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多病。。。》简漱

8、十里长街市井连

　　“昭明郡主，你来解读一下这篇文章。”

　　谢念靠在窗边，望着窗外的风景发呆，此时已是三月末，暮春时节，花草都落地差不多了，一些枯草也没什么好看的。夫子的声音愤怒而洪亮，谢念缓缓地站起来，她并非不知道夫子讲到哪里，只是不能说，装样子地沉默了一会，说不知道。学堂里顿时哄堂大笑，带着刺耳的嘲讽，让谢念下不来台。谢念挂着清浅的笑容，无人发现她的疲态。夫子象征性地说了两句，因为谢念平时的成绩实在太好了，今天不过是恨铁不成钢。谢念坐下来，一阵风过，把窗外的残存春意带了进来。

　　“这是屈原跳江前些的文章，屈原一生……”

　　屈原？在课本里以爱国自居的诗人。爱国成了他的标签。年轻时他和怀王也有一段甜蜜的时光，怀王也曾信任过他，可后来呢？一个客死他乡，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另一个抱着这段回忆不愿撒手，抱着石头跳了泯罗江，成为江底不散的冤魂。

　　君王和臣子，不就那点事。

　　那今上和师父呢？师父年幼时还是前太女的伴读，难道皇上就没有一刻疑心过师父的忠心吗？谢念不敢想，有情谊的都尚且如此，没有的呢？

　　“好了，下学了，都散了吧。”

　　谢念心事重重，走出教室的时候碰到了一个人，她还以为又是哪个王婉的小弟来堵她了，刚想骂回去，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念。”

　　师父？！！

　　谢念惊喜地抬头，看到了江楼月。江楼月清晨被皇上召进宫议事，聊了许久，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算算时间，学堂该下学了。近日里总听别的官员说，自家老婆觉得自己对孩子不重视，非要自己去接一趟孩子。朝廷里的“接孩子”风气日益增长，都没什么人主动加班了。江楼月一想，别人有的，自家徒弟怎么能少呢？于是两步并作一步，飞到这重华宫门口。

　　宫门口已经是人满为患了，江楼月没指望谢念能一下听清自己这如同呓语的话，谁知谢念就像有感应一样，精准地往她的地方看来，周围不乏找不到孩子的家长和找不到家长的孩子，他们格外显眼。江楼月想接过谢念的书包，谢念摇摇头，在手上颠颠，示意并不重，更重的行李在旁边侍女的手里：

　　“师父怎么来了？”

　　和上次宴会上一样，谢念完全没想到。说看别人家长接了孩子好几天，不羡慕也是不可能的。谢念擅长掐灭期待，不期待，就不会有失落，而且师父大病初愈，一定有很多的事务等着处理，自己这点事，忍忍也就过去了。

　　“看到那些同僚或多或少都接过一两次，你还什么都没有，这可不行。”

　　谢念鼻子有点酸酸的，江楼月“哎呦”一声，把她的脸捧起来仔细看，生怕有泪痕。

　　“师父知道这几日委屈你了，今天街上有晚会，师父带你看看好不好？”

　　谢念点头，做什么都好，只要是跟师父在一起。

　　夜会很热闹。

　　以往晚上有宵禁，不过每个月还是会有一两天开放出来玩玩的，每个月日子都不一样。街上什么都有，吃的喝的，玩的闹的。谢念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在宫里听那些嬷嬷说，在脑子里幻想过好多，当时想着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出来了，想想也没事。没想到不仅出来了，还这么快就看到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真是要让人感慨一句，风水轮流转。

　　“没有什么喜欢的吗？”

　　江楼月有点失落，难道现在孩子的爱好已经变了？她念书的时候，这种活动月月来，后来直接玩腻了，可阿念还是第一次，总不可能也玩腻了吧……

　　谢念感觉到了师父的纠结，看看两边摊子，她摸摸口袋，这个月的零花钱还没花，她打算攒起来，师父想要的话，她买给师父就好了。

　　“这个。”

　　谢念考察了一下，也就个糖葫芦比较便于携带，她开口，江楼月眼睛都亮了。师父看来喜欢，选对了，记在小本本上。老板看两个人谁也没开口，贴心地问要不要推荐，江楼月看谢念，谢念看江楼月，还是挑了两个一样的。谢念从口袋里摸钱的一瞬间，江楼月瞳孔地震。和小孩子一起出去玩怎么能让孩子付钱呢？那自己算什么人了？？？为了自己的名声，江楼月挡住了谢念的手，拿了比以往多两倍的银子给老板，算是补偿她们俩沉默时间给老板耽误的生意。

　　“师父不喜欢这个吗？”

　　谢念头顶上像顶了片蘑菇云，还在不停的下雨，整个人的情绪就那么低落下去，江楼月看的有点好笑，不过是抢着付账没成功而已，再说了，小孩子嘛，就要趁着现在好好玩，以后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喜欢啊，不过阿念下次不用争着付钱的。”有大人给你付钱，小孩子就不用想啦。

　　可谢念理解的完全是另外一个意思，不用这样吗？为什么？是因为这个钱不是自己的吗？可是以前挣的银子实在存不下来。谢念很想告诉师父，又怕师父觉得自己没用。已经是能上战场的年纪，却还在读书，虽然那些人都说师父是天才，可是……那不更显地自己很没用吗？

　　相处了一个多月，江楼月多多少少摸清了小徒儿的性子，沉默又多思，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有什么怨言也只会放在肚子里。这样的性子不能说不好，很适合保管秘密，嘴巴严，但交流就显得很困难。无论说什么，都会像在一团棉花上，赌气又憋闷。

　　“阿念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心思被看穿了？不会吧。江楼月还在循循善诱，这样的人需要耐心，她的耐心不多，不过对谢念，怎么都不会少。

　　“不用憋在心里，说出来也不会有什么后果。”

　　一切有师父帮你兜底，你不用害怕。

　　谢念犹豫着，然后手指了指前面的酒楼。

　　想吃饭吗？请求虽然小，好歹是打开了第一步。

　　千味楼里。

　　这里之所以叫千味楼，是因为在开国皇帝还是军阀的时候的时候，设宴三千款待。据说那时候的菜单铺出来有十几丈那么长。人人都说着千味楼的老板识人，像当年吕不韦评价嬴异人“奇货可居”一样，也看好先祖，在众多割据军阀里押中了宝，如今才有这样的盛世。传说未必可信，可这样的地段排场，确实不是普通的酒楼能有的。

　　领头的人看到江楼月，脸上笑挤出了褶子，连连把她们往楼上迎，江楼月随手扔了一锭银子当赏钱，就往楼上跑。江楼月早定好了包厢，一楼吃饭未免太吵闹，上层的环境就好很多，而且按照自己小徒弟的性子，大抵是不喜欢和陌生人在一起的。江楼月盘算着，幸好在每一个类似的地方都提前预定了，不然可就尴尬了。

　　“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不用担心价钱。”

　　说来这菜谱也是多，每个菜系都分了一本，每一本的厚度也是相当可观，按照谢念的速度，一个时辰也点不出菜，但江楼月还是没有催，茶水一杯杯地往肚子里灌。

　　“这位客官……”

　　“有你什么事？”

　　江楼月一个眼神过去，那人双腿就打哆嗦。他是听人说这位客人出手阔绰，菜想着上来碰碰运气，哪曾想客人的脾气竟如此怪异，不过看在银子的份上，也不是不可以忍受，想到这里，他又扬起笑脸迎上去，只是再不敢出声。

　　“师父，想吃……”

　　谢念报了几个菜名，声音很小，江楼月看过去，那人竟是已经开始记了，都不需要她再重复一遍，果然来的人还是有本事的。江楼月也不说虚的，银子给过去才是硬道理。

　　谢念心思已经转了八百个弯，师父这么养尊处优的人，俺么几个菜真的能够吗？刚刚那个小二好像是想介绍点特色菜的，是不是让他说一下比较好？江楼月只看一眼就知道十有八九又在胡思乱想：“想什么呢？”

　　“没有。”

　　谢念的头摇地像拨浪鼓，口是心非，江楼月叹了口气，，决定徐徐图之，今天的目标已经达到了，揠苗助长不可取，于是给她捋捋头发，说上了一天课，头发都乱了。

　　好软。

　　师父征战多年，手不细腻，但也没有粗糙的感觉，甚至还有睡前护理的习惯。谢念钗环尽落，素面朝天，没有镜子，也不知道师父梳到哪里了。经过漫长的等待，一阵忙里忙外，江楼月终于松开了她的头发，还把她掰过去，说要好好欣赏这一番杰作。

　　“我的阿念就是好看。”

　　谢念的容貌被很多人赞美过，宫女太监，世家子弟，什么人都有，但是师父的夸奖还是最好的，她转头，拉住江楼月抚弄她头发的手，想告诉她：

　　师父喜欢头发的话，阿念是可以剪下来送给师父的，什么？喜欢所有吗？那要不要把头割下来？师父会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