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赵二娘弑父 ...
-
那黑瘦男子便是赵二娘的父亲赵耀祖，先头老婆生下两女一子，害了妇人病疼得受不得，一脖子吊死了。就剩他一个光棍带着三个孩子过活。也不是没想过续一个，但他这人平常也没什么爱好，只爱在赌桌上来两把。赌桌上哪里有发家致富的？一年二年的，家里吃喝穿用都送上赌桌去了，闹了个精穷。城南两间黄泥房子光得只剩四面墙，雨淋就化，风吹就倒。便是家里穷到讨饭的寡妇也不敢嫁给他。
他倒是有心气，想着自己得耀祖，可不能把这两间房子的祖宗基业毁在自己手里。便支楞起来，把自己的大女儿赵一娘，嫁给城北死了老婆二十多年的老鳏夫，换得了女婿家二十六两的彩礼钱。负担着振兴家族的重担的赵耀祖自然要将这二十六两银子发挥最大作用，于是他揣着这二十六两银子上了赌桌。
可惜老天爷没看出他这大志向，二十六两银子，三个时辰输得精光，身上衣服也被赌场扒了，光着屁股蒙着脸回家。他的混号那一天开始就成了光屁股老赵了。
这光屁股老赵痛定思痛，觉得一定是自己运气不好，赌神不保佑他，再来一把一定翻盘。可是手头无钱却没办法。
真是时也命也，光屁股老赵也有想什么来什么的时候。正在他躺在家里寻摸去哪里弄点钱来的时候，里正过来问他要不要把赵二娘送出去当河神新娘。
“今年一年就要九个呢，你家姑娘正好的年纪，一家给三十两银子呢。要不是我想着你，这么好买卖能到你手里？送了姑娘去享福，钱刚好修修你这房子。”里正是这么和赵耀祖说的。
他们说话不避人，赵二娘接了别人的衣服来浆洗，在院子里听得清清楚楚。
赵二娘手上动作一顿，停下手中动作听他们说话。她爹喜笑颜开：“真是三十两？我家二姑娘又黑又瘦，怎么比大姑娘还值钱？张叔你德高望重，可千万要帮我做成这件事。”
德高望重的张叔往外一努嘴，赵耀祖便看见二女儿鼓着一双眼睛看着他，看得他心里直发毛。他涨红了脸皮破口大骂：“老子给你一条命，你为老子挣点钱怎么了？还不快洗你的衣服！洗坏了拿不回来钱大棒子抽死你。”
赵二娘便又低下头勤勤恳恳地洗起衣服来，衣服太多，搓得手指出血，和水融在一起，一点痕迹也没有。
赵耀祖和里正当场就敲定她去嫁河神，七天之后出嫁，一点嫁妆都不用再准备，彩礼钱出嫁之日亲手奉上。算算日子，赵一娘嫁人不过两月。赵耀祖家半年之内连办两场喜事，周围邻居都恭维他有本事，他那段时间走路带风。
“从今以后我就不再是你的女儿了。”看着赵耀祖亲手接过那三十两银子，赵二娘在心中暗暗想。
三个月前没说的话，她今天说了出来。
赵耀祖拉她到僻静处她没反抗，害怕毁了丁玉娘的好日子。等到了龙女湖边僻静地方，她把手一摔，声音跟带着冰渣似的：“你来干什么？我和你没关系了！”
赵耀祖向来觉得女儿是让自己踩在脖子上的命，哪里能想到面团一样的人不过是嫁了人便也长出了一颗心三分气。当下便把脸一沉：“老子生你养你，你一辈子还不清，有本事就把这条命赔给我！没本事就得供我吃喝。”赵二娘简直被他气笑：“三十两银子买断我一条命的人不是你？河神死了我就是寡妇，没见过寡妇嫁不嫁人要娘家爹来定的。”
赵耀祖一个巴掌甩到赵二娘脸上：“真是过年了，还长出骨头来了。跟老子回去嫁人！”说着便伸手来拽赵二娘。赵二娘梗着脖子就是不和他走，两只手一伸把赵耀祖一跤推到泥水里。
赵耀祖不敢相信赵二娘竟然变得这么有脾气，在水里乱摸乱抓要起来，嘴上骂骂咧咧：“等老子起来老子弄死你，当初我就不敢听你娘的，应该你一生下来就给你弄死！”
一生下来就弄死这句话道着赵二娘心病。周围邻居嚼舌根，以为她年纪小记不住，其实她记得清清楚楚。她生下来是个女儿，赵耀祖一见就张罗着要把她溺死。是接生婆把她抢下来送给城东一个有钱寡妇，养了三个月再送回来给他家。送了回来赵耀祖还是要杀她，她大姐和她娘见她眼睛也睁开了，身上也胖起来，不忍心杀她，跪在赵耀祖面前才保下一条命来。
她当下气性上来什么也顾不得了，大步走上前去把她爹的头按倒在水里。赵二娘在家里做了许多苦活，力气大得很，赵耀祖在水里挣扎不起来不，张着两只手舞舞喳喳地到处乱挥。赵二娘脑海里回荡着一生下来就弄死这句话，一时之间什么都想不起来，手上越发不肯松劲，任他在水里挣扎。
赵耀祖挣扎的力气渐渐小下去，等他彻底不动了，赵二娘才放开手去。她吃力地把她爹翻过来，她爹怒目圆睁，眼睛里的惊恐还未散去，两只手向前伸着要来抓赵二娘。
赵二娘这时才有自己杀了人的实感，杀的还是自己亲爹。她此时手脚都软倒了，没了力气，整个人跌坐在水里，想要大声喊，又害怕被人听见把人引了来，勉强提起两只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她直坐到身上发冷，力气才回来些许。害怕被人看见尸体，她撑着身子把尸体拖进路边水草丛里藏起来。前门香客众多，她浑身泥水，若走前门一定会被人看见，于是她便往后门走去。
丁玉娘正好从后门出来，撞见她满身泥浆，神色慌张，便叫一声“站住！”
丁玉娘这不叫还好，一叫让赵二娘彻底慌了神。她仿佛已经预见官差来抓自己了，连忙跪下求饶，又嚷出自己杀了人，丁玉娘一听不得了，连忙给她施了个禁言术。
赵二娘说不出话，反而渐渐平静下来，玉娘见她冷静下来，便解了她的禁言术，又设了一个小结界，让话音一丝也不能透露出去。
等赵二娘叙述清楚，丁玉娘便说：“他的尸首你如今放哪里了？带我去看。”赵二娘便带着丁玉娘去看，看着面前死不瞑目的赵耀祖。丁玉娘拍了怕赵二娘的肩膀，对她说：“你比我勇敢得多。”丁玉娘也有个爹，但她到底没像赵二娘一样杀他。
前面人声鼎沸，现在处理这具尸体被人发现的可能性太大，丁玉娘便在尸体上下了个隐身术，把尸体暂时隐藏起来，又连忙叫赵二娘回去换了衣服，担心她被人看出破绽来，叫她不要再出去担心，又叫她等晚上一起去埋尸。
赵二娘还是一脸恍惚，没从自己杀人这件事里走出来，丁玉娘从她面前过都会吓她一跳。
丁玉娘便叫她去做饭，有了事情做，赵二娘的心里总算不是老想着杀人这件事了。手上择着菜，赵二娘便开始强迫自己去想别的事。
今天香客盈门，香火钱定然不少。出一部分给玉娘买衣服首饰，仙家一定要穿得好看些，人家才敬畏。齐儿和自己这两天吃得好，个子竟然也往上窜了一截，他们两人的衣服也得买了布来重新做。还有道袍也要多做几身，好换着穿。要是还有剩下的，留下来等着庙里做庙会。她们今日的香烛也卖了许多，这笔钱一半留着继续进货，另一半就留下来做菜钱，今日排骨莲藕汤，明天用酸萝卜煨鸭子，后天做肉饼……她在心里把一个月的饭都安排好了，想无可想，还是回到自己杀死亲爹这件事上来。
一开始意识到自己杀人，她心里只剩下惶恐与害怕。杀人嘛，谁都会害怕的，更何况是杀了自己要孝着顺着的爹。等丁玉娘说出那句“你比我勇敢。”她心里的惶恐便卸下去一点，丁玉娘不仅没怪罪她，还帮着她处理了尸体，是不是证明，丁玉娘认可自己的行为？
现在回想，她心里竟然生出一点点轻松。从今往后，这个男人不会再来缠着他，自己挣的钱不会被他偷去赌了。想到这里，她长舒一口气，手底下剁着的排骨使得力气也大了起来。
现在就等着把他埋了。她的心里之后便一直萦绕着这件事。只是不再是巨大的惶恐，而是隐隐的期待，埋了他，就不会有人知道自己杀过人，不会有人再来缠着自己，自己就可以卸下这巨大的包袱。
月光昏惨惨，一棵死树底下赵二娘正埋头挖地，树上的乌鸦被这挖地的动作惊得扑啦啦飞走。
月上中天的时候，丁玉娘叫出赵二娘，带着她和赵耀祖的尸首一起到了这城外的乱葬岗，然后就把起了风。赵二娘挥汗如雨地挖坟，挖到天色将白的时候才堪堪挖出一个够埋赵耀祖的浅坑来，坑太浅，很容易就会被守着乱葬岗吃尸体的野狗刨出来。
丁玉娘看一眼，摇摇头，捏了个诀，那坑立马就深了两三米，埋三个人都够了。赵二娘又连拖带拽地把赵耀祖扔进坑里，然后开始吭哧吭哧地填土。
填土比挖坑方便些，不过半个时辰就填好了。等埋完人，丁玉娘拿出手帕示意她擦汗，然后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你要杀人就要有埋人的本事，挖坑太慢了，没埋下去就被人看见了可就跑不了了，回去多练练。”
赵二娘边擦汗边想：谁没事学挖坟？又不是要杀很多人，自己要杀的只这一个罢了。但最终她还是点点头，说自己回去会好好学，下次争取挖快点。
丁玉娘便赞许地点点头，见她满身汗渍泥土，又掐诀给她净了身，两人便往南城门去赶早市。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赵二娘弑父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