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上传中》模糊的葱头

4、第 4 章

　　当晚，沈奕和莫从试了一下，发现居然还可以把莫从连到电脑上，于是莫从的痛苦科研生活拉开了帷幕。

　　沈奕回忆了一下怎么教学生，先打包发了几篇综述和开山式的文章，然后把导师和自己发表的论文、小同行的论文都找来给了莫从。莫从站在他的三寸地盘上愁坏了，本来脑子就不清醒，这下好了天天看天书，要不了三天就得傻，这失忆的病觉着更重了。

　　沈奕抱着尝试的心态发了文章过去，没想到他的AI真的能处理得来，于是这两天格外的宽容，莫从每次有些不能理解的基础背景知识，他也都耐心地解答，虽然觉得连了网连了电脑的AI，难道不应该自己查更快一些吗，但也没起太大的疑心。

　　很快莫从就已经可以自己爬取最新科研进展，每天写文献汇报给沈奕了，此外每日沈奕的实验数据处理分析也都归了莫从。甚至二人可以交流课题进展研究方向。

　　“麦国Greenleaf Wood组新投的那篇你看了吗，他们用OSF算法优化了之前的EEG信号，精确度和召回率都比以前明显提升。”莫从扬起头，看向沈奕，这个人工作太拼了，他很想让他轻松一些，当然也很希望技术更进一步帮他找回记忆重新做人一条龙。

　　“我看了，”沈奕收回投在屏幕上的目光，闭眼仰头轻捏鼻梁，“但是我总觉得第一是这算法是不是老了点，第二他们以猕猴为研究对象，对猕猴思维进行了5000多次模拟才得到的这个结果，会不会以及过拟合了，能迁移到人身上吗，伦理和实验条件都很难满足。”

　　许是觉得帮助不大，他轻叹了一声，又垂头看向了电脑。莫从看他端坐电脑前，被屏幕光映的面如白玉，虽五官清丽，但显见眼下两团青黑，一看就是长久没休息好。

　　于是莫从看一眼钟，扯着嗓子：“您今天加班时长已达……五小时二十……七分钟！赶紧休息去啦！不急这一天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珍爱生命人人有责，身体就是前面的1……”

　　沈奕终于没忍住伸手按下了静音，立刻觉得整个世界都清净了，但是确实也累了，他站起身来准备去洗漱休息，视线被莫从吸引了过去。

　　只见里面的莫从手舞足蹈，求爷爷告奶奶的样子，扑闪着大眼睛期待他把声音开开。沈奕心软了，就又打开了声音，“您可把我放出来了，就差没来一场手语版的‘感恩的心’了。”

　　“那你怎么没来呢？”沈奕可能是良心有点过意不去，接了一句茬儿。

　　“我不会啊。”莫从理直气壮。

　　“……”沈奕觉得刚刚头没这么疼的。

　　又是一个周末，莫从被闹钟叫醒的时候，虽然没有做人时的不醒觉的困倦，但是有强烈的不想上工堕怠，揉着并不惺忪的双眼，扯起嗓子“大哥？周扒皮喊你起床啦！”

　　却见沈奕几乎是闹钟声响就已经掀开被子翻身坐起了，然后又是一套公式化一样的晨起流程，甚至连先刷左边牙，顺时针洗脸之类的小细节都是每天一致。

　　莫从站在他的三寸地上，虽然看了许多天，但还是止不住地震惊。在沈奕端着一成不变的营养剂泡水坐在书桌前时，莫从嘬嘬牙花子，终于没忍住，“大哥，我问你个事。”

　　沈奕一口营养液还没喝完，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大哥，咱俩是不是同事啊，咱俩是不是一个厂出来的，你高级一点像个人，我嘛水平次，就站台子里了。”

　　沈奕没明白，略微侧头挑眉看着莫从，“什么意思？”

　　“哥，我总觉得你比我像AI，咱俩究竟谁是人工智……”

　　沈奕收回按下静音键的手，平静喝完营养液，起身去厨房清洗杯子，洗完晾好，又抽了张酒精棉擦手擦桌子，这才解除了静音。

　　“好吧，大哥我错了，我居然怀疑你不是AI，”目睹全程的莫从觉得，和小宝一比，自己可太像个人了，“大哥我们换个话题吧，是不是快端午节啦，大哥你吃甜的吃咸的？大哥你会包粽子吗？大哥你是没见过，我包粽子包的可好啦！”

　　“你能包粽子？”沈奕已经有一点对这个没正行的AI无可奈何了，但是这还是有点太可疑了。

　　“那什么……我是说我要是个人包粽子肯定没问题，我智商250嘛，学啥都快。”莫从汗都快下来了，虽然他不知道现在还会不会流汗。

　　“……甜的吧。”沈奕皱着眉打量着他，像是接受了这含糊的解释，于是回答了他前一个问题。

　　“甜的？甜的也挺好吃，”莫从很奇怪，为什么要用一个“也”，他查了，他们现在在南城，这里以甜粽居多，脑子里好像又有些一闪而过的碎片。“大哥到时候包粽子嘛，包的话我还能给您找教程呢。”

　　沈奕虽然会，但还是嫌在家包粽子收拾起来事太多，虽然好像有个伴侣，但只是个不吃不喝的电子宠物，包多了吃不掉，往出送没人要的，怪麻烦的。

　　“不包，”沈奕想了想，“冰箱里还有。”

　　莫从闻言，眉毛都快立起来了：“这得是什么时候的了？”

　　“去年端午节单位发的？真空包装的应该不至于就坏了。”沈奕一算，好像是久了点，但也应该不至于就吃出毛病来。

　　“好吧好吧，您开心就好，今天周日啦，又是520，又快到端午节了，三喜临门，您今天不休息休息嘛！”莫从另起话头，他憋了点心思，想让沈奕休息一下，看着他自己剥削自己，也不知道是肺里还是胃里，总觉得有点挠得慌。

　　经他提醒，沈奕这才觉着这些日子是崩的太紧了些，偶尔放松一天也不是不可以。于是拿起一本之前没看完的闲书，窝进了沙发里。

　　沈奕的屋子很小，所以没有摆放常规的大沙发，只放了一张乳白色的植绒豆袋，看起来非常的柔软随性，慵懒地斜躺在地上，与屋子里其他地方冷硬的风格有些格格不入。

　　莫从就见沈奕拎着书歪进了沙发里，整个人就像鸟兽回巢，立时柔和放松了下来。

　　面前的鱼缸很漂亮，里面有沈奕自己布置的鱼缸造景，底下铺着红棕色细沙，上面长了一层细密毛绒的深绿藻类。缸中两侧各有几丛木蕨、水榕，蜿蜒着向上生长，攀附缠绕着横倚于水中的弯木上，似一道草木搭成的拱门，后面仿若是曲径通幽。缸中是层层叠叠、深深浅浅的各种绿色，草木丛中，时不时有几只白云金丝或是孔雀鱼，探出身子，曳着艳丽的尾巴，仿佛裙裾轻摇，又似水袖轻拨，或是轻轻啄食水草，或是相互追闹。缸不算很大，但是景致层叠幽深，让人总疑心这草木后别有洞天，只一眼便很难再移开目光。

　　每天沈奕不在家时，莫从就很喜欢盯着缸放空自己，看小鱼小虾轻盈嬉闹，看负着壳的小螺慢慢挪腾，啃食水藻，看里面的植物悠然伸展，好像时间都放慢了。

　　沈奕轻翻着书页，时不时拿过矮几上的清水啜饮一口，暖黄的灯光洒在他的身上，像覆了层轻柔的薄纱，中和了他平日里稍嫌冷硬的气质，看上去多了一分温柔宁静。

　　莫从也没法看书，只能沈奕看书、他看沈奕，沈奕看鱼、他看沈奕，沈奕看天、他看沈奕。屋中一片静谧，只余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响。莫从没有感受到时间的流逝，直到窗外天光变换，他才骤然发现这一天都快过去了。

　　沈奕也发现长日将尽，于是合上书准备明天的工作。莫从见他收了书，惊觉自己就这样盯着沈奕盯了一天，心中不住地谴责自己，“你这太变态了，大哥肤白貌美眼睛大是真的，但这也不是你流氓似的盯人一整天的理由。”

　　随着时间流逝，两人之间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默契，小小的公寓中氤氲着祥和的氛围，不过莫从一旦碎嘴子油嘴滑舌，这氛围立刻就碎了。

　　“哥，哥你看！哥我刚刚发现我可以自己换装诶！”莫从无聊自己探索，有了奇妙的收获。先把上次的西装换了回来，嘚瑟一阵之后发现沈奕并不看他。

　　于是仔细搜索，发现了好东西——一套带着玉子的大褂。

　　沈奕正在看自己的课题申请材料，不知今年能不能批得下来，正为了这事烦心，就听旁边一阵“呱唧呱唧”。抬眼一看，莫从盘腿坐着，放下玉子，左臂虚抱一团空气，右手执一把折扇，做敲盆状：“好可怜儿我要了饭儿，怀里头抱着个破瓦罐儿，连三天儿我是莫吃饭……”突然就干开口不出声了。

　　沈奕按下静音，收回手就抵住了前额，他也不知道这算个相声老艺术家还是个要饭的，怎么就收了个这种东西在家。

　　余光瞟见侧边一抹莹蓝，再一抬头对面换了一身飘逸的古风长衫，看着是文人风骨，儒雅随和的样子，却在高举双臂伸手比心，凤眼含春眉目传情。

　　沈奕无奈扶额，虽被打扰，但也算是缓和了心情，便把静音解了。

　　“哥您不喜欢这个，那我下次不唱啦，您开心一点嘛，眉头紧得能夹死苍蝇，看着愁得慌。”莫从又变回了初始皮肤，就像一个阳光开朗的学生一样，扬着灿烂的笑，让沈奕莫名提不起说他的劲了。

　　他时常疑心自己是否太不近人情，明明小mo也算是好心，但他非但不领情，还总静它音，最后还要由它给自己道歉。

　　这天，二人各自在忙工作，沈奕突然闻到了一点奇怪的味道，按理来说这间公寓有全套的新风，再加上他轻微洁癖，从不开火，不该出现这种情况。但是仔细感受，沈奕觉得这不是错觉，循着气味找到源头，发现是生日时他收到的三个盆栽，已经三个死俩了，只余一盆虎皮兰还有两片叶子带点绿。

　　沈奕立刻就觉得不对了，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是让小mo查过教程，并且叫他提醒自己的，可看现在的情况，他二人都忘了这茬。他自己忘了还算情有可原，可是一旁的AI忘了，就很难不令人起疑。

　　莫从见他面色有异，心就开始提起来了，待看到窗边三盆香消玉殒的盆栽时，简直无比懊丧，怎么把它们忘了。这下可糊弄不过去了。

　　“我记得我让你提醒过，可是直到它们死我也没听你提过，这是为什么。”沈奕眉头紧锁，看向了桌上的小mo。这个年头绿植不太好买，同事朋友是花了心思的。除却一些对同事的歉意，更多的是审视，虽然他一直有淡淡的怀疑，但如果小mo真的是某人的思维模拟，这些也尚能说得过去。可是今天的事情他无法解释了，AI是不会忘的，至少现在他们的科技水平，还不能也没必要去给AI加上遗忘的功能。

　　莫从眼见是搪塞不过去了，只能抿抿嘴舔舔唇，咽了口唾沫，搓着手：“哥，这个，我实话实讲您别生气哈。”突然想到了什么，举手并指置于耳边，“哥我先向天发誓和您同住这些日子，虽然您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端得是潘驴邓小闲，但是我决没有看见什么不该看的，想什么不该想的，若有一点，你让天打五雷轰碎了我！”

　　沈奕不知道他这一大套是想干什么，皱着眉抱着臂，轻轻抬一抬下巴，示意他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