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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是镜子还是月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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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施粥的事情忙完,已经过了一个月,玉娘却始终没等到闲汉和朱妈妈她们的判决,为了问清楚这件事,她便入了当地知县老爷的梦
玉娘坐在公衙之上,手上惊堂木一拍,堂下跪着的知府大人便吓得浑身乱颤。她开口:“你如何还不宣判那些人啊!难道是不把我赤焰龙女放在眼里?可还要你的小命不要?”知府战战兢兢地抬起头,不敢直视上面坐着的龙女,便向左右看去,左右站着的青面獠牙的差役瞪眼向他看过来,舌头长长地吐出来,好似能把他脖子勒断。
他不敢再看,低下头去,吞吞吐吐地开口:“龙女恕罪,实在是事实未清,不好杀人。
玉娘又是一拍惊堂木,声音在公堂之中回响:“还有什么事实不明?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我看你以前也没少杀,怎么这几个这么谨慎?比我还像个菩萨了。快些直说,不然我把你肠子扯出来挂在这块匾上 。”
知府心中暗想:这样打杀人,明明是个杀神,怎么好称菩萨的?
周围的衙役拿着杀威棒越离越近,知府仿佛能闻到他们身上的檀香味。他不敢再骗,便开口:“我原是想杀,只是我已非本地主官,下任主官尚未到任。我也该同他商量一番才是。”玉娘竖起两道眉,瞪起一双眼,问他:“你怎么不是本地主官,还不说实话?来人,给我打他五十大棍。”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衙役上来把他驾到老虎凳上,脱下裤子便要打。他慌得连忙求饶:“龙女饶命,本地主官本该三个月前到任,只是不知为何至今未到。我淹留在此,实在不宜断案啊!”
玉娘一抬手,那两个衙役的杀威棒便停在空中,没有往下落去。玉娘来到他身前,问他:你说本地主官两个月前便该到任,至今未到。你就没有安排人去找吗?
“自然是叫人去找了的,”他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只是一点踪迹也没有,再不来交接,连我的赴任之期也要耽误了。”
玉娘想了一下,告诉他:“这个不到任的主官我来找。而你,身为父母官,竟敢因为任期已到便不为民做主,该打二十大棍才是。”两边衙役的杀威棒高高扬起,一棍一棍落下来,疼得知府老爷哭爹喊娘。慌得他夫人急忙来扶他,点起灯来看时,臀部至大腿红肿一片,竟似挨了棍棒一般。
知府老爷疼得只抽冷气,嘶嘶吸气地对着夫人把梦中光景一讲,夫人便叫了下人来将一吊纸钱冲城西龙女庙化了,又按棒疮伤来治知府老爷的伤口。
……
玉娘转过一块高大的山石,看到前面的松树上挂着一条红发带,正随风飘扬。这条发带是丁玉娘一个时辰前挂上的,一个时辰后她钻山过林,回到原处。丁玉娘叹口气,靠着松树坐下。她在穆青山已经困了三天了。
当日从知县的梦里出来,她用铜钱卜了卦,算出这位新知县如今正被困在穆青山中,身上有朦朦胧胧的一层光笼着,看不清楚命数。丁玉娘害怕他死了,朝廷再派主官过来不知要多久,便马不停蹄赶去城北的穆青山。
石城县四面环山,只北面开了一条山路下来,进城之路只此一条,百姓们便靠这条路与外交通,又靠山吃山,靠着卖山石为生的人家也不少。
人力巨伟,丁玉娘一死三百年,进城路上左边的那座穆青山居然又被这小如蚂蚁的人类硬生生卸下三四分来。幸而这山够高,总还够乡民们吃上个一两千年了。
穆青山在前朝是一户姓穆的人家所有,所以给起了个穆青山的名字,山中之物随民众取用,并不禁止。随着前朝衰亡,穆家也树倒猢狲散,四五支的族人,全都死个干净。
穆家人没了,穆青山的名字却留了下来,后来迁移来的民众又同先民一般做起着卖石头的生意,只是如今管着山的竟是李半城家了。
丁玉娘一坐就坐到月亮升起。她站在山谷中抬头看去,夜里的山只剩下黑蒙蒙的暗影了,像某种庞大的巨兽静悄悄地蹲在暗夜里。一轮明月在云里山中穿行,偶然洒下的辉光照着朦胧小路。
青山不复旧形,明月仍是老友。
玉娘披着月光,手一翻从月光里捞了一把冷冽清灵的月华剑出来。越走,林子越密,月光渐渐透不进来,终于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玉娘正打算用龙息点灯,照亮周围,前面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像谁的衣料从草地上拖了过去,四周又传来咕咕唧唧的说话声,丁玉娘停脚住耳去听,只听见什么:让她去……解了……什么的。
玉娘满脸不解,正要听这话音细说,前头燃起一点青色的火焰,照亮她身前一小片地,火苗一晃一晃,仿佛在邀请她同行。
玉娘自恃本事,便随着这青焰往前走。渐渐便有水声传过来,像是瀑布砸在深谭里,又有森森的水汽扑面而来,呼吸里也渐渐有了潮气。青焰照亮面前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槐树,亭亭翠盖遮天蔽日,丁玉娘终于又见到月亮,只是在槐树的另一边挂着。
那青焰将她引过槐树来。槐树后头别有洞天。一片又空又光滑的白地,月光撒在地上,映得满地亮堂堂,像一块会反光的银壁。
对面一座小亭子,亭子里面或站或坐的有五个人,亭子正当中一个石桌子,上面摆着盘子酒壶什么的,盘子和碗里具体是什么,离得太远,玉娘看不清。
那点青焰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玉娘只好朝前头走去。一抬脚,哗啦一声,她低头看去,脚底下踩得竟然不是地面而是镜面。如今被她踩成碎片,每一片里面都有一个缩小的丁玉娘,见她低头看来,都朝她看过去。
镜子里飞出银针似的白光朝丁玉娘射来。玉娘连忙把脚收回来,但却躲闪不及,脸上早被那白光添了四五道小伤口。
那些玉娘的虚影趁着她后退,都被她从镜子里带出来,三个虚影见风就涨,不一会儿就变做和她一般大,形容也同她一般,发挽双环髻,身穿红罗裙,右手执着一柄月光化成的清凌凌的月华剑。
那三个虚影一同朝着玉娘看来,目光锐利如剑,三人对视一眼,便向玉娘攻来。玉娘也不后退,直冲她们而去,四道一模一样的身影缠斗在一起,看着着实有些诡异。
玉娘一剑刺中左边虚影的右肩,还没见虚影如何,她的右肩先疼起来,也有了一道伤口。抬头看时,那道虚影右肩上的伤口流的却不是血,却是流出了清水来。
玉娘心里想着,自己不管伤这些虚影几剑,如今都是伤到了自己身上。她们死不死的先不说,自己先变成靶子了。
她急急往槐树后退去,三个虚影便上来追,到了槐树的阴影里,那三个虚影便不追了,只是在槐树旁边巡逻,等着玉娘出来再战。
玉娘暂且躲在槐树的暗影里,肩上的伤口汩汩流血。玉娘割下自己的衣袖包扎伤口,心中想着解决办法。
那三个虚影是从镜子里出来的,杀是杀不了了,只好想办法把她们逼回镜子里去。
玉娘一时之间找不出办法,但是天上的月光却渐渐地暗下去,眼见得自己再不出去,外面这个结界就要关闭。
自己在山里已经乱撞了三天,遇上那青焰才机缘凑巧进了来,如今若是关闭,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进来了。
她连忙从槐树的阴影里出来,外面巡逻的三个虚影一见,眼睛亮了亮,觉得是自己的猎物太傻,已经逃脱竟然又自投罗网,反而不攻击她,又给她让了条路出来。
玉娘又与她们缠斗起来,因为害怕给自己身上添伤口,她反而束手束脚起来,渐渐落了下风,眼见得就要被她们逼得落在镜壁,再踩出几个虚影来了。
丁玉娘现在也顾不得什么受伤不受伤的了,朝一个虚影刺去,这剑刺得太重,那虚影向着镜面落去,落出一个空处来,丁玉娘也连忙朝着空处而去,与另外两个虚影站在镜壁的两边相对而立。
玉娘身上又多了一道伤口,因为没收住力,把虚影的腹部捅了个对穿,如今玉娘的腹部正淋淋沥沥地往下流血,那血滴在镜面上便发出嘶的一声,冒出一股白烟来,好像是镜面把血液给吸收了。
玉娘仔细看去,头上的那轮月亮正在自己身后。她回头看月亮一眼,白白扁扁一大个,但却发着耀目的光,照得人脸也白得像是纸扎人。
还不等丁玉娘思考清楚,那三个虚影又攻上来。玉娘只能仓促迎战,又兼身上伤重,更加落了下风,身上的伤口渐渐多起来,她力气衰竭,直直朝镜面坠去。
光滑的镜面映出她下坠的身影,并身后的那轮月亮,那轮月亮在镜子里越发亮起来,亮得晃眼睛。看着看着,玉娘竟从那月亮里看出一张嘲讽的笑脸来。那笑脸的嘴越张越大。玉娘简直能从这笑脸里看到它的嗓子眼。
这轮月亮,想吃了自己!
果然不是什么正经月亮。玉娘此时身前身后都有月亮,整个人被月光包围,身上的血色渐渐消失,人面如白纸,红罗裙的颜色也淡成粉红。她在月华剑上抹上自己的血,那血立马把月华剑掩成一把红剑,她翻身过来,朝着天上那轮月亮投掷出这把红剑。
红剑一闪,没入明亮的月光里去,随后便发出嘶嘶的声音,像火炭放进水里。
但火炭并未熄灭,反而熬干了这盘子水,红剑从没了光彩的月亮里穿出来,重新回到丁玉娘手里。镜子里的月亮开始失色,也开始害怕,急急忙忙要把嘴巴合上,丁玉娘双手执剑,冲向月亮,一剑捅在月亮的嗓子眼上。
天上的月亮熄灭,地上的镜子碎裂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