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权印》乱文

9、太子降生

　　乐正冶随手翻看宁王回信，无趣地丢到一边。坐在龙椅上的日子愈发枯燥无味，干枯的神经需要点刺激滋养。

　　反倒是那万人使被处理得很好，如今朝野上下一片叫好，连那些聒噪的老臣也消停不少，这让他颇为受用。

　　不过平静片刻，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地从一旁跑上来传话。

　　洪公公一听，忙喜不自胜地跪到乐正冶身边，“恭喜陛下，天佑吾皇，降下福祉，宁妃诞下皇子！”

　　而后跪着往前挪了几步，贴耳道：“陛下，太医看过了，小皇子健康健全。”

　　乐正冶这才捂眼睛哈哈笑起来，群臣见状也纷纷贺喜，颂吉歌福。

　　乐正冶正笑得前俯后仰，背上的骨头似是没接上，好几次都弯折到了不可思议的角度，而后猛地一抽剑，“朕今日高兴，大赦天下！”

　　明晃晃的剑指着太阳，乐正冶咧嘴狂笑：“朕的子嗣，不可任由别人冲撞。来人，将所有今日出生的婴孩全部处死！太阳只有一个，今日出生的孩子也只能有一个。”

　　然后用剑拍了拍洪公公的肩，有些雀跃道，“然后把他们的额骨挖出来，磨成珠子，栓在拨浪鼓上，朕小时候最爱这个。就当生辰礼了？”

　　疯子！暴君！

　　大殿里的所有人都这样想到。

　　阴森的笑像夺命的刀，一刀刀剜在人心上。那些婴孩何其无辜？那些初为人父母的何其无辜！

　　怪胎！恶鬼！

　　果然是杀亲杀恩的冷血怪胎，当这个疯子从冷宫爬出来的时候，他们就该知道！这是一个从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专食活人生魄血肉，叫人间永不安宁！

　　洪公公忙低头应下，生怕他再说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朝上的大臣哆哆嗦嗦地不敢言语，万人使之事才过，这又整出屠杀婴孩的这种自毁根基的错事来。

　　相比之下，宁王虽贪图享乐了些，却显然更干人事。

　　乐正冶也没耽搁，起身吩咐道，“阿姐呢？快将阿姐请来。”

　　洪公公回他道，“已差人去请了，长公主殿下此时想必应当在路上。”

　　正如其言，乐正窈先下正逗着襁褓里的幼童。

　　那幼童皱皱巴巴的，又睁不开眼，只能哭哭啼啼地叫着。挥动四肢，仿佛在寻找以前温暖的孕房。

　　不算可爱，却有些喜人。小小的一只，全部都属于母体。

　　看得乐正窈有些许心痒。

　　皇后站在一旁漠着不作声，看向那个孩子的眼神却布满复杂，不自觉地攥紧手，任由指甲掐进肉里。

　　乐正冶一进门，就看见他阿姐抱着那孩子笑，再一眼看见皇后胥素棠站在一边，最后才看见床上躺着的汗津津的宁妃。

　　“什么晦气东西，滚回去！”乐正冶不耐道。

　　胥素棠脸色被吓得一白，只得垂眸离开。临近门槛时，才勉强回头颤声道，“怠儿会说话了，陛下……”

　　乐正冶一听见那个名字，就伸手掐住胥素棠的脖子，阻断了她未尽的话，

　　“你最好别告诉我那东西还活着。”说罢随手一甩，就将胥素棠扔出门去。

　　胥素棠避开了侍女搀扶的动作，站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抹了一下自己的眼角，漠然离开。

　　史官曾记：皇后善妒，引神之怒，所诞之子，无性之身，帝震怒，欲杀之，为皇后所护。既其年长，智力愚钝，类三岁小儿，不通事理，遂不入皇家玉碟。

　　鸟雀飞跃宫墙，从深宫飞向深宅，其体虽小，五脏俱全。

　　胥府内。

　　胥蛰气得来回走动，边走边怒斥道：“棠丫头在干什么！平时作为皇后不做争抢也就罢了，怎么在关键的事上都拎不清？怎么能让其他人，尤其是宁妃得子？”

　　一旁站着的谋士开口道：“主君还是早做打算吧，皇帝龙体欠安，皇后失宠已久，如今宁妃得势，恐再无胥家立足之地……”

　　胥蛰思索良久，吩咐道：“下旬家祭，得请皇后回府一趟，”顿了顿，又问那谋士，“以你之见，此局如何？”

　　那谋士缓步走至他身前，轻声吐道：“客星守毕，帝星当移。”

　　胥蛰瞳孔骤然一缩，猛地掐上那谋士的脖子：“言多必失。”说罢甩手松开。

　　那谋士捂着脖子闷咳一声，扑通一声跪下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不出手，恐失先机！宁王得民心，宁妃得皇嗣，将再无大皇子翻身之机！”

　　胥蛰走到堂前，抚过那柄春秋大刀上的盘龙纹，不知在思量什么，“胥家谨慎蛰伏了几代人，才有今日的地位……”

　　那谋士叹道：“主君，成大事者，必异于常人。月之盈亏，不以人改，乃天地之志。人之盈亏，亦为天地之志，故嫡长子之制，亦不可改。”

　　胥蛰握住大刀，猛地发力拔出，耍了一圈后，噔得一声把地面砸出一个窟窿，而后一个转身将刀尖对准那谋士的面前，眼里涌着贪欲的光，“你说的，帝星当移！”

　　他的影子本团在地上，现在随着光变得舒展斜长，正如蛰伏良久的兽虫，舒展着他的节肢，展露出凶兽的异端。

　　那谋士重重地跪在地上，铿锵道，“定不负主君所托！”

　　鸟雀飞掠，牵引因果，追风逐北，轻栖南枝。

　　咔嚓一声，枯败的文竹枝叶就被剪下来。泛黄的分支侵害着它的生机，轻微的抖动是它断尾求生的哀鸣。

　　任无涯久久地伫立在盆栽边，拨弄着消瘦却更生机勃勃的文竹，刀锋硌在手指上，留下浅浅的压痕。

　　“事情处理的怎么样？”

　　“回禀主上，文书已发，各地开始猎虎子。”

　　“山林猛虎行凶之事已久，如今正好一并解决了。”

　　凶年之下，凶兽横行，可惜酷吏也未尝在意百姓生死。巧在虎骨与人骨纹路相近，正好扳回民心。

　　明面上写虎子，可做虎年之子，也可做老虎之子。

　　下位者为揣摩上位的心意，便会疏通打听，稍加暗示猎虎，这荒诞事便也就过去了。至于丰和附近，有他坐镇想必也不会出什么风浪。

　　这小皇子的出世还真是惊人，要么用几百幼童庆贺，要么用猛虎庆生。刚刚出生便背负业债，实在是不知他是否撑得住。

　　“风令这两天在做什么？若是无事，就带他去秋罗堂避几日。最好现在就出府。”任无涯搁下剪刀，把枯黄的叶埋在泥土里。

　　向生领命后立马行动，离开的马车刚走一盏茶的功夫，长公主的轿辇便停在任府门外。

　　与之前不同的是，今日任无涯在门口等着她。

　　乐正窈心下一喜，是不是意味着任郎现在也愿意与她敞开心扉了？

　　得到单恋许久的心上人的回应就像是给即将渴死的人一捧甘泉，恨不得将掌缝里的甘甜也一并汲取。

　　“任郎？”乐正窈抖着尾音唤道。

　　任无涯勾起浅笑，微微偏头应道，“嗯？”

　　乐正窈霎时心脏狂跳，久经压抑的情感洪流终于回到了别人开渠的水路里，将它一切的凶性化成无尽的柔情。

　　乐正窈上前打算轻轻挽住任无涯的手臂。却不料任无涯直接回握住她的手，倒叫她有些无措了。

　　明明握过许多人的手，可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他……

　　他的眼里是那样的深，深得好似全是潜藏的爱，她就知道，她一定会成功的。

　　强烈的兴奋和骄傲让她有些昏头，今日的任无涯尤其好说话，有求必应，完美符合了她的一切幻想与期许。

　　又是几日温存，乐正窈定下心来，悄悄地将一枚玉质方块状的东西塞在任无涯的叠好的里衣里。

　　小皇子的名字已经定了，子昭，是个好名字。宁妃选了好久，那样一个机关算尽的人居然也会有如此温良慈善的一面。

　　她也好想给一个孩子取名字，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骨血，他将在她的呵护与养育下绽放。任郎也将会成为他们的庇护，用骨血浇灌初生的芽。

　　动荡不安的心脏也将会扎根，用爱滋养的血肉将铸成一个家。

　　无论是用什么方式，她将捆绑住她的空缺。

　　权力，爱恨，血脉，因果。

　　无论是哪一种，都将成为她的力量，她终究是会成功。

　　若幸福注定无法降临吾身，那就让痛苦永随，留下刻骨铭心的伤痕，教人永远无法忘怀。

　　不可否认的是，术业有专攻，权力的落点不同，产生的波纹就不同。有的波纹会翻覆一叶扁舟，有的波纹会推动它飘向远方。

　　而她愿意赌这一次。

　　任无涯更换里衣时，摸到了那方玉，倒也没做它感想。

　　毕竟，只是他的有意促成。

　　换句话说，这是一场双方达成共识的交易。

　　只是，不公开的交易注定有隐藏条款，得到的东西注定付出代价。

　　乐正子昭的百日宴办得极其盛大，各地献上来的贺礼堆满了库房。

　　只是乐正子昭好像并不喜欢拨浪鼓，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拨浪鼓都没能引起他的好奇心。

　　倒是玄安谢氏献来的长命锁和虎头帽引得那娃娃咿咿呀呀地叫。在宁皇贵妃的求情下，谢家之事得以罚金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