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最后十分钟开始》陈小闲

1、死生（1）

　　如果当你睁开眼，发现自己的生命只剩最后十分钟，你会怎么办？
　　不用怀疑，这就是摆在我面前的问题。

　　我刚醒来，还没缓过神，连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就瞧见眼前有一只悬浮在半空中的黑色方形电子表。
　　浅白色的代表秒数的阿拉伯数字，随着时间的经过，一秒一秒地跳动着，像是来自幽暗死神的催命符，一刻不停地欢呼雀跃着，期盼无知之人尽快坠入死亡之境。

　　9′59
　　9′58
　　9′57
　　我呆愣地望着那只鬼魅一般的表，第一反应是麻木，其次是震惊。
　　不知为何，我就是知道，眼前的倒计时是死亡倒计时。似乎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我本该知道，天经地义。

　　然而，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我远比自己想象得冷静。
　　我揉了揉眼睛，飞快地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我是趴在办公桌上醒来的，醒来时，桌上的台灯开着，带来些微光亮。除了这盏台灯，周围黑魆魆的，再无其他光源。
　　我把台灯的旋钮拧到最右侧，让它抵达最明亮的状态。借此，我才得以看清周围的情况。

　　这里像是一间……禁闭室。
　　何出此言？
　　因为我看见了散落在地面上的一对手铐以及脚镣。并且，这个房间没有窗户，唯一的一扇门还处于紧闭状态。
　　除此之外，房间里零零散散地堆着杂物：陈旧破烂的书，未充气的脏泳圈，没吃干净的铁饭盒……唯一让我多瞧了几眼的，是一只上了锁的暗黄色箱子。
　　可惜是密码锁。

　　在我不甚清楚的印象里，我的运气一向不大好。所以，蒙对密码这等好事，铁定落不到我头上。
　　我失落地坐回办公桌前的靠椅上。
　　浅白色的数字仍在兢兢业业地跳动。
　　6′36
　　6′35
　　6′34
　　看着这串冷冰冰的数字，我心底潜藏已久的烦躁猛然爆发。
　　我不想死！我不要死！
　　我突然暴起，冲到门前，疯了似的狠拍那扇紧闭的门，几乎用了此生最大的力气。

　　“有人吗？！开门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出去！”
　　我竭力大吼，无比渴望门外有人回应我。
　　哪怕不开门，至少、至少和我说说话啊，至少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可直到我声嘶力竭，双手麻到快要失去感觉，门外也没人发声。
　　静悄悄的，仿佛世上只有我一个活人。
　　我被这个荒谬的想法狠狠地吓到了。
　　对死亡和未知的恐惧，如同翻腾的滔天巨浪，不由分说地裹挟着我，不仅攫取我的呼吸，还夺走我的意志。
　　不、不行了，我要喘不过气了……谁来救救我……

　　4′09
　　4′08
　　4′07
　　“走开！走开啊！”
　　我近乎崩溃地尖叫着，爬上办公桌，跳起来去抓半空中的电子计时器。
　　“嘭！”
　　我跌落在冰凉的地面上。
　　等等……不对！
　　我不顾脚踝扭伤的疼痛，魔怔似的盯着我的双手。
　　我什么都没碰到！
　　可我分明看见我的手碰到了……
　　不，我的手穿过了电子表！

　　3′28
　　3′27
　　3′26
　　我碰不到它，是不是意味着，这个倒计时根本不作数？——对！一定是这样！
　　极端的恐惧之后是极度的欣喜。
　　紧绷的精神状态瞬间松懈下来。
　　我这时才感受到来自脚踝的剧痛。

　　2′05
　　2′04
　　2′03
　　痛！真的好痛！
　　我拧着眉，咬牙切齿地瞪着那只悬浮的电子表，双眼近乎一眨不眨。

　　1′59
　　1′58
　　1′57
　　我试图平复自己越发急促的呼吸，但尝试几次，皆是徒劳。
　　算了，随它去吧。我自暴自弃地想。

　　1′46
　　1′45
　　1′44
　　可心底始终有个声音在绝望地呐喊：它就是死亡倒计时！当倒计时结束，就是我的死期！

　　1′01
　　1′00
　　0′59
　　我紧盯着跳动的数字，心跳飞快。

　　0′57
　　0′56
　　0′55
　　我忽然用手撑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挪到办公桌前的靠椅旁，然后，坐下来。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回去坐下。似乎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我就该在倒计时终止之时坐在靠椅上。
　　跟有强迫症似的。
　　等等……？！
　　有什么念头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

　　0′40
　　0′39
　　0′38
　　可当我稍微集中精神，想要看清这个念头时，一阵剧烈的恍惚之感却瞬然冲撞了我。
　　我只觉得头特别沉重。

　　0′21
　　0′20
　　0′19
　　我……是打算干什么来着？
　　我迷迷糊糊地看着那只悬浮在半空中的黑色方表，困惑地皱起眉头。

　　0′10
　　0′09
　　0′08
　　我似乎忘记了什么极为重要之事。

　　0′05
　　0′04
　　0′03
　　对了！我想起来了！
　　我顿时清醒了几分，眼底升出不易察觉的清明。
　　我想起来了，我、我的名字是……

　　0′02
　　0′01
　　0′00
　　那一刻，世界寂静，恍如万米之下的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