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星》饮光Lucem

22、022

　　第二天早晨，路斐醒来时，终端的界面上已经静静地躺着一条信息了。
　　殊勋：需要去接你吗？
　　路斐失笑。
　　他不是没有过相关的经验，就个人喜好而言，他更习惯于主动追求别人，当然，成功不成功就另当别论了。眼下这种被追求的感觉很奇怪，特别是当自己是Alpha，而对面却是一个Enigma，而且自己动机不纯的情况下。
　　这种体验有点像是和一张搭上了利箭、又拉满了的弓调情，或者跟一把上了膛还对准了自己额心的枪共舞，说不上享受，但也不能算差，如果全身而退了，甚至还能算得上是一种不甚光彩的成功，会令人感到一点点愧疚。
　　无论如何，抛开他们之间一言难尽的关系，一条关心的信息对于昨晚刚经历了一场不愉快对峙的路斐来说，毕竟还是一种极大的调剂。
　　路斐抓起终端，回复道：“不用，十点会议厅见。”
　　他昨晚睡在河区这边的家族宅邸里，不在北区，真让殊勋来接就完蛋了。
　　魏玛每日在上午九点以后会见客人，八点半起，就要开始为处理生意上的事务做准备了。一起吃过早餐后，路斐看着魏玛服下镇定药物，便回了情报局总部。
　　殊勋办公室的监听频段交给了信任的手下，路斐原本想在莫里斯办公室也放一个，想想还是作罢了。
　　执政官办公室的安保系数很高，也只有最近他获得了常常待在殊勋的身边的理由，方便经常检查和及时回收设备，才敢放进去，如果在莫里斯身边搞窃听，可就没有这么容易掌控风险了。
　　而且，当下也没有一定要监控莫里斯的必要。去年冬季的议院选举，莫里斯的人靠着魏玛的资助才赢得了选票，莫里斯未必不知道幕后人的存在，但没有什么表示。只要莫里斯不做出什么带有巨大威胁性的举动，魏玛就不会浪费精力去做多余的控制。
　　十点，路斐准时出现在执政厅的会议室。
　　情报局每日的安全汇报都是他独自进行。一进门，殊勋已经坐在惯常的位置上了，看他走进来，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路斐也回以一个笑，拉开椅子坐下。
　　面对面，另一边座位前，则放着莫里斯的大脸，放大后的脸。
　　莫里斯外出巡察，近日都是通过线上通讯参加例会。看背景，人正在驻军基地的某间临时办公室，办公室里除了桌、椅、人，还有一面一人高的里亚斯旗帜，煞有其事地立在莫里斯旁边，把背后墙上那些属于办公室原主人的照片遮得严严实实。
　　路斐看那面旗帜上的刺绣，还有旗杆装饰的金色流苏，越看越眼熟，越眼熟越觉得莫名其妙：
　　“莫里斯，你为什么要把你办公室里的旗子也带走？”
　　莫里斯捏着旗角，一蹬办公椅，抻开那块布料，得意地展示：“这是我对里亚斯爱的证明。”
　　“……”路斐从军校时期起就饱经过对方抽象的脑回路，此时此刻，竟对这个解释感到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嗯，好，是，你明明可以直接在衣服上印上‘我爱里亚斯’，却非要费劲地扛着旗子跑，你真的，我哭死。”
　　莫里斯耸肩：“有我这么热爱国家的执政官进入大家的生活，真是里亚斯的幸运。”
　　“给你扛旗子的人也这么想吗？”路斐同情道：“真倒霉。”
　　殊勋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直看着路斐笑。他坐的位置正是莫里斯的摄像头死角，那灼热的视线与笑容便愈发不加掩饰了，盯得路斐浑身发毛。奈何莫里斯正在屏幕前，路斐不能明目张胆地回应什么，只能视而不见。
　　屏幕里，莫里斯眉毛飞起，又想说话。路斐可不想跟他没完没了地打嘴仗，也不想没完没了地被人盯着笑，忙拿过悬浮屏前的那杯水，准备润润喉咙，开始汇报。
　　谁知道，下一秒，莫里斯不乐意了：“那是我的水。”
　　路斐杯子顿在嘴边：“你不在这里。”
　　“可那依然是我的水。”莫里斯扬起眉毛。
　　“可你不在这里！”路斐强调道。
　　“喝我的。”从旁边又推过来一只盛满水的杯子，殊勋一只手握拳放在唇边，显然在忍笑。
　　路斐对他比了个“你靠边去”的手势，当着莫里斯的面，一口气喝干了手里那杯。
　　啪，屏幕熄掉了。
　　“哈哈！”路斐放下杯子，把黑掉的屏幕指给殊勋看，看得殊勋直摇头。
　　但很快，莫里斯又回来了。
　　这次，屏幕亮起后，两人都看见，在驻军临时办公室的桌上整整齐齐地摆了一排水杯。
　　莫里斯正坐在真皮办公椅里，抱着双臂。
　　“幼稚，”路斐冷冷一笑，从文件袋里抽出报告，“渴不死就别喝了，莫里斯执政官，请不要在工作时间频繁跑厕所，男人，不能表现得像个肾虚。”
　　安全报告都是些常规内容，只简明扼要地汇报，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了。路斐没有提及元老院窃听执政官助理的事，结束后，问起另一件事来：“两位阁下，关于‘情报局发现的’黑市军火流通一事，想好该怎么办了吗？”
　　“随便查查。”莫里斯先开口，但语气满不在乎的。
　　路斐听在耳朵里，心中自动翻译成了“假的，但不全假”“好累不想管”以及“别有目的”。
　　“军火流通可不是小事，总不能告诉我，是为了扩大执政厅权力，你们两个一拍脑袋临时想出来的。请问情报来源是？”路斐转向殊勋。
　　“是阿德莱德.斯图亚特。”殊勋倒是很爽快，说：“消息是真的，但出于对证人的保护，我希望对消息源保密。”
　　莉莉娅斯.赫曼已经死了，报复死人是没用的，她确实是个挺好的掩护。
　　“他是怎么知道的？”路斐若无其事，追问道。
　　“斯图亚特家族的有些生意也不干净，他怕被元老院的事情牵扯，希望做污点证人，所以主动坦白了。”殊勋说。
　　路斐看向莫里斯。后者靠在皮革椅子里盯着水杯，看来是默认了。
　　路斐弯了弯唇角：“明白了，情报源是我。那么执政厅希望怎么做呢？”
　　“军团和行政部门的调整你不用费神了，就查军火，这么大的隐患不能不管。”殊勋说。
　　莫里斯也没什么意见。
　　达成了共识，安全报告也该结束了。莫里斯的屏幕黑下去后，路斐起身，一边整理简报，一边好笑地对依旧盯着自己不放的殊勋问道：“长官，拉我给别的Omega挡枪，你不应该表现得更愧疚一点吗？”
　　“你想要什么补偿？”殊勋也起身，来到他身前，似乎想抬手摸摸他，但中途转了个弯，替他拿起文件袋撑开。
　　“升官是没得升了，再高就要把你从执政官的位置上挤下来了，”路斐把报告塞进袋子里，指尖有意无意从殊勋手背上掠过，“况且，我还挺喜欢现在的工作的。”
　　“那好像我也没什么能给你的了。”殊勋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笑意一直透到眼底：“我能给你的最好的东西，好像就是让你留在里亚斯，这条件也太不利了。”
　　“你到底在第一帝国惹了什么麻烦？”路斐问。
　　“一点私人恩怨，”殊勋的笑意敛去了，眼神也黯淡了些许，唇边的弧度有了一丝自嘲的意味，“先不告诉你，怕你改变主意，不想和我‘试试’了。”
　　“看来问题不小。”路斐调侃他道。
　　“害怕？”殊勋问得有点小心。
　　“好奇。”路斐道，打消了对方的顾虑。
　　殊勋捏着文件袋，靠得更近了点，声音低而柔和：“阿德莱德提供的黑市交易规模，比你想象得更大，也更危险，军火贩卖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我不能提供给你更多的切入口，你要小心。”
　　“搜集情报本来也不是你的职责，我多的是方法。”路斐任由对方靠过来，原地站着没动，姿态松弛。
　　“还是去海风酒吧吗？”殊勋问。
　　“要去一趟。”路斐点头。
　　“我也去。”殊勋说。
　　“还去？”路斐不解。
　　“这可能是我在任期里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殊勋说。
　　路斐知道殊勋对于执政官这个位置有一套他自己的要求和准则，下东区的混乱一直是他想要改善的问题，于是没有出言驳回。
　　“而且，我也能保护你。”殊勋又说。
　　敢情是把出外勤当成约会的时机了，路斐腹诽，究竟谁才更像那个靶子，殊勋心里没数吗？
　　“算了吧，我和你都不是Omega，下东区里，谁保护谁还不一定。不过……”
　　路斐揪着殊勋的领带，把他拉到面前，几乎鼻尖碰着鼻尖，微笑道：“你想去也可以，但全程都要听我指挥。好吗，长官？”
　　“听你的。”殊勋的呼吸微微急促了起来，喉结上下滚了滚。
　　路斐满意地松手，刚想转身离开，忽然又停了下来，侧过头，嘴唇在殊勋的唇角轻轻掠了一下。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朝会议厅外走去，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袋，道：“等我安排吧，我的好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