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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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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纯骑上最烈的汗血宝马奔驰向长安。他命令留驻的‘同济商行’人员全员蛰伏,精心经营商贸套取情报,其余诛伐强藩巨镇首脑使者聚会的行动皆待国朝国事平顺之后再作计划。
皎皎明月光,火树银花下的横塘府城依旧沉浸在欢乐的海洋里,人们争相奔告今年结婚契的青年男女最多,集体婚礼上,媒说馆为两千两百对新婚夫妻赐下福缘。
黄吉甫忍着心中的难以言喻的忧愁,此时此刻找不到倾诉对象。他假装欢喜地为年轻的夫妻们主持了婚礼,放出火树银花恭贺她们新婚快乐!他却取消了往年的篝火盛会,下达了宵禁命令。
这只是他身为横塘人的一点私心,他希望新婚的小夫妻们珍惜今夜的每一寸光阴,谁也不知道明天他们是百年好合留守家园,还是劳燕纷飞各西东。
横塘平百姓还沉浸在节日的欢愉气氛中时,有权势的人家已经开始未雨绸缪起来,他们用尽所有渠道打听这次朝廷征兵的情报并且为此不惜钱财,为自己家族推委自家的征兵名额或是财货抵替自家的兵役名额。
府尹府又趁机赚了一笔横财,一夜时间横塘的权贵富户们几乎一夜无眠,他们忙碌间已经安排妥当了横塘大半男人的性命和普通家庭的命运。
这一次国朝国战战况凶险,为避免意外发生一个皇朝首脑被擒的祸事,德宗领着朝廷中枢和部分有能力的臣民出走奉天。
这是德宗皇帝临朝称制以来第三次逃离长安。前两次德宗逃离长安因为建中元年到建中四年发生的河北三兆李希烈等节度使引发的五镇叛乱。
德宗皇帝是自秦始皇王朝建立至今以来动辄出逃最多的皇帝,他几乎没有与贼寇侵犯者决战的勇气,每次国朝动乱他做得最多的便是逃离危机。
德宗的撤离中枢令观望的各大节度使们感受到了灭国灭种族的危机。
贞元十五年冬时,吐蕃攻占下柏海都护府;贞元十六年春吐蕃率兵强夺下安西节都护府;十日之后吐蕃联军再次夺下北庭都护府。现在五十万吐蕃联军直逼山海关。
各路节度使开始恐慌起来吐蕃外族入侵没有朝廷出力抵抗,覆灭倾国之下哪还有军镇强藩独存。
各地强藩巨镇相议决心于贞元十六年三月中集结三十万兵马赶赴山海关声援山海山守将郭昕。
节度使们舍不得派遣自己的亲信兵马部族战将往西北战场,节度使便在民间大肆征兵。
横塘因为久不为战火所波及这次成为征兵重点镇,强藩节度使首脑们共同决定横塘招兵八万。
横塘户籍不足五万户,招兵八万一户将近抽丁二人,加上还有地方豪强权贵富户们的推诿和运作,分摊到百姓头上几乎成了十丁抽五的惨烈家破败亡之相。原本祥和的横塘一夕之间家家户户的百姓皆忧心忡忡心若死灰。
‘裕华医馆’在这个时候成了百姓们重点关注的地方,家人们纷纷为被征兵者准备丰足的食物、衣物最重要是刀伤药物和各类水土不服不适宜时节的药物备足。
征兵令刚下,‘裕华医馆’和别家医馆一样所有药材一天就销售一空,导致药铺医馆只能提早打烊。叶流云和崔珏回到家中,准备第二天到江南金陵向′仁济堂’采购一批药材。
次日清晨夫妻俩收拾车马辞别叔父母亲众家人驾车出院,竟遇见强制拉壮丁充军的凶悍将兵。
原来有违抗军令没有去军营报名集合的百姓,将军们决定动用强兵武装解押上校场。
强兵悍将们上门少不得□□一番,长干里一时间乱成一团。有爹娘呼儿追着赶到街口的,有妻子抱着丈夫泪泣绝别的,最怜是稚儿号啕大哭一场还抱住父亲腿哭叫:“爹爹……”人们不能生别分开的。
人生百态唯这生离是最痛苦。崔珏的马车被堵在巷子口出不去,叶流云只能卸下马等候一边。
夫妻俩心有戚戚两双手紧紧相扣着,他们看到巷子里有三对夫妻和他们俩夫妻一样三天前才刚刚成婚。
三对新婚的夫妻回门还没来得去,新婚的丈夫便被征兵的悍兵抓住手臂拖出家门,被绑起来拴成一串串的由兵将押解起来。
崔珏悲忿之气欲喷涌而出,叶流云抓住她手臂说:“珏儿,别激动他们会动刀兵。”
崔珏诧异的瞬间一道雪亮的刀光闪过,哭喊声,争吵声,谩骂声骤然而止。一瞬只听得一妇人惨绝人寰的号哭:“亮仔,儿啊!我儿啦!……”
崔珏的眼睛被师兄捂住,叶流云把她带进怀中,准备退回家中。
“老天不给人活啊!我家夫君是考中进士的士族啊!我夫君是学馆的教授先生,我们家是免兵役免徭役之家啊!,我们也没有接到朝廷的征兵令啊!天理昭昭何在?……”
妇人号哭着冲向手中还举着滴血的唐刀的悍兵,她哭泣道:“我儿只才七岁啊!稚子何其无辜!你敢青天之下伤稚子人命。啊!我也活不了……”
崔珏的头被师兄抱着压在他胸口怀中,她听着师兄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嗅着着他身上混合药香和极淡的清冽若梅的体香,崔珏急躁又悲伤的心平静下来。
持兵刀的凶悍汉子也是一时激怒,他拔刀砍向咬伤自己手的小孩子。他以为稚子会下意识的躲避,却不知小孩子竟然一动不动只是仇视地瞪着双无辜的双眼看他。小孩的头就被悍兵砍下来。
悍兵反应不及时妇人亦撞死在他握紧的刀尖下,横塘人也许是太平太久了没经历过血气的刺激,如此十息间发生的事没有人反应。
世界都安静下来,家破人亡被绑着拉到壮丁队伍的儒生刺激过头了,他只是苍白着一张脸,木着一张脸,瞪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儒生看着离他数丈外的两具尸体。
“长干里三十六户叶流云,三月六日为何不去校场应卯?”一声毫无感情机械声打破了死一样的寂静,这声音千篇一律的声音响起,自家顶梁柱就会被悍兵拖走捆绑押解。
这道声音如惊雷落到叶流云和崔珏头顶上,叶流云抱紧怀中颤抖的柔软身体,叶流云看向被砍在青石街上的妇孺尸体!
他平静地回答:“我是北淮街七十八号‘裕华医馆’的老板兼主诊医师,昨天有太多人上门买药配药,我还去南门校场给杨中将军出诊了,也许是忙昏头了。”
拿着花名册的校将窒息了一瞬说:“叶流云,长干里三十六户没有错啦!花名册上有你的名字。”
“能看征兵令吗?在下虽只是一个小小的医师,但是户籍贯经历上有为朝廷任职两年御使之责的仕官出身,现在在下亦有个小小的子爵封勋。”
叶流云拍拍崔珏后背说:“珏儿,你去把我的封赏圣旨请出来让官大爷们看一看!”
校官听叶流云的话更加麻爪了,只期望这青年撒谎了,但是看叶流云丰神俊逸面有凛然正气之色不似撒谎。
崔珏赶紧从丈夫怀中钻出往家中赶回。家门口堵着路的叔父一家五口人似乎吓住了,他们浑身发抖,她倒没见到婆婆叶赵氏。
崔珏赶到卧室竟然被婆婆反锁在外面了,崔珏想到颤抖的叔父一家人,又见房门被锁崔珏有不好的感觉。
崔珏不及细想,她立即拿起院侧檐沟下放的药铡刀开始砸窗子。崔珏砸开窗子跳进屋子里,叶赵氏媚儿竟然把她寝室翻乱一团,一个火盆被点燃里面燃烧着明黄的圣旨。
崔珏不及多想她掀起地上丢弃的被子将火盆盖住,她整个人踩上去踩死火盆里的火。
崔珏死死盯住叶赵氏媚儿皱着眉头。崔珏肯定的语气说:“是你毒杀了公公,贩卖师兄到杭州,还遣人去杀师兄。’’
“你现在逼我的师兄去服兵役为什么呢?为给你和你奸夫的儿子让道,替他去服兵役。’’
“你根本不是叶流云的亲生母亲!你是恶毒的继母,庶母!”崔珏说得很坚定。
叶赵氏疯狂嚎叫:“闭嘴,闭嘴,我是嫡母是嫡母,凭什么他敢把庶子换成嫡子?凭什么?只凭这一点我毒杀他没毛病,……”
“可怜公公为了保住叶家的名声,姑息养奸害人害己。为什么公公没弄死你?反而被你弄死了呢?你那奸夫叫叶元贺,奸生子叫赵思贺。”
“啧啧啧…还骗人说赵思贺是娘家侄儿子,迎娶了叶莹当了上门女婿。你们这是□□啊!同父异母亲兄妹结婚。也不怕生出多几条胳膊腿脚的妖怪孙子出来。”
“没想到啊!”崔珏叹息一声,父亲一直怀疑世上怎么会有恶毒如叶赵氏的母亲。
叶赵氐陷入疯狂,她谩骂着吼叫:“……你糊说,你乱说,莹儿不是叶家的女儿,莹莹是元贺捡来养给贺儿的童养媳……我儿媳妇不会生出妖怪的……"叶赵氏冲上来打崔珏,她却突然手足麻木身体不受自己控制。
崔珏准备打开秘密暗柜取出紧要物,这个家竟然暗藏着这么多龌龊,夫君和自己是不能呆了啊!崔珏走向窗边去遮掩一下。
崔珏竟然看见叶流云呆呆傻傻地站在窗口,院子里瘫在地上的一家五口人,他们被兵丁们捆成了一团。
崔珏憋住气说:“师兄,坏人都让我做了,你还委屈什么?还不快来拿敕册证明你勋贵出身,免得被征兵。”
叶流云傻乎乎地说:“我有小章印呀!要什么敕书啊!我让你回家来,只是担心你看见血腥场面,哄你离开呢!不成想竟然看了这么一场大戏。”
崔珏对着新婚的丈夫吐个舌头做个鬼面,她赶紧收拾细软要紧的凭据。庆幸她养成了长安人的习惯,时刻准备着跑路。
崔珏坐在马车上看着驾车启程的丈夫,长叹一声这见鬼的人间,何处是个安稳的家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