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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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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谢等闲人间色,月下玉液淡花香。”
节六①
何夜无月?我悄摸打量一眼,上弦月。
我执起银箸,在几捧盛满姑苏名点心的细瓷玉钵上来回画圈,垂眼暗自窥探对面的人。
柯怀哀挽袖袍,起酒器,倾琼液,顺遂地类似风流。
金白糕,东巷的,连云酥,西市的,这酒……有花香却闻不出二十四节气哪时的,不知谁家的。
这人……
“幸得小姐善心照扶,柯某才有此寄身之地,第一杯,自然要敬祁小姐。”他还是一身月白,松了束发只发尾绾了个束带,墨黑得像是吸人精气盘活了一般,密如绸,滑如水,腻如膏。
我忘了祝酒辞,想着小门小户深闺女此时矜娇一些也无错,香帕掩面,拈起玉杯一饮而尽。
“先前冒昧向叔舅问过小姐芳龄,不才私意与小姐同辈相交,不知可有幸得知小姐闺名?”他只将我盯着,姿态明明是端正得严苛,却自有一份安逸松散。
躲不过。我借着端起空杯遮面,“无恩。”
我恍然瞅见他勾了嘴角,复斟酒。我惶惶然。
酒香如熏香,沁人得都快教我描摹出蜿蜒飘散的形貌来,像要看着摸着般。我暗自吸一口气,明明那么扑人的香气却未再浓郁一分,竟不是想象般呛我一口。
这柯怀哀一举一动都勾我,现在连这不知名的酒也引我兴意。我不自觉问出:“这是哪家的酒?怪哉……”
这下我确实瞧见他的笑,“小姐也识酒?不防先猜猜。”
我得色,端起杯盏,“粗闻起来是花香且驳杂纷繁,细闻,着实国色压群芳。”,我咂摸一口,任酒液涓流过口舌,“牡丹,花期最盛时,青梅出果最涩时。”
我讪笑出声,“这哪家的酿法如此怪异大胆,前所未闻,该是哪家私坊的藏方吧?”
他倾身就我,举琼觞倒酒。艳色扑面,直逼我瞧个仔细。那粗望轮廓只觉明艳的,拆开却是处处凉薄的。眉目皆修长,似冬日瘦梅结红,窄鼻高挺,唇薄而红润。都是单薄显不出福气的相,怎么就都中了我心意,怪哉。
我慌忙起身,握着杯盏,倒叫帕子滑脱了手落到桌上,“所以……到底是哪家?”
我嘴上虽问着,心下却早有结果。这偏远地方少有牡丹,水土不丰,养了也花期迟,病瘦。就这样还精贵的不行,谁用来酿酒还敢用这么怪异的酒方糟蹋?要说哪处牡丹经得起糟蹋,那得数……
“没有酒方,”他勾着笑,掌灯暖火澄黄,天上婵娟偏晕微光,薄凉生情,活色生香,“不过是在下偶然一试,不曾想能成,不曾想……能碰上有缘人。”
“是金城对不对!金城牡丹。”我一时忘了收敛,直直笑言,“金城有国色,市坊街边,云楼楚馆旁,寻常巷陌里,美人鬓边上,降紫嫣红,当数盛世景象之最。”
我兀自高兴起来,柯怀哀却静默地只拿一双眼将我瞧着,良久出言:“是,盛世之时……那是我故乡。”
“我打小就想去金城看一遭,单十有二之年曾去过。就是去错了时节,谁能料我行船乘车马,兜兜转转千里之遥,折腾到了冷冬。花没见着不说,平白遭了场初雪。”
我乐得自顾自斟满,越喝越快,“如今这花倒是跨着千里来了我杯中,当真妙不可言。”
“是有缘,金城二十四时节之物皆在此一杯,”柯怀哀添满残酒,敛了笑意一派正色,“第二杯,敬无恩,山水有相逢。”
我只觉着热气上脸,燥得很,也尽兴得很“喝!”
微醺之时我脑子里生了一念:难怪我瞧着这人那么偏爱,原是我偏好的水土养了这么个妙人。
玉杯相撞叮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