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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身份 ...

  •   回到荣县第二天,安言睡到十点多才睁眼。昨晚两人到家已经快凌晨,坐了整整一天的车,洗漱完倒头就睡。
      旁边已经没了于述飞的身影,只给她留了条消息说:我去店里了,有事打电话。
      安言起床后,先去厨房找了点食材,下碗面条吃,然后又把两人的脏衣服全都扔洗衣机。毛鬼和陈白搬走后,这房子只有于述飞一个人住,相比以前空旷不少,但也冷清许多。安言把所有房间的窗帘和窗户都打开,让阳光全都晒进来,两个房间的床单被套也全都拆下来换上新的,又用拖把把房间挨着拖了一遍,这才出门去了超市。
      于述飞一个人在时,一日三餐几乎全在外面吃,冰箱里仅剩的一些食物都是他养病时照顾他的住家保姆留下的,大多已经过期。安言到一公里外的大超市买了些基础的调味料和新鲜食材,提了整整两大袋回来。
      到小区时已经是下午四点过,小区大门旁边的歇脚处又聚集了一些刚睡完午觉的大爷大妈,口若悬河的嘴里不知道又在谈论哪家的事。
      安言走近时,有几双眼睛一直盯着她看,她记得这几个人,上次在超市门口说于述飞家的事也是他们。她至今都记得那天于述飞看着他们的那双眼神,愤怒、隐忍、绝望……
      她本不想理会,埋头就走,谁知路过时却被其中一个大妈叫住了。
      “姑娘,你就是于家那小子谈的对象吧?”
      大妈说完,周围好些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安言扭头看着她,只见她又道:“我就说挺眼熟的,以前经常看你俩在一起。”
      安言问:“找我有事吗?”
      大妈笑着说:“没事,就打个招呼,小于家我们都熟,老邻居了。”
      安言见这群人看戏似的看着她,突然明白了于述飞以前说的那些话。舆论这种东西,只要一沾染上,就再也不可能独善其身。看似第一次打招呼,但背后不知道已经被编排成什么样了。
      她淡淡笑了笑:“既然是老邻居,当面打招呼可以,背着面就不要说闲话了。”
      大妈听了这话,尴尬横了一眼:“这姑娘才搞笑,跟你打个招呼,谁说你闲话了。”
      安言仍旧笑着说:“我说的不是我,我指的是于家,你们和于家才是老邻居呀。”
      大妈急眼道:“我们说于家什么了?谁说了?你一个外来的不要在这张口乱说。”
      安言却不疾不徐地说:“阿姨,我去年冬天的时候亲耳听到过一次,就在旁边超市门口,我记得您,您的眉间有颗痣,还有您的北方口音,都错不了。包括旁边两位阿姨,我都记得,你们一起说的。”
      旁边两个大妈听后也急了,几人纷纷道:“我们聊天怎么了?谁能管着?”
      “嘴长我身上,我爱怎么说怎么说,我想说什么说什么,犯什么法了?”
      “他家那些破事还怕人说?怕说就不要做。”
      ……
      安言见他们气势汹汹的样子,也提高了一点音量:“是没犯法,也没人敢管你们。可中国人凡事还讲个情和理,刚才你们也说了,你们和于家是老邻居,既然认这个情份,就应该对得起这个情份。”
      说着她又对着旁边看热闹的人:“于家是出了事,但没有损害你们之间任何一个人的利益,该负责的人也受到了相应的惩罚。作为老邻居,看热闹可以,但看一两年也就够了,盯着人家的痛处看六七年,还大庭广众下讨论,这不是老邻居能做出的事。”
      安言顿了顿,又特意对着几个大妈问:“阿姨,你们说我说得对吗?”
      见几个大妈恼羞成怒不说话,安言对着他们笑了一下,提着菜就走了。
      背后先是鸦雀无声,随后便一阵哄闹。
      安言迈着沉重的步子朝单元楼走去,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不见。
      她以前只觉得于述飞是自己把自己困在过去,现在终于明白,是周围的一切无不提醒着他那些过去的事。
      所以他选择了封闭和独孤。
      安言把空荡荡的冰箱重新塞满,炖了个骨头汤,又炒了两个菜。夏天是于述飞最忙的时候,她没打电话打扰他,只发了条消息过去说:忙完回来吃饭。
      *
      小区门口发生的事安言从没跟于述飞提起过,后来她很多次路过那里,也都是若无其事,理直气壮。有时候和于述飞一起出行,虽还是有一些异样眼光,但不再像以前那样明目张胆,她也就视而不见,没表现出任何端倪。
      那几天天气很热,于述飞回家时让安言白天尽量别出门,需要什么东西给他发个信息,他晚上顺道就买回来。
      安言将切好的冰西瓜放在他面前,一脸认真道:“我想去找个暑期兼职,每天大把时间闲着,还不如去赚点生活费。”
      于述飞看了她一眼,拿起一片西瓜放嘴里:“有我在,饿不了你。”
      安言却说:“不是这个说法,我有手有脚,总不能天天闲家里等着人来投喂。”她又顿了一下,“再说上次出去玩一趟已经花你够多了。”
      于述飞一边吃一边听着,隔了会儿才对她说:“上次复查医生说我身体还需要恢复,你干脆给我兼职吧。”
      安言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做什么?”
      “医生说要营养均衡,多喝汤,你研究一下那些康复菜单,照着来就行。”
      安言叹口气:“我说认真的,而且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于述飞将西瓜皮扔到垃圾桶,又随手扯了张纸擦了手,然后起身揉了下安言的头发:“我也说认真的。”
      他把桌上的空盘子拿去厨房洗了,进去前又说了一句:“接你回来,不是为了让你去打暑假工。”
      安言没说话了,虽有些难为情,但也并没有再坚持。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每天给于述飞做饭,煲汤,为了不让她来回跑,于述飞每天早上提个保温桶出门,晚上又提回来,吃饭前所未有地规律。陈白和毛鬼都忍不住笑话他:“有生之年竟能看到于哥每天从家带饭。”
      于述飞听后也只是冷着一张脸让他们少管闲事。
      毛鬼说:“哥,我们这是替你高兴,是不是感受到家的味道了?”
      于述飞没接话,只埋头喝着已经连续喝了一周的骨头汤。
      陈白也说:“要不说一物降一物,除了安言,谁还能让我于哥这么乖乖听话每天喝骨头汤?”
      毛鬼接话:“这就是找媳妇儿的好处,你们看我,自从结了婚,至少胖了十多斤。”
      于述飞将喝完的汤盒放下,皱着眉头看着两人:“还吃不吃了?”
      两人见他这表情,自动闭嘴,继续夹着他保温桶里的菜。安言每天都给他装得满满的,让陈白和毛鬼一起吃,但是汤只有于述飞一个人的份。
      安言从小就会做饭,以前父母外出打工,很多时候都是她在家做好了饭菜等父母回来吃。当初借住在于述飞家时,她偶尔也会给他们下厨,厨艺虽说比不上李佳佳的水平,但家常菜基本没问题。
      几人吃完后,陈白自觉去把保温盒洗了,回来时问于述飞:“于哥,安言最近在忙什么?回来这些天了也没来店里看看我们。”
      于述飞点了一根烟说:“这么热的天来干什么?改天凉快了再一起吃个饭吧。”
      陈白说:“行啊,好久没聚了。”
      *
      好不容易等到一个下雨天气已经是一周后的事了。
      下雨天店里不怎么忙,但也还有些事要处理,于述飞本想白天忙完,晚上再叫着大家一起吃个饭,可早上出门时,安言却主动问他:“今天也忙吗?”
      于述飞问:“怎么了?”
      安言说:“佳佳不是生了吗,我回来后还没去看过她,如果你有时间,陪我去买点东西。”
      于述飞想了想道:“中午我回来接你,顺便一起吃个饭。”
      安言点了点头,又问:“会不会耽误你?如果你有事我就自己去。”
      于述飞一边穿鞋一边说:“没事,我也该去看看,不是你提醒我都忘了。”
      李佳佳已经生了一个多月,于述飞当初是给毛鬼包了个红包,但碍于李佳佳在老家坐月子,他一个大男人去看望也不方便,所以还一直没机会看到小孩。
      中午雨已经停了,于述飞载着安言去了荣县最大的一个商场,两人先吃了饭,又才慢慢闲逛。
      于述飞对这方面没什么经验,也不经常逛街,看着琳琅满目的店铺只觉得头大,安言问他:“买什么比较好?”
      他皱着眉头说:“你定吧,我没意见。”
      安言说:“那你还来一趟?”
      于述飞双手抱臂在旁边漫不经心地走着,回道:“你想一个人逛街?”
      安言转过头:“一个人逛街有什么?我常一个人。”
      于述飞没接她话,对着一家母婴店说:“进去看看?”
      安言点了点头。
      后来在店员的推荐下,两人挑了两套婴儿服,两提尿不湿,一套婴儿巾,都是新生婴儿能用到的东西。
      买单出来后,安言赶紧朝商场大门走去:“佳佳在老家,我们要抓紧点时间,要不回来就晚了。”
      于述飞不慌不忙地跟在她后面,走了段路后突然叫住她:“言言。”
      “怎么了?”安言回过头问。
      于述飞指了指旁边的一间花店:“再去买束花。”
      安言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猛点头:“哦,好。”
      毛鬼在得知两人要去老家看李佳佳后,已经忙完手里的活儿在店里等着了,于述飞开车接上他一起出发。
      李佳佳生完小孩后在医院住了几天就被她父母接回老家坐月子,毛鬼则是在荣县干活儿赚奶粉钱,两人暂时分居两地,只有偶尔不怎么忙时才回去看一眼。
      在去接毛鬼的路上,安言问于述飞:“你怎么突然想到要买束花?”
      于述飞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的路:“女生收到花不是挺高兴?”
      停顿了下又说:“老家应该没人送她花,毛鬼也考虑不到这些。”
      安言淡淡笑了笑:“也是,新手妈妈的确更需要关心,还是你想得周到。”
      那天看完李佳佳回来已经是傍晚了,原本李佳佳父母留他们吃完饭再走,但看着又要下雨的样子,怕晚上开车不安全,就没强留。
      回去后,安言说要去超市买点西红柿和小葱,顺便买点纸巾,让于述飞先回去把米饭煮上。于述飞把车开到超市门口后,却也跟着下了车非要一起去,说他也想买些东西。
      安言看不懂他的行为:“你要买什么跟我说,我直接就买回来了。”
      于述飞贴在她耳边:“套,前天就用完了。”又一脸认真看着她,“要不你去买,我回去蒸饭?”
      安言先是没听清,等反应过来后耳根瞬间红得发烫,转身就快步走开了。
      *
      那个暑假,是安言最为悠闲的暑假,也是两人认识后,在一起度过的最久最平静的一段时光。
      安言不止一次真切地感觉到,以后的日子,应该也就是这样了。
      如果是这样,其实在哪里生活都无所谓,有没有大海也根本不重要。只要能和他这样平静地永远在一起,她甚至愿意回荣县。
      还有最后一周就要开学了,安言提前买好了回学校的车票。
      纪薇发消息说她想吃荣县的特产牛肉酱,让安言给她带几瓶回学校。那天一大早,安言就坐车去了当地的一个农贸市场,那里的牛肉酱最地道,价格也最划算。
      农贸市场的旁边是一所老牌初中,安言路过时,有培训机构在发传单,也给安言塞了一张,说如果家里有快上初中的学生可以了解一下。
      安言看了一眼,突然想起于述飞的妹妹邱雨,如果没记错的话,她今年刚好要上初中。
      推销人员一路跟着她说:“初中最关键,打好基础才能考个好大学。”
      上次于述飞住院,她擅自作主把他外婆和妹妹接了过来,于述飞虽然当时有些不高兴,但后面也没计较。安言觉得,于述飞心中是愿意的,只不过将自己封闭太久,嘴上不会承认。
      她把宣传单带回了家。
      那天晚上两人亲密后,安言小猫似的窝在于述飞怀里,整个身体又柔又软。于述飞轻抚着她额边的头发,气息逐渐平稳。
      安言逮准机会开口:“今天去给纪薇买牛肉酱,路过建华初中,好多家长围在那咨询。”
      于述飞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很快又继续了。
      安言见他没说话,壮着胆继续:“邱雨也该上初中了吧?”
      于述飞手里的动作停了,埋眼看着她:“想说什么?”
      安言动了动身子,带着点撒娇的声音道:“我就是想着外婆那边没什么好的初中。你也知道的,初中是打基础的关键阶段。我们把邱雨接到荣县来吧!”
      空气中安静了一会儿,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安言不敢看于述飞的表情,也猜不透他心里所想。后又忍不住问:“行不行?”
      于述飞这才沉着声音道:“青春期的女生,接来谁管?”
      安言见他松口,立马道:“可以把外婆一起接过来。”
      “外婆?”于述飞冷笑一声,“他女儿出轨,破坏别人家庭,还被老公杀死了。你让她来听这些?”
      安言懵住了,她的确没想到这一点。
      “睡吧,别想有的没的。”于述飞说。
      安言却将脑袋支出来,对着他的眼:“我管。我还有一年就毕业了,我也是女生,我可以的。”
      说完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于述飞愣了一下,旋即松手放开她的身子,坐起身来到床头柜拿了一支烟。犹豫了下,没点燃。回头看着她:“你毕业后以什么身份照顾她?”
      声音平静如水,听不出任何情绪。
      可这个问题却让安言全身发热。她没想到于述飞会问出这个问题,可笑的是,她竟没有勇气和底气回答他这个问题。
      却又听见他说:“你不读研?不上班?不赚钱买房?不恋爱结婚?却想来照顾一个不想干的人?”
      安言的身体越来越热,原来在她无数次规划他们未来的时候,于述飞也给她的未来规划了这么多的选项。
      而这些选项里一个都和他不想干,甚至撇得清清楚楚。
      安言静静地躺在那,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这一个多月,她不止一次以为,他们应该是有未来了。那样清晰可见,那样触手可及。
      原来如此真实的每一天,到头来也只是自己一个人的精神自嗨。
      于述飞至今都时刻准备着将她推开。
      “需要说到这种程度吗?”
      她轻声说了句,背过身,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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