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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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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车轮击打在青石板上发出坎坎坷坷的响声,小夫妻俩这些天经历得太多大杂乱的家国败亡的悲惨结局。
两人内心各有不相同的难受和隐忧,这令她们皆保持着沉默。他们将要远离开这座承载他们三年幸福欢喜时光的城时,崔珏忍不住回首去望沉坠在绿水红花簇中的巨城。
此时此刻的横塘再也不见往昔的欣欣向荣;再不见邻里坊间夹杂着烟火气息的儿童嬉乐奔跳,父母拎棍奔突笞打的跳跃嬉戏打骂声;再也不见刚刚梳妆过的少女追着问邻家少年郎,髻上簪子插得稳妥没?
叶流云亦回首望向横塘眼中流露出悲悯神伤,他虽有心理准备隐约知道小叔和母亲有私情。甚至他们怄气逼死了小婶,过起了有名无份的夫妻生活的事他也隐约知情。
叶流云皆假装不知道长辈间的纠葛纷争,毕竟父亲亡故十五年了,寡居的母亲再嫁也应该。叶流云还准备请媒人为两个长辈续上姻缘。叶流云却一直不知道世上还有恶念比地狱恶鬼更恶毒的罪人。
现在恶毒的人遭受到惩罚,他内心却如同被狂风巨浪打击一番狼藉又空洞。“师兄,我们终于为祖父守孝满三年了,现在我们回泉州我很喜欢我买下的渑龟村,喜欢我们的吊脚小木屋,喜欢那个叫公孙小鱼儿的小姑娘。”
“师兄,三年的守孝悠闲自在日子过久了,你忘记了爹爹的交待了哦!我们该扬帆出海乘风破浪渡重洋,不到湾月誓不还。”
叶流云听到熟悉的清悦欢快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他灿烂地笑声洪亮又畅快应和道:“乘风破浪,不到湾月誓不回。”
“师兄,‘同济海运’商船中有人带回来一种树脂很像娘亲玲珑图录中的树胶哦!我们要是雇器作营的人提炼出胶这种东西,能丰足我们海船的部件呢!……’’崔珏为减少夫君的离情别恨不停跟他讲未来的美好前景。
叶流云觉得世间没有比妻子的嗓音更悦耳的的声音,他回转身仿若将三年过往尽悉埋藏在横塘城中。他重启马辙挥舞长鞭叱呵牡马,打着马儿奔跑起来。
马车奔向泗水河踏上泗水桥,桥对面一座巨大的军寨便是泗水渡。乘大船渡过大江他们便和泉州更近些。春风轻拂马蹄急,奔驰到泗水河桥头竟然再次目睹惨烈的百姓送亲人远征的画面。
昨日已经结束征兵了呀!李抱真将军已经沙场点兵,昨天中午已经起兵赴西北支援山海关汇战。眼前这伙兵汉又不知是哪一个强藩征兵,看着这幅场景忆起三日前长干里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之景,她感慨道“这幅场景倒让人无端端想起一首诗来,好似今日之景!”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崔珏低声吟念心中感叹世间难得双全法,不负国,不负家。她蛾眉轻皱对叶流云说:“今日不当远行,我们还是择一个驿馆投宿来日再启程。”
叶流云正欲叱马绕桥奔行,忽然征兵行辕冲出个军汉指着叶流云喊:“奶奶的,这个就是昨夜逃兵胡老二。哥哥们赶快些捉住胡二这个逃兵,我们便免得一顿鞭子了!”
兵丁们蜂拥而上数十个兵丁打了叶流云一个措手不及,他们先是猛虎扑食般把他扑倒在地,叶流云再是英雄了得武功盖世,身子上被压二十几个壮汉后也只觉得胸闷气短无能为力。
他被一伙人捆绑结实,蒙眼堵嘴抬着关进一个囚笼。狭小的笼子里竟关有一、二十人。叶流云凭借着呼吸声猜着同笼子里有二十个人,身上挨挨挤挤,人压住人地被强行推了好几次方才关上笼门。
“奶奶的,总算今儿是个好日子啊!终于把缺失的两万人马招募齐整,伙伴们加油赶路啦!要是耽误了李大帅的点兵时间,就不用挨鞭子了直接砍脑袋算球。”
叶流云禁不住悲从心来,泪水流出便被眼目青上蒙的黑布吸尽,很快泪湿了黑帘布。叶流云心中再多的哀嚎痛苦别人是体会不到,也无人替他分担情绪的。更无人分担他的惊忧,他被捉被捆瞬息间,崔珏没有发出惊呼声,也没有她跑动的声音,娇妻也在瞬息间失去了反抗呼救的力量。。
崔珏被捂住头面控制住时听到兵汉子的吆喝声,她自知恐遭到绑架了。她被绑架了她是有过绑架经验的。
崔珏没挣扎反抗,只是深吸一口气憋在肚腹里她一直憋气,直到绑匪们绑捆好她。
她被丢进有很多人的车里,听吸呼声有十多人,这个过程她也熟悉,这群人不专业竟然没有强灌迷魂药,也不做伪装。青天白日的,人贩子嚣张得无视巡察官衙的查搜了。
听见人在吆喝天黑了,该歇下的声音。然后车马进了个有往来稚童吵闹声的村庄,然后她们被丢弃到乱草堆里。
夜里外面终于平静下来,崔珏因为腹中鼓气,手拳头身子都尽力放松绑匪们绑得就不紧了。夜里万籁俱静时她已歇了一个时辰,现在是该她行动了,崔珏用力挣扎最先挣松的是肩膀手臂上的绑负。
鸡鸣时崔珏终于于松下了肩膀她挺腰坐起来,几个时辰没动弹身体有麻木僵硬。崔珏歪头扭曲肩脖,绑嘴的绑带挣开。她吞咽着干渴的口舌涶液分泌些,她便清嗓子地‘‘咳咳咳’’咳嗽。
她没听见有看守过来监管她的声音,崔珏忙累半夜又渴又累又饿便力竭昏睡下。崔珏醒来时竟然获救了。因为一个村童收了主雇五十文铜钱,雇主让他在末时下三刻到柴房里打扫卫生。小童等到时辰到了,他兴冲冲跑来打扫卫生就发现柴房里绑了一地的妇孺儿童,稚子忙报告给父母亲,最后惊动里长。
崔珏垂头丧气她从落难的同行人的哭诉中得知,那就是大家遭遇到一群与众不同的征兵的骄兵悍将绑架。
这群骄兵悍将在这一带征兵已经有四天,他们按兵书点名抓壮丁充兵役时总有孤寡在户的独子,或是独女的家庭不在征兵条例上,却又被安排上征兵的名额,家人们拼死嚎哭诉说冤情。领兵的叫郭杲的汉子想出在泗水桥头点兵征伕,然后绑架过往的乘车骑马的有勇力的汉子去应那些不该应兵役却又被人‘买兵’的人家名额。
她们这群人就是被绑走充军的人家的家眷,现在军队已经走过两天里程,他们这群受害人没车没马追也追不上行凶者,告状也没有证据,更加不知到哪个府衙告状,状告的人是谁。亲人们顶替谁的兵役在谁麾下也无从得知,寻找亲人也没有门路。
同是天涯沦落人崔珏禁不住心中的忧伤,便也同她们哭一场。村民们许是出于同情或许有内疚,毕竟也许有人顶替了他们村中某些人的名,对待她们这被弃在山神庙中的人,便和善地救助些吃食。
大家惊吓一回又伤悲一回,吃饱喝足收拾好各自财物,便昏头昏脑地在村民的劝慰下各自寻户村民家借宿一晚。
崔珏睡足精神决定要去北庭都督府寻找丈夫。那个叫做郭杲的混蛋胆敢做这李代桃僵之事,必定是有办法让强征的人诉不出原因,只能当别人的替身炮灰。
没人去寻找也许新婚夫婿一生也无法恢复身份从北庭回家,战场凶险战死边关是寻常之事。
人生有时候啊!一个转身就再也不见亲人面,就像父亲一样她意外转身就再寻找不到父亲身影。崔珏不愿往后余生只在等待和后悔中度日。
辞别村民同落难伙伴作别,崔珏重拾精神向着北庭都督府征兵的三十万走过的驿道走,兵马大军路过的行迹很多崔珏轻易就能追上。
江河湖畔柳枝倒垂枝枝柳条柔媚又坚韧,微风习习千条万条随风摇曳。三月里春风在柳枝间嬉戏,燕子双双萦绕绿柳追着春风的尾巴游戏。
宽广的大江水波涛微漾,往来江面的商船客船络绎不绝。崔珏徒步走在沿河道的驿道上,她脚步匆忙心怀激荡无论天之漄海之角她都要去找夫君。
清早捕鱼的渔船划过繁忙航道摇向分流支河,它们一字排开,虽然在河面上显得渺小却能荡漾层层微澜。渔人们放声吆喝着号子,唱起渔歌惊起老鹳,它们惊惶地潜水为主人捕获今天鱼获,这就是水乡渔民早上的生活。
崔珏沿着大军远征留下的蛛丝蚂迹衔尾追踪夫君,逐渐远离渔村,远离了繁忙的人群生活村寨。青山绿水宁静山涧传来渔夫清亮高亢的歌声。
歌声飘荡在春风里传得幽远,他的歌声时而高昂振奋时而又婉转清悦饱含着浓烈的的爱恨情绪。崔珏心中虽焦急赶路,但是听到如此悲奋又欣喜两种极端的歌者情绪倾泄的歌声便感惊奇,她停下脚步看向绿如蓝宝石的江面,只见水波间的渔船间有一叶渔船与众不同。
这渔船上渔夫在船尾摇橹,船头屹立着一位白袍青年歌声出自青年口中,崔珏聚精会神地听他吟唱的歌词,怎样的千古歌词才会给她震憾灵魂的感觉。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汝,莫我肯顾。逝将去汝,适彼乐土。乐士乐土,爰得我所!”
……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汝,莫我肯劳。逝将去汝适彼示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崔珏亭婷玉立于江边蔓草柔绿的岸边,她凝视着挺拔屹立的白衣青年,渔船穿梭过宽广江面载着他往岸上飘凫过来,船靠近埠头反复吟唱的青年停止歌唱。
渔船停靠在渔民们归来去往的小埠头,白衣青年跳下渔船渔夫递给他一个书箱,青年递给渔夫一钱碎银,渔夫连声说:“先生多给了,多给了小船偷渡只五十文足够了!”
面容俊逸略显刚毅的青年爽朗笑道:“老翁收下便好!泗水渡多少船资你当该收多少。我只图捷径罢了。”
他背上书箱走过小埠来到岔道踏上驿道时,与崔珏对视片刻。青年容色俊美却便不是当下人们追求的温润如玉柔和顺美。青年男子骨子中有飒飒英姿有古之侠者的风骨,崔珏看向青年所佩的才名剑龙泉剑,想来剑术很了得。
崔珏收回视线,他白色襦袍是极昂贵的云锦所制,所织手法更是暗纹绣竹图案。就他所穿所佩他便出身喧赫,却能感情丰沛唱咏出强烈反抗豪强向往美好生活的硕鼠歌谣令人惊讶。
白衣青年四下张望了一番,前路不见来者后路不见人迹。他看着步伐沉稳快速迈动腿脚独自行走旷野中的美丽少女,他心中踌躇一会儿就改变了自己的行程坚定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走得迅速却始终相距丈远,中午时崔珏在条小溪边停下,她从容捧起清凉溪水洗濯手脸,再坐在柳荫下歇息,顺便吃喝充饥。
崔珏看着距她不远不近不言不语的白衣青年,很是诧异这一路上驿道荒僻而她所走的道路更是令人人畏惧的西北之古驿道。
青年轻衣简从连吃食也只带了中午一顿,不像是准备远行的旅人。崔珏以为或许是凑巧他沿路访幽探古,毕竟他是一番游学儒生打扮。
夕阳西下晚霞光茫万丈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崔珏步伐似尺子度量过的越走越远。青年终于忍不住跑步上前,站立在她路经之地阻拦她说:“姑娘请问你一句,你这是要去哪里?”
崔珏停下脚步看着他。青年被她冷静地看着,内心不由得暗暗恼火怎么会脑残想要送她回程。青年面孔微微泛起层胭脂红色赶忙以仕族揖礼说:“恕我冒昧,但是过了这个村,后面就再没有可歇息之地了,会有五百八十多里路荒野山地才会到达山西。"
“你看这是去往西北之地,地势渐渐拔高已经出现了高山平原交撞出的丘陵地貌,再往前就是高山密林地势,地形越来越高全程是山路。"
“姑娘孤身一人更不应该以身范险,这一路上会有豺狼虎豹人心险恶,姑娘应该心中谋划好再出行。”
崔珏退后两步还以稽首礼道:“我知道行路旅途上会很艰辛又危险。可是我要去追我新婚的丈夫,他是被人强绑去冒名顶替别人服兵役的。我已追了一百五十里路,他们有五万多人急行军不过一天一百里,我再三个时辰便追上了。”
“大军刚过去,不会有豺狼虎豹和土匪强盗。”崔珏还是向他解释,世界上心怀善意,又热忱待人的君子已不多见。
青年惊愕地看着她,半晌后说:“在下河东闻喜裴度,游历此地见姑娘年貌美又孤身一人,只愿默默送姑娘回家竟然不知道变故缘因,擅自独断惹姑娘烦恼。抱歉了!”
裴度后退一步拱手作揖道歉礼,崔珏亦觉得对方是端方正直古道热肠的青年,便颔首应礼。两人这番礼来礼往做出来行云流水契合自然很是赏心悦目,只是此刻只有夕阳阻万丈光茫,春风里倦鸟回巢可证唯美风景。
裴度问明崔珏的遭遇禁不住心升同情,他却还是告诉她自己所知的消息说:“若是你追踪的是最后一批新军,那么你却追错了途径。今朝我从江南渡河过这边来,我在埠头听到渔夫们议论,驻守北庭的这支十万新军会走新的捷径。"
“新军们并没有走这条古战场旧道,这些大军留下痕迹也是三天二十万大军走过留存的。”
崔珏听了这话心中涌起惊痛,她呆呆傻傻站在风中显得孤单绝望。裴度没有经历过她的生离苦别,他不知该怎样劝解她便站立她身边。或许只有这样的陪伴,才不会令她觉得孤单寂寞恐惧。
天色渐渐暗下来,裴度忍不住说:“我陪你去北庭替换你丈夫吧!家国兴亡,匹夫有责。家国兴亡之际我辈热血男儿该当投笔从戎抛洒热血,才不枉费这学来的满身文武艺。难不成还要等到国破山河碎,蕃邦虐杀大唐百姓才追悔莫及。”
这个叫裴度的青年男子满腔热血心中充满了家国情怀,应该令懦弱胆怯怕死的小人该羞愧自绝。崔珏想想说:“你有雄心壮志爱国情怀,该以本名本姓流芳百世千古留名,却不能顶替别人的名与姓尸骨无存或马革裹尸。”
“我夫君虽不才亦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夫君要顶着别人的名与姓去战场,连生死也不能让亲眷得知,天下有这种道理吗?”
崔珏很生气她从古战道岔路口跑步向村廓山乡去,裴度露出微微笑颜立即跟上她背影,他不远不近,不亲近不疏远,他跟随她身后保护柔弱女子。处处彰显他良好的教养和翩翩君子风度。
崔珏借宿行道山村向里长打听到远征军的消息,她却找不到舆图,无法寻找到去往西北的新军途径。她细细思量这些年自己只沉浸在安乐的环境里,果真安逸的生活让她荒废了脑精,遭遇到巨变就没办法思考一味的凭心意,果真出了差错反而离师兄越来越远了。
崔珏先向里长租一日牛车,请里长家长子明天送她和裴度到县衙,里长为难地说:“我们也不知去县府的路,也不知我们是隶属那个府县,一天也到不县城,我们村去外面赶集换盐往南走驿道能赶牛车要两天一遭来回,往北只能走山道也坐不得牛车,也要两天一遭,却不是县府衙门,却是个叫嘉北镇的军镇。”
崔珏同里长约定好次日卯时请村里人送她们去嘉北镇。
这个叫做马尾村的山寨全村共讨两百户坐落在一座大山上,卯时整个村子的男女皆醒来,人们送当家出门换物资。
崔珏赶到村寨晒谷场地,就见着爹娘妻子送行的场面,仿佛赶一次集十分凶险,村人们很镇重,而他们除了背着背篼,挑着担子的担货人,还有专门的二十个猎户护行。
崔珏去问里长原因,里长叹息一声说:“四年前山东面的林子里来了一群凶悍的人,专门抢劫我们十八寨的东西,我们集伙同他们打了三场各有死伤,谁也奈何不了谁。’’
“他们便住在了东山。这些年我们最少得聚合一百人才敢出山人少了总会被抢劫。人多些防贼杀野兽安全些。”
崔珏尚没说什么,裴度在一旁感慨长叹道:“生民惟艰!”
崔珏却不以为然她觉得生长于山林,能避开战乱纷争也是山民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