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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杨妃水袖裙 ...


  •   夜寂静的可怕,仿佛深渊凝视,即将吞噬一切。

      屋内灯火通明,可众人仍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安,隔着三丈远,辛夷都能听见他们如擂鼓般的心跳。

      “梆梆梆……”催命的更鼓声响起,子时已到。众人如遭雷击,惊恐万状,下意识地看向辛夷。辛夷正闭目假寐,老神在在的养精蓄税,直到听见异动,才缓缓地睁开双眼。

      ‘白老夫人’不知何时从床上坐起,正活动着僵硬的四肢,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动静,那声音如一阵阴风钻入耳中,令人头皮发麻。

      “母……母亲,您醒……醒了?”晨昏定省是白府的规矩,未免打草惊蛇,白老大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问安。

      “嗯……”它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随即像是突然感应到了什么,惊觉道:“怎么,好像有生人在?”

      白老夫人生前就是一个严母,子女们又敬又怕,尤其白老大,每回见了都跟老鼠见猫似的。方才被母亲这么厉声一喝,白老大一时什么都忘了,眼睛不自主地看向辛夷。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辛夷顿感不妙,悄悄地从衣袖中抽出两根银针置于指缝之间,打算瞧准时机先下手为强。

      老管家见大事不好,赶紧接过话,从容地回道:“今天刚才采买回来的下人,大爷看她还算伶俐就让她在上房里伺候了。”

      “哦,是吗?”它不甚在意,只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随即迫不及待地问起了另一件事,“对了,那件杨妃水袖裙呢,改好了吗?”

      “都改好了,按照老夫人的身量改的,这回一定错不了了。八里铺的裁缝手艺,在整个应天府里也是一绝……”

      它不耐烦地打断老管家罗里吧嗦的废话,“行了,拿过来吧!”

      “是……”老管家捧着那件彩衣恭恭敬敬地呈了上去。

      帐幔里伸出一只布满尸斑的手飞快地接过彩衣,急不可耐地展开欣赏。老管家见状,赶紧识趣地退下。不多时,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怎么样,好看吗?”它拉开帐幔,十分得意地展示着。

      众人闻声望去,顿时惊得目瞪口呆,无论如何也无法昧着良心赞一句好看。这屋里的阵法已破,他们所看到的就是一具腐烂生蛆的尸体穿着娇嫩的粉红长裙站在床前搔首弄姿卖弄风情,那场面既惊悚又滑稽。其实,即便老夫人生前这么打扮,也未见的好看,更别提现下这光景了。

      它没有得到欣慰的答复,登时不悦了,狠狠地一甩衣袖,目露凶光扫过众人,冷笑道:“怎么,不好看?”

      众人还尚未回过神来,只见随着它的剧烈摆动,寄宿在五官里的蛆虫如雨而下,密密麻麻的,散落一地,所过之处皆留下一条条黏糊糊的痕迹。终于有人受不住了,呕吐出声。它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顿时生了疑,戒备地扫视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了辛夷的身上。

      辛夷不免有些犯难,眼下实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若贸然发难,一旦失手,再想诱捕它就难了。可它已经起疑了,如果不先下手为强,辛夷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降服它。

      正左右两难之际,还是老管家站出来解了围,他看向那个呕吐不止的少妇,询问道:“少夫人晚饭可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看看?”

      那少妇白着一张脸,连忙摇头,道:“不用了,我就是累着了,歇歇就好了。”

      辛夷就是现成的大夫,打眼一瞧,就看出端倪了,笃定道:“少夫人八成是有喜了,这是天大的好事。”

      话音未落,气氛就突然变得古怪了起来,没有想象中的欢天喜地,反而都神情诡异的面面相觑,像是难以置信,又百思不得其解。辛夷一头雾水,只觉得莫名其妙。

      那少妇瞪着辛夷,羞愤道:“你胡说什么,我就是吃坏了东西而已。什么喜不喜的,我哪有什么喜?”

      辛夷心想,你方才还说是累着了,这会儿又说是吃坏了东西,看来确实病的不轻。正要分辩两句,白老大却突然发话了,“好了,都吵什么吵,火房现下人手不足,饭菜做的粗糙了些也是有的。若是吃不惯灶上的饭,在自个儿的房里另起灶也就是了。”

      这一小段插曲虽然闹的众人心慌意乱,但却打消了它的疑惑。它百无聊赖地由着他们闹,罢了不胜其烦地厉声吼道:“够了,你们到底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众人登时噤若寒蝉,连呼吸都轻浅了几分。它十分烦躁的样子,缓了好一会儿才消了气,抬起双臂在原地转了一个圈,那附着在身上的蛆虫“霹雳啪嚓”地甩落四处,距离最近的白老大也未能幸免,脸上挂了好几只。它像是什么都没瞧见,乐在其中,摆了一个自以为很有风韵的姿势,又捡起方才的问题,故作娇嗔道:“我穿这件杨妃水袖裙好看吗?”

      白老大忍着蛆虫在脸上蠕动的不适感,嘴角抽搐了一下,硬着头皮夸赞道:“这杨妃水袖裙简直就是为母亲量身定做的,母亲穿着极美。”

      它听罢,欣喜若狂,放声大笑。只是这破锣鼓一样的声音,听在众人的耳里,只觉得十分的渗人。

      它笑够了,便开始忆往昔了,怆然道:“想当年,我容貌正好时,就是穿着这么一件杨妃水袖裙,一曲惊鸿舞惊艳众人。那时,十里秦淮,谁人不知金陵杨妃最是人间绝色。只可惜,此去经年,还有谁人知晓这些旧人旧事了。杨妃水袖裙再是娇艳,惊鸿舞再是动人,终究不复从前了。”

      白府虽不是百年世家,但好歹也是书香门第。白老夫人年轻那会儿再是落魄,也不至于沦落到秦淮卖艺。它说的这些显然是它生前的过往,与白老夫人不相干,只是如今做了鬼仍是眷眷不忘,可见怨念甚深。

      白老大没忘辛夷的嘱咐,满脸堆笑吹嘘道:“母亲如今的气色不减当年,穿上这杨妃水袖裙更是风姿绰约,若是再跳一曲惊鸿舞,别说这十里秦淮河了,就是那些西域胡姬也得退避三舍,不敢与之交锋。”

      虽是睁眼睛说瞎话,但却是大大地取悦了它,它转悲为喜,张狂道:“番邦蛮夷怎可与我□□相提并论,那些胡曲艳舞更是不值一提,不过就是图个新鲜而已。想当年也有胡姬不自量力同台斗舞,最后不还是一败涂地,自此望风而逃。”

      白老大趁热打铁,继续鼓吹道:“当年如此盛景,儿等无缘一见,实属可惜。不若母亲现场一舞,儿等既一饱眼福了,也大开眼界了,岂不美哉?”

      它被吹捧的忘乎所以,欣然应下。迈着轻盈的碎步在地上画了一个圈,随即甩起长袖,摆弄腰肢,旋转跳跃,翩翩起舞。倘若换作一个妙龄少女,兴许还算赏心悦目,可现下只觉得诡异可怖。白老大暗地里埋怨辛夷,实在不该事前破了屋内的阵法,以至于眼睛要忍受如此残忍的一幕,实在是作孽。

      它尽情舞动,沉溺其中,如痴如醉,只是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察觉到了不对。它的脚底突然传来一阵炙热的灼痛感,像踩在两团火上摇摇欲坠。它顿时有些惶恐无措,对于一个没有肉身的鬼来说,疼痛已经是一种奢侈的感觉了,但也是最危险的。

      “你们做了什么?”它怒不可遏地大声质问道。

      辛夷走上前,风轻云淡道:“没做什么,就是在你的骨灰里掺了些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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