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废了这只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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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降落时，裴时染仍旧被迫坐在那张椅子上维持着那个折磨人的姿势。
他一动不动，像块雕塑般全程不见半点挣动，若不是隐约可见的平稳呼吸，负责监视他的保镖都要怀疑他是不是陷入了昏迷。
几名保镖靠近过去，一边控制住他的手腕，一边俯身解开他手脚上的束缚时，裴时染才缓缓地挣动了两下。
幅度不大，动作极轻，快得连抓住他手腕的保镖都要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他们不敢放松，绷着神经对裴时染保持着高度的警惕，甚至将冰凉的枪口抵在他的后脑勺上以表威胁。
裴时染很是配合，如同一个提线木偶般任由保镖钳制，神色平静，连肩膀的伤口几次被拉扯到都不见半点波澜。
直到有人不识趣地贴上他的后背。
等固定在椅子上的手铐和锁链被尽数解开，一名保镖站在裴时染的身后，抓着他的手腕准备将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时，脚下被意外绊了一下，一个踉跄贴上了裴时染的后背。
裴时染几乎是在对方即将贴上他后背时就绷紧了身体。
下一秒，原本还安静站着的裴时染蓦然发难，侧身迅速挣开了还来不及绑上的手，一个肘击狠狠砸在那名保镖的脸上。
他的动作极快，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又飞速抬脚朝后方另一侧的位置扫去。
这一次，裴时染没能如愿。
一只手用力抓住了他的脚腕，毫不客气地将他向后一扯，在他身体不稳向前方扑去时又迅速欺近过去，按着他肩膀上的伤口，狠狠将他往地上按去。
手腕上沉重的环圈限制了身体的反应能力，裴时染的手腕还没来得及完全抬起，身体便“哐当”一声重重砸在坚硬的地板上。
抬了一半的手腕堪堪虚撑了几秒，又在肩膀上蓦然加重的力道下向一侧扭去。
裴时染没有再挣扎，两只手跟乖乖搁在身体两侧没有动作，连脸也侧着贴在冰凉的地板上。
“都出去。”
他听见头顶传来传来熟悉的略带嘶哑的冷沉嗓音，随即一阵离开的脚步声响起，机舱里安静了不少。
原本用力按在自己肩膀伤口处的手松了开来，之后好几秒的时间里，裴时染都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有任何压制和束缚。
这像是在无声地向他传递一个消息：你可以起来了。
但裴时染没有动。
他安静地维持着那个狼狈的姿势卧躺着，喉结无声地滚动了几下。
“对不起。”
实在没等到进一步的动静，他才软着嗓音道歉：“薄哥，我没有要反抗的意思。”
话音落下后，裴时染许久都没听到薄烬的回应。
他依旧耐心地趴在地上，直到一只脚踩在了他的脊背上。
力道不重，却在鞋底贴上裴时染脊背的那一刻让他肌肉绷紧。
“薄哥，我是下意识反应。”
他继续开口解释：“你知道的，被人贴上后背是很危险的事。”
“你现在是俘虏。”
薄烬声音冷淡地反驳了他，像是为了强调他的身份般，踩在裴时染背上的鞋尖向下碾了碾。
裴时染却在这时莫名轻笑了一声。
“是，我现在是您的俘虏，应该老实配合，不该有这些反应。”
他听懂了薄烬话语里的言下之意，继续语气温软地认错：“对不起，我不会再犯。”
几次诚恳道歉的良好态度显然获得了薄烬的认可，沉默几秒后，那踩在裴时染背上的脚收了回去。
“谢谢薄哥。”
裴时染眉眼稍稍弯起，单手支撑起身子，慢悠悠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他抬手扯下眼罩，转眸昂脸看向跟前身影模糊的薄烬，笑容温和：“如果刚刚我在您松开我肩膀的时候立即起身，您是不是会直接踩上我的脑袋？”
薄烬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闻言眉梢微扬。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他不答反问，视线落在裴时染柔和看似无害的笑脸上。
裴时染轻声哼笑。
“猜的。”
他似乎从薄烬抛出的反问句里挖掘到了答案，语气也轻快了几分：“之前撞见过您亲自去逮个逃跑的人，那人反抗得很激烈，被抓住后对您破口大骂，您直接踩着他的脑袋便往泥里碾。”
薄烬顺着裴时染的话语在记忆里搜刮了一阵。
他对于已经成为过去式的敌人向来是过目就忘，哪怕裴时染描述得极细致，也没成功让薄烬回忆起这个人来。
薄烬也不纠结，只是垂着眉眼冷淡地审视着坐在地上的裴时染。
这位刚刚被他踩在地上的俘虏看上去情绪不错，安静了几秒没等到他的回答后，又自顾自地继续延续这个话题：“我刚刚要是反抗，下场也许比那个人要惨一些。”
薄烬不理解裴时染跟他讲这些话的用意。
在他眼里，裴时染只是一个敌人，一个已经沦为阶下囚，还有些利用价值并且死期不远的敌人。
“所以呢？”
薄烬没什么耐心，哼笑了一声：“是要告诉我，你洞察人心的本事有多厉害？”
裴时染的呼吸滞了滞。
他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短暂地安静了几秒，又轻轻地笑了几声。
还没等他再说点什么，便听见薄烬的问题再度抛来——
“既然这样，你要不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裴时染眨了眨眼。
这个问题听起来暗藏危险。
理智告诉他，他不应该说实话，适当藏拙才能降低薄烬对他的警戒。
但在薄烬跟前，他很多时候并不愿意采纳理智给出的忠告。
所以他顿了几秒后，笑眯眯地给出了答案：“我猜您在想，‘裴时染原来不止脑子不错，身手也很厉害啊’。”
话音刚落，裴时染便听见了头顶传来薄烬的冷嗤声。
他叹了口气，放弃了自卖自夸式的回答，又换了一套说辞：“我很少在别人跟前展露自己会打架的事实，外界的人都以为我擅长动脑，不擅长动手，而刚刚那一遭，出乎了您的意料，是吗？”
薄烬没有应声。
何止是出乎意料。
在薄烬获取到的信息里，裴时染能打架，但拳脚功夫的分析上仅仅挂着一个“勉强”的评价。
但现在看起来显然太不勉强了。
坐在俘虏专用的椅子上被固定了这么久，又在手脚都被套上沉重束缚环甚至眼不能视物的情况下，还能有这样利落凶狠的攻击力道和速度。
这至少是能一扛五的身手。
他甚至能在一群人虎视眈眈围攻北区数个月的情况下藏拙藏了这么久都不被人察觉。
又或者说，是他算计人心的本事太过出众，以及他那张看起来柔弱精致的脸蛋和浑身透着斯文优雅的气质太能糊弄人，以至于让他的敌人都看轻了他。
除此之外，裴时染还能洞察人性，算计人心，在不能视物的状态下依旧能准确地判断出他的情绪和动作习惯，以此来改变自己的行为方式规避更大的伤害。
这样的人……
留下活口必是大患。
或者……
明天就该让他死在北区。
薄烬垂眸，定定地注视着裴时染，神色凉薄，眸底掀起狠戾的杀意。
长久的沉默，足以让敏锐的裴时染获取到需要的信息。
他垂眸笑了笑，声音弱了些，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喃了一句：“我没有恶意。”
尾音裹上了一层叹息，让这句话听起来包含着诸多委屈和冤枉。
但薄烬不吃这一套。
他盯着眼前这张分辨不出情绪真假的脸，审视良久后忽然哼笑了一声。
“我给你一个机会。”
薄烬就近坐在一侧的座椅扶手上，懒洋洋地半倚着，嘴角勾起一抹若隐若无的笑：“就在这里，你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来说服我相信你这句话。”
他抬手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又淡淡地划定了时间限制：“五分钟。”
裴时染的视线始终追随着他。
听着薄烬的话，他稍稍歪了脑袋，好一会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看起来像是在消化薄烬的命令，又像是在思考谋算着什么。
几十秒后，裴时染缓慢地动了。
似乎是为了降低薄烬的警戒心，他维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右手撑地，慢悠悠地朝刚刚折磨了他许久的座椅的位置挪去。
薄烬神色懒倦地斜睇着他，从衣兜里摸出一根烟，咬在唇齿间没有点燃。
裴时染的动作实在太慢。
等到他挨到那椅子时，薄烬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上走过了两分钟的时间显示，眉眼间拧起耐心即将告罄的信号。
裴时染抬手抚上那冰凉坚硬的椅座，指腹在略显尖锐的边缘摸了摸。
薄烬瞅着他的动作，没琢磨出裴时染的用意，他咬着烟，总算被裴时染勾起些许兴致。
裴时染抬起了右手，搭在那确认过的椅子边缘。
“刚刚是这只手惹了您不高兴，我便废了他，让它谨记教训。”
他嗓音轻软，如同清涧小溪般，语气里甚至染上了点滴笑意。
话音一落，裴时染没有任何迟疑，他右手扬起，环圈附近露出的腕骨精准地对着椅子边缘狠狠地砸了下去。
“哐”一声清脆响亮的撞击声后，裴时染闷哼了一声，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了下去。
豆大的汗珠立即从额间滴落，他咽下更多的痛吟，立即便抬眸去找薄烬的身影。
他眯着眼，有些费力地辨别着，再三确认了薄烬的视线在他身上后，他苍白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来。
“是我的错，薄哥。”
他又一次强调了自己的过错，将自己的右手抬到了薄烬跟前，嗓音带上些许疼痛的颤音：“您如果觉得不放心，这只手便废了，让它再也没有攻击您的可能性，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废了这只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