摆手说:
“小事。”
季澄的宿舍现在空着的床位,曾经是属于何知的。
何知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笑起来脸颊上有两个小小的梨涡,这是季澄和何知熟络之后发现的。
何知不太爱笑。
季澄一直以为何知只是单纯地不爱笑。
直到那天,她赶往自己人生中第一场开放麦演出的那一天夜里,何知自杀了。
季澄在那之后才后知后觉,何知不是不爱笑,她只是生病了。
何知的抑郁症被隐藏的很好,季澄也是在何知父母来到学校给她收拾遗物时才了解到,原来何知从高三那年就生病了。
吃下的东西都会吐出来,拿笔写字时手会发抖,每天都闷在房间里流泪……
何知高三休学了一年。
她父母带她看医生,带她旅游。
于是有了大一那年看着很正常的何知。
只是何知的父母和季澄一样,都没有觉察到,何知的病不是一场下完就罢的大雨。
是永无止境的潮湿。
何知死后,季澄看着何知父母憔悴的神色,突然明白了很多她不曾细想过的事。
比如为什么何知的眼睛总是红红的,比如何知为什么总穿长袖,比如何知那天为什么对她说“祝你演出顺利”后,突然又拉住她的手腕,问她:
“橙橙,可不可以不要去。”
她的意思是——
可不可以今天,陪着我。
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等我演出完就回来啦,给你带你最爱的那家的蛋挞。”
那晚,季澄如约带着一盒蛋挞回到宿舍。
却再也没见过何知。
何知父母说何知给她留了一封信。
季澄没敢看。
她是个胆小鬼。
她没再进过那家甜品店。
她也没再继续说脱口秀。
季澄沉默地注视着夜色下平静的湖面。
她以为这一切都会被时间埋葬,就像海浪总会冲上来消弭涂抹的痕迹。
不是这样的。
当那天,她得知宿舍楼闯进了持刀捅人的人时。
当那天,她得知那个女生离开这个世界的消息时。
如果我在场。
如果我拉住你,你们。
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她明明已经回归正常生活,却依旧要在这样的愧疚囹圄中不得逃脱。
今天,仍旧是出于愧疚,为了帮宴川写出新书,她再次去看了脱口秀。
也就在今天,她又想起了何知。
宴川和她有些像,都不太爱笑。
又不太像,因为宴川会臭着脸表达自己的不满,提自己的要求。
但何知不会。
何知只会温温柔柔地对她笑,在她推开她的手赶往演出时,何知依旧是那样。
平和的,坦然的。
仿佛这只是万千岁月里最普通的一天。
这就是何知。
季澄突然感觉脸上有丝丝缕缕的凉意。
她伸手一摸,是她的眼泪。
今晚夜色寒凉,她在外面坐太久了。
手里的烤地瓜已经凉透,刚下晚课的人群路过这里,讨论的内容是他们的生活。
她该离开了。
季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