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外梦》雍西岸

24、第 24 章

　　窗外的雪落得没那么密了
　　整座城市的景观在眼前逐渐清晰

　　“这边下雪还挺早，我们那边最早也要等到十二月份”
　　杨草说
　　“嗯”
　　“好像去年是下得最晚的一年了”

　　云衔愣了一瞬
　　又缓缓开口:
　　“不是，我第一次来进云岛那年是年后下的雪”
　　“是吗？”
　　“嗯”
　　“那都过去好久了，我完全不记得了”

　　云衔沉默地盯着窗外落雪，没再说话

　　*-
　　多年前的寒假
　　云衔被父母带回了身边，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蔸石村
　　这个地方看上去比姥姥那要破旧些
　　但好在父母住的房子跟姥姥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差距

　　从车上下来后，他走到后备箱前正准备拿出自己的行李

　　他的母亲却温和地对他说：“天太冷了，你快进屋子里。行李我跟你爸拿就行了”
　　随后扛着行李迅速地走向屋内

　　云衔看了眼父母忙碌的身影
　　还是转身将车里的行李扯了下来
　　这个时候的他还不高，因此废了不少力气

　　所有行李搬进屋内后，云衔妈妈带着他参观了一下房子
　　接着就一起上楼整理行李

　　不久，穿着新衣的杨草捧着一小罐腌菜，走了进来
　　环顾一周发现客厅没人

　　她便大声喊了起来：“云叔叔，你们在家吗？”
　　楼上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在。”

　　紧接着是温柔的女声
　　“我们在楼上，你上来吧”
　　“好”

　　杨草迈着小短腿上了楼
　　楼上的地板堆满杂物，显得有些凌乱
　　云衔的父母还在收拾

　　“我阿婆让我给你们送腌菜来了”
　　杨草站在门口，对他们说
　　“哎哟，这么冷的天怎么还让你一个小孩子来啊。我们又不缺腌菜吃的”
　　云衔妈妈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却还是那么柔和

　　“没关系的，这次阿婆腌的可好吃了，你们一定要尝尝”
　　“好，辛苦你了啊，替我谢谢你阿婆”
　　“好”

　　随后云衔妈妈让云衔帮忙把腌菜放到楼下厨房
　　杨草跟云衔父母接着聊了几句便打算回去了

　　走到一楼时，云衔恰好从厨房出来

　　杨草径直走到了他的面前，开口问：“你是云叔叔的儿子吗？长得好好看啊”
　　云衔愣了一瞬

　　他看了眼女孩期待的双眼
　　那儿干净得一尘不染

　　接着点了点头

　　杨草顿时笑了
　　“我叫杨草，杨树的杨，小草的草。你叫什么名字？”
　　云衔注意到她有梨涡，只不过不明显

　　“我…”云衔犹豫着开口，眼神略带闪躲

　　门外突然响起了喊杨草的声音
　　杨草听到立马跑了出去
　　压根没注意到云衔未说完的话
　　嘴里还大喊着：“我在这！”

　　“你怎么从云叔家里出来？”
　　“来送点阿婆腌的豆角什么的”
　　“上次你送给我们家的都还没吃完”
　　“我们家的早就吃完了，尤其是我妈特别爱吃”
　　…

　　云衔趴在门边看着三个小人影在雪中越走越远
　　他渐渐垂下眼眸
　　转身，上楼接着收拾行李

　　那时，他有点怪自己话说得太慢，又说得那么小声

　　这天晚上，蔸石村下雪了
　　云衔在屋里听到外面的父母说着
　　“今年雪下得好晚”
　　声音不算清晰，他却不知怎的就记住了，还一直记着

　　没过几天，云衔就去到了自己的新学校
　　而他所在的班恰好就是杨草他们在的那个班

　　他在自我介绍里告诉了全班他叫什么名字
　　补上了对杨草的回答

　　云衔一转到杨草这个班，便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因为长得好看，女孩们围着他转
　　又是个成绩优异的孩子，老师也不自觉地对他偏心了些

　　只是谁也没想到云衔获得的喜爱，会唤起小孩子心底的恶

　　班上有个男生里的“人气王”，他的爸爸是学校里的体育老师
　　在小孩子眼里这意味着权力
　　加上他力气大，与莽夫无异
　　因此拥有很多个小跟班

　　他常常带着他的那些个小跟班干一些坏事
　　比如掀女孩子的裙子然后享受她们的尖叫、集体欺负一个男生并且从他那搜刮钱财...

　　杨草最是讨厌他，觉得他是个坏的，还长得像个猴子
　　只是他从不招惹杨草，两人便没有什么正面冲突

　　后来的某节体育课上，一场游戏进行到最后他污蔑起云衔推了他的一个小跟班以至于他的小跟班腿摔破了皮，从此有了光明正大排挤、欺负云衔的理由

　　逐渐地，云衔的身边不再有人环绕，有时身上还会被弹一些小石子，书包里父母给的钱也会莫名其妙消失不见
　　这些云衔都没有说什么

　　可是忍让只会让事态严重
　　某次语文课需要学生们互改默写
　　云衔抽到了这位“人气王”的默写
　　他如实批改，最后使得“人气王”放学后被留了下来重默

　　第二日，“人气王”就带着他的小跟班们来找云衔算账
　　云衔本不想搭理他们
　　却被拉到了一个偏僻处，拦住去路
　　推推搡搡中
　　不知是谁没控制力道直接将云衔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所有人惊呼着跑开，嘴里还互相推脱着责任

　　所幸，台阶不多，云衔没有骨折
　　但膝盖、手肘等不可避免地被擦破，尤其是膝盖
　　血已经开始顺着小腿流下

　　云衔想爬起来去医务室，但是他好痛，起不来

　　他开始怕父母觉得他麻烦，怕又被送回到姥姥那、又回到以前那种被嘲笑没有爸爸妈妈的日子
　　鼻头逐渐有些酸涩

　　泪水蓄满眼眶前，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妈呀！你怎么了？”

　　云衔抬头，看见杨草急匆匆地从楼上跑下来
　　然后二话不说，背起他去了医务室

　　进云岛在不久前就步入了春天
　　杨草将云衔背到医务室时已经满头大汗
　　衣服上还不慎蹭到些血，看上去很是糟糕
　　她却似乎不怎么在意

　　进了医务室，校医问云衔怎么弄的
　　云衔想扯个谎

　　杨草却率先开口：“是不是李敬那个臭猴子？我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和他的小跟班慌慌张张地跑回去，肯定是他们。我之前就感觉你和他们之间怪怪的，周月月还说是我的错觉，结果我猜的是对的。”
　　云衔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杨草继续说：“你不要怕他们，他们就是狐假虎威。我可以帮你报复回去，我要真跟李敬打起来还真不一定是他赢”

　　一旁的校医听了这话赶忙制止：
　　“诶，不能这样啊，回去找家长老师解决，不能私自打架啊”

　　杨草听了立马改口：
　　“对，你回去就和你爸妈说，然后让李敬他爸妈揍他一顿”
　　说着，双手还在空中挥舞了一下

　　云衔看着她这样，不禁笑了
　　伤口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校医处理完云衔的伤口，接了个电话便出去了

　　上课铃早已打响，下节课还是道法课，杨草便不打算回去
　　坐在云衔旁边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幸好我过来拿藏在这的五块钱，不然你就要流很多血然后死掉了。”

　　“为什么要藏钱？”
　　“都是李敬，他们会偷钱。虽然我没被偷过，但以防万一还是藏起来的好。他这个人真的很坏，这次还干这样的事情，你一定要回去告诉你爸妈，尤其是你爸爸，听我阿婆说他是镇长，他肯定很牛，能帮你解决问题”

　　云衔闻言摇了摇头：
　　“我不想和他们说”
　　“为什么？”
　　“我才刚被他们接过来，就又惹了麻烦给他们...说不定他们嫌我事多就又把我送回去了？”

　　云衔的双手有些不安地捏着衣角
　　“怎么可能？你妈妈爸爸都是很好的人”

　　云衔沉默了，这一个多月的相处他其实能感觉到自己的父母虽然都很忙，但是对他很好
　　但也正是因为他在父母身边觉得很幸福，便更怕离开

　　“对了，之前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会转学过来啊？”杨草问

　　云衔犹豫了一会，还是回答道：
　　“之前我一直跟姥姥一起生活，妈妈爸爸特别忙，很少来看我。上学后就有人说我是爸爸妈妈不要的孩子，有一次我实在生气就和他打架了。后来，我爸妈就知道了这件事，他们就给我转学，带我来了这。
　　离开姥姥之前，她还说我的父母都特别忙，反复叮嘱我不要给他们惹麻烦，否则我就又得回去”

　　此时的云衔还不懂大人嘴里不全是真话，也可能只是吓唬人的

　　杨草听完云衔这段话，两根眉毛全拧在了一起：
　　“啊...怎么还会这样？那要不先告诉老师好了”
　　云衔觉得只要不跟父母说就好，便点了点头

　　后来两人到办公室向他们的班主任诉说云衔的遭遇
　　过程中，杨草提了云衔的顾虑

　　老师安抚云衔都会帮他解决好的
　　同时夸赞了杨草乐于助人

　　只是那时的杨草和云衔都没有想到
　　老师知道了必然是要和父母说的

　　只是云衔父母知道的结果与云衔所担忧的截然相反
　　他的父母使他得到了应有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以及一个道歉，还是当众

　　云衔父母来到学校那天，杨草亲眼在办公室看到了他们
　　似乎准备查监控

　　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到云衔妈妈不一样的一面
　　全然没了平时温和的模样

　　她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
　　她只知道最后李敬在全班面前道了歉
　　并且再也没有出现在班上，也许是觉得太过丢人了吧

　　云衔在这件事之后和杨草的关系比从前要好很多
　　并且逐渐融入了杨草的朋友圈

　　也多亏杨草间接让云衔父母知道了这个不爱说话的小男孩竟有着那样的担忧
　　然后逐渐抚平了他的担忧

　　幼年时的自卑、胆怯和不安全感都及时被挽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