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时》小野rella

4、合住

　　这个冬日的夜晚，裴初也一夜未眠，他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发呆。按丁子清的说法，素日里他懒散放荡，玩世不恭，对什么事都漫不经心，很少见有这么严肃的时候。

　　可是丁子清不知道，祈绪雪是裴初也念及已久之人，其实他们小时候就认识了，裴初也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很冷很冷的冬日，残雪斑驳，融化的雪水顺着层层叠叠的枝桠流下，冬雾弥漫，寒意料峭，冷风席卷而来，吹的他直打颤。

　　小时候的裴初也随外祖父来到他的老家s市，那是一个江南小城。十岁的他正是顽皮的年纪，寒假本应上兴趣班的他不愿意，逃课去了游戏厅。外祖父叶清河是一个慈祥和蔼的老人，只见父亲如此惯着他，裴初也的小姨叶蓉月气急败坏，当即从游戏厅将正玩的情绪激动的裴初也逮了回去，让他跪在雪地上，见他死性不改，便拿木棍打他。

　　那个时候祈绪雪也跟着爷爷祈焕行到s市办事，在那里住了几个月，和裴家是隔了一条小巷的邻居。附近只有这两家有小孩，年仅六岁的祈绪雪无事做就主动去找他玩，还叫他哥哥。两家的大人也因此相识，裴家人都很喜欢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那时祈焕行经常外出，她们便也会帮着他照顾她。

　　裴初也现在还记得被罚跪在雪地的那一天，才下了一场大雪，寒风凛冽，吹的他心冷。

　　正低头挨着小姨的打时，突然，他感受到身边冒出个人来。祈绪雪本来照例来找他玩，可是看见他跪着挨打，她倏地冲过来，毫不犹豫的跪在他身边，帮他挡过那一记棍子，开口求着小姨别打他了。

　　空气清冷，白茫茫一片，小女孩跪在雪地上，跪在他身边，她身上那件粉红色的棉服在白雪的映衬下更显夺目，惊艳动魄，也永远记在了裴初也的心间。

　　回忆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取而代之的是二十三岁的祈绪雪泪光盈盈的望着她的眼睛。

　　裴初也不敢多想，他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让曾经阳光明媚的她成了现在这样憔悴疲惫，他也不敢想万一今天遇到的不是他，那她会怎样。

　　死一个高至翔算不得什么，他还要将他身后的高氏集团土崩瓦解……

　　—

　　翌日。

　　祈绪雪这晚做了好长一个梦，梦到了外祖父，梦到了s市，梦里朦胧不清，她的记忆也模模糊糊。

　　这一觉睡到了中午，真是好久好久都没睡过这么长的觉了。

　　洗漱完后，她进衣帽间换了一件短款浅紫色棉服，下面随便穿了一条宽松牛仔裤，便出了房间。

　　客厅里裴初也正看着手机，桌上摆放着一大堆早食。

　　“你醒了？过来吃些早餐吧。”

　　“你怎么不叫我呀，这么晚了会不会耽误你的事情啊…”祈绪雪面露歉意地看着他。

　　今日他身穿黑色翻领夹克，独坐在沙发上显得气质矜贵又散漫。

　　裴初也见到她嘴角漾起一缕笑意：“怎么会，我刚来A市，能有什么事做。”

　　“你看看有没有你喜欢吃的，吃完了我送你回家。”

　　祈绪雪也没有推辞，她昨日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光喝了半小时酒，买了蛋糕也……

　　蛋糕？

　　对啊，她的蛋糕还落在酒吧里呢。

　　这样想着她有些失落，下一秒，坐在餐桌上时，便看到身前有一个小巧精致的草莓慕斯蛋糕，还有各种各样的早点、牛奶、椰奶等等。

　　祈绪雪不由得微微偏头去看裴初也，沙发上的男人没有再看着她了，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她回过头，眸光动了动，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块小蛋糕，用小勺子吃了起来。

　　片刻后，祈绪雪跟在裴初也身后，上了他的迈巴赫。没想到是他亲自开车送自己，坐在副驾驶时她有些歉疚。

　　“我家在漓熙湾街道附近的伊湖小区，实在是麻烦你了裴先生。”

　　祈绪雪本来想说让他送到附近的地铁站，但转念又觉得人家都亲自开车了，既然本就麻烦了不如就直接再麻烦点吧。

　　“好。”裴初也开着车，神情淡然，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注视着前方。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祈绪雪一接通便听见那边的房东阿姨催她尽快缴清房租的声音，答应了几句她便挂了。

　　“怎么了？”

　　“哦没什么，就是房东阿姨让我尽快缴纳新增的房租。”

　　“新增的房租？”

　　祈绪雪点了点头。

　　他没有再说什么，祈绪雪也不会多说话，于是车内又沉默起来。

　　到了小区门口，车渐渐停下来，她便开口：“裴初也先生，真的很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还将我送回家，是我给你添麻烦了，真的很抱歉。”

　　祈绪雪抿唇，想了想又道：“裴先生昨日说认得我，应该也是听说我父亲的事。自家父出事后，整个A市没有一个人愿意再与我往来，更别说会救我了，天下之人，熙熙攘攘，利欲熏心。人言可畏，你相信我，你救了我，我会永远记得。”

　　我会永远记得……

　　看着少女坚韧认真的样子，裴初也眸中闪过一丝不忍，脑海里浮现出那年同他一起跪在雪地上的小女孩笑靥如花的脸。阔别多年，如今再见又将分别，令他有些恍如隔世。

　　见他没有什么反应，祈绪雪便再次道谢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等一下。”裴初也突然开口。

　　“你…愿不愿意来我家住？”见她一脸茫然的样子，他又解释道：“就是我刚来A市，买了一套别墅就只有我一个人住，这段时间我可能很少回家。我看你不是还有新增的房租嘛，你如果搬来不会收你任何钱，你只需帮我看着房就行……”裴初也有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看着房……难不成它自己会跑吗……

　　巧了祈绪雪也正是这样想的，难不成别墅会自己跑吗？难不成他那么大一堆保镖西装人都是养着玩的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有点心动，不用交房租水电费的别墅去哪找啊。

　　还有她搞不懂为何他会对自己这么好，是别有所图还是真的人家就是那么善良呢？可是昨晚都那么帮自己了他又那么有钱还能图什么呢。

　　千思万想汇到了嘴边却是汇成了三个字：“为什么……”

　　裴初也没反应过来，“嗯？”了一声。

　　“就是…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我目前看来好像没什么能帮你的。”

　　“因为你让我想起了我的一位故人，她也和你这般坚强漂亮。”裴初也没说出他们小时候的事，他怕万一是她自己不想认他，他也愿意尊重她。

　　祈绪雪想了想，决定同意他这个想法，眼下还是先解决房租水电和柴米油盐吧……

　　“好，我愿意，现在能搬过去么。”

　　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答应了，裴初也恍惚一瞬，反应过来，眉梢微挑，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好啊，需要我帮忙吗？”

　　“没事，我没什么东西，自己可以的，麻烦你等我一会了裴先生。”

　　“好。”

　　祈绪雪下车跑回家，拿出行李箱收拾着东西。

　　这个地方她也住了快一年了，去年父亲被指收受贿赂，入狱后祈家所有家产被抄，她找了很多家出租房屋的，大多听说她是祈逸华的女儿都不愿意租给她。这家房东原本是个大姐，那日知道她是祈绪雪还主动要将这间房租给她，对她也很好，租金什么的都是按低于市场价来算的。可是好景不长，前段时间房东大姐病故，被如今这个房东阿姨买下，说什么自己也愿租给她，只不过要将租金在市场价上再涨五千块。

　　祈绪雪一个月也没多少工资，因为要为父亲翻案需要钱，所剩存款寥寥无几，付了几个月的后这个月的还没给，这才十二月过二号，就催了好几道。

　　不久便收拾好了行李，祈绪雪看着这个她没落时住的地方，她一个人住的房子，原先她也不愿称之为家，可后来她渐渐知道，如今能整日陪着她的，也就只有这间房了。

　　祈绪雪将这几天的租金发给房东阿姨并告知了退房的信息后，她沉默了一会，最终拖着行李箱下了楼。

　　远远看见裴初也站在路边，看着她出现他走来替自己拿起行李放进后备箱。

　　“多谢。”

　　“祈小姐客气了，以后，我们就是……室友了，不必如此见外。”

　　祈绪雪听到他这一声“室友”不由得笑了笑，这是发自内心的笑，此刻她感到挺开心的。

　　雪霁初晴，层云渐渐散去，雪地被阳光照耀的闪烁明亮。

　　祈绪雪不再感到阳光刺眼，光晖落在她身上，有一种莫名的温暖。

　　—

　　片刻后到达A市富人区——檀园。

　　这是裴初也命林息买下的别墅，举目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四方宽大的院落，四周耸立着泥土的围墙，院门口掩映着几株随风婆裟的修竹。踏进院门，迎面是一座砖砌的影壁墙，转过墙后，豁然看见一座宽阔的院子。

　　整座别墅简洁对称，奢华高贵。

　　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房子，让祈绪雪回想到了从前，那个时候她也住着这种别墅二十几年，当时只道是寻常。

　　“走吧，进屋看看。”

　　“哎呀！初也回来了。”这时走出来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看着和蔼亲切。

　　“余阿姨，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祈绪雪小姐，是…我的一位好友，以后也住在这里了。”裴初也看见余阿姨眉眼带笑，介绍道：“祈小姐，这是我在美国时就跟着我长大的余敏余阿姨。”

　　祈绪雪顺着他的话问候着：“余阿姨您好。”

　　“好好好，嘿嘿，这下真好，家里面又多了一个人，不会那么冷清了”余阿姨笑呵呵的，又突然想起什么：“你们没吃饭吧，快收拾一下，等我做几个菜，你们都下楼来吃啊。”

　　“好的，谢谢余阿姨。”

　　“说什么谢啊孩子，快去吧，等会饭好了我叫你们。”说着余阿姨乐呵呵地去了厨厅。

　　裴初也懒洋洋地嘱咐道：“您慢点。”接着又叫来了林息：“这是我特助林息，以后无论有什么事找他就行。”

　　“好，我知道了。”

　　“嗯…既然你来了，就把这当自己的家一样，整个别墅没有你不能去的地方，也没有你不能碰的东西你不能做的事。你可以自己挑一间房住下，如果我很忙的话不能回家，你就自己好好睡觉，好好吃饭。”裴初也看着懒散，语气里却带着认真和嘱咐。

　　祈绪雪迎着他的目光，浅笑地回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是。”

　　他听后，轻挑下眉，嘴角漾起弧度：“好。”

　　“上楼收拾吧，等会吃饭了我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