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冬天》下雨喽

3、第 3 章

　　“期中考试成绩已经出来了，这周五我们要开本学期的第一次家长会，我已经在班群里通知过了，请你们也回去跟家长通知到位，尽量都到场。”
　　周三夕会上，陈尧突然通知要召开家长会，班上一阵哀嚎。
　　尤其是顾昀，最爱大惊小怪。
　　“我化学没及格，回家不又得挨骂？”
　　贺涵摇摇头，“你哪回不是这么说？我看你也没长进啊。”
　　有同学举手提问，陈尧下来走了一圈，经过郑远扬时，他听到身后传来贺涵的声音：“老师，我爸出差了，我妈也要上班，实在没人来怎么办？”
　　“你回家和他们协商协商，尽量来，这次家长会主要是针对你们分科后的成绩以及未来发展开办的，还是很关键的。”
　　“好吧，谢谢老师。”
　　陈尧刚走，顾昀就小声学了起来：“关乎你们未来发展——真的假的？”
　　说完戳了戳郑远扬的背，“你们家谁来啊？”
　　“应该是我妈吧。”
　　三人就这个话题聊了会儿，只有方遒低头看着书本默不作声，直到开家长会的那天，郑远扬才有些明白。
　　由于教室要留给班主任开家长会用，高一周五下午提早放了假。
　　“郑远扬，去打篮球！”
　　“等会儿，等我接到我妈就来，你们先去。”
　　顾父到得早，看到顾昀成绩说了他两句，这小子左耳进右耳出，依旧嘻嘻哈哈。
　　贺涵爸妈还是没法到场，落得一身轻。两人抱着篮球直奔球场。
　　郑远扬站在走廊东张西望，等着胡艳秋来，不时转过头朝楼下看去，却见方遒搀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上了楼。
　　方遒明明很瘦削，站在老太太跟前，却像是棵可以依靠的大树。
　　他等了好一会儿，一直到胡艳秋火急火燎上了楼，也没看到方遒和那个老太太的身影。
　　胡艳秋大喘着气，“今天临近下班接了个诊，耽误了些时间。”
　　郑远扬摇摇头，指着窗边的座位，“那个堆着书的桌子是我的。”
　　“好，那我进去了啊。”
　　看到胡艳秋落了座，郑远扬却没有走，马上就要到时间了，他朝楼梯旁走了过去，终于看到一老一小的身影。
　　“马上就要到了，阿嫲受累了。”
　　“我是走得慢些，也不至于这么不中用。”
　　“好好好。”
　　抬头就见郑远扬站在走廊上看着自己，方遒朝他笑了笑，就要扶着吴远素进去。
　　吴远素朝他摆摆手，“这点路我自己走就行。”
　　方遒没有坚持，跟郑远扬一起站在窗口，看着她走进教室，看着每个家长投去带着怜悯的目光，看着胡艳秋挪到里侧自己座位上坐下，让吴远素坐在外侧。
　　“走吧。”方遒看了眼郑远扬，两人一起下了楼。
　　这是第一次，郑远扬从方遒好看的笑容中看出了难堪，对刚才的事避而不提。
　　少有这种特殊的活动时间，篮球场上人格外多，郑远扬找了一圈，才看到里侧的顾昀和贺涵。
　　这块区域已经有五六个人了，大家穿着短袖在场上飞奔，篮球架下堆着清一色的浅蓝校服外套。
　　见到他们，贺涵朝身边人挥了挥手，示意暂停。
　　“来啦！方遒也在，一起吧。”
　　两人刚踏进三分线，场上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有些不满：“本来就篮球框下这么块地，还要加人，跑都跑不开。”
　　方遒脚步一顿，往后退了一步，郑远扬侧头看了眼，也不动了。
　　顾昀也不乐意了，“这是我们占的场子，我朋友想来玩儿还不行？”
　　“这场子是公共的，先到先得，他们后来没有位置就不该上场。”
　　眼看就要吵起来，方遒蓦地出声：“我不太会打篮球，你们玩儿吧。”
　　眼镜男原地拍着球，用场上都能听清的声音说：“还是带你奶奶去逛公园比较适合你。”说完抬高手臂一抛，篮球“砰”的一声重重砸在篮板上。
　　郑远扬额头青筋一跳，转头望着方遒，只见他一脸淡然，甚至还对自己安慰地笑了笑。
　　心里憋着一股气，他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爱笑的人，在这种情景下也能笑得出来。
　　“我也不玩了。”
　　说完扭头就走，方遒跟在他身后，默不作声。
　　快要走出操场，身后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贺涵抱着两件外套、顾昀抱着球跟了过来。
　　贺涵看了眼方遒，“你认识那个人吗？”
　　方遒点点头，“住得近，之前一个班的。”
　　顾昀为他打抱不平：“这人怎么这样啊？早知道就不让他一起玩儿了。”
　　郑远扬问：“你们不打了？”
　　顾昀摇头，“跟这种人玩实在没劲，又爱撞人说话又难听，我们不打了，他连球都没有，我看他玩儿什么。”
　　方遒嘴角扬起，笑意越来越深，心底咕嘟咕嘟，涌起一股热意。
　　其实，他不止是有阿嫲。
　　四人在升旗台的台阶上坐了下来，顾昀话题转得极快，热火朝天地聊起了游戏。
　　“你送我个皮肤呗，远扬。”
　　“我没钱。”
　　“我不信。”
　　“真买不起皮肤了。不过，我可以把我的号借你玩。”
　　“真的？你不玩？”
　　“没时间玩。”
　　贺涵本以为是开玩笑，越听发现郑远扬来真的，赶忙凑了过去，“借我玩儿两天。”
　　郑远扬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你俩自己商量吧。”
　　“那我要先玩。”
　　“方遒，你玩儿吗？下次可以一起。”贺涵探出头看着方遒。
　　方遒正出神，“啊”了声，忙笑着摆手，“我不会玩。”
　　“没关系，我们可以带你，尤其是顾昀，他游戏打得可是出神入化。”
　　“我没手机。”
　　“好吧。”
　　没一会儿，体育委员周维满脸通红地朝他们走了过来，看了看他们脚旁的球，“打球吗？”
　　顾昀远远看了眼球场，“有场地吗？”
　　“有啊，刚刚有两个人回家了，把球带走了。”
　　四人互相看了几眼，郑远扬推了把贺涵，又喊了声顾昀，“你俩去吧，你们已经热身过了。”
　　“真不打？”
　　郑远扬摇摇头。
　　“方遒也不去？”
　　“不去。”
　　顾昀长叹一声，“行吧。”
　　走了两步又回头，“今天放学不用等我了，我爸接我回家。”
　　方遒不自觉地点头回应，肩膀忽地被拍了下，只见郑远扬站起身，“走。”
　　“去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了。”
　　直到踏上侧边的僻静山道，方遒明白过来，“是去大操场吗？”
　　郑远扬回头笑了笑，“对，那人少。”
　　“去哪儿干嘛？”
　　“秘密。”
　　天气一天天转暖，沿途满是葱绿野草，夹杂着星星点点的小花，缓坡尽头拐弯，砖红操场宽阔无际。
　　这个操场虽大，但隔得有些远，平常只在上体育课时才会上来，放眼望去，人确实比下面的篮球场少许多。
　　郑远扬一路经过草坪上三三两两的人堆，一直走到围墙边的角落，才停下脚步。
　　方遒看着他，等他揭晓谜底。
　　他问：“方遒，你会跳舞吗？”
　　方遒点头又摇头，“我小学时学过一点儿。”
　　“你学过？”郑远扬有些惊讶，“那怎么没听你说过？”
　　“那时候小，学着玩儿。”
　　“那你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方遒摇头。
　　“那好吧，那我跳给你看。”
　　“在这儿吗？”
　　郑远扬点头，“在这儿。”
　　没有音乐，干巴巴的，郑远扬嘴里念着“一二三四”就跳了起来，起初他总是不好意思，一对上方遒的眼睛就忍不住笑，方遒也笑，笑着笑着帮他数起了拍子。
　　结尾的姿势本来很炫酷，郑远扬蹲着低头看地，却忍不住笑出声，捂着脸坐在了地上。
　　“我没在学校跳过舞，也不习惯有观众。除了老师，你是我第一个观众。”
　　方遒止住笑，夸道：“舞感不错，动作很有力量，就是衔接不太顺畅，可能是没有音乐的原因。”
　　郑远扬有些出乎意料，从方遒这里得到这样的评价，不止是“跳得好”这样的说辞。
　　“那你后来怎么没学了呢？”
　　天色将暮，寂静中隐隐传来“叮叮”的下课铃声，方遒没有回答，起身拍了拍屁股，“家长会也快结束了吧？”
　　郑远扬看了眼手表，“那回去吧。”
　　及脚踝的草被踩过时窸窣作响，他以为方遒不会回答时，突然听到他的声音：“我妈去世了，我被送到奶奶家，就没学了。”
　　郑远扬顿悟，怪不得从没听他提过父母，连家长会也是奶奶来参加的。
　　但看得出来，他还是有在关注跳舞，郑远扬脱口而出：“我明天要去上课，你来看我跳舞吧。”
　　方遒摇摇头，发觉他没看见，才出声道：“我明天要上班。”
　　“那好吧，等你有空，我教你跳舞。”
　　方遒笑了笑，没有应声。
　　篮球场只剩两三伙人还在打球，郑远扬没找到顾昀贺涵，以为他们已经回去了，刚走到教学楼下，便见贺涵抱着校服坐在台阶上。
　　“你们跑哪儿去了？打完球你们人不见了。”
　　郑远扬挑了挑眉，“秘密。顾昀呢？”
　　“在上面。”
　　楼上仍能听到各式讲话声，方遒问：“还没结束吗？”
　　“应该快了，楼下有个班已经开完放学了。”
　　说来也巧，几人刚走到四楼，教室里已经传来闹哄哄的声音，家长们陆陆续续出来了。
　　“我先走了。” 顾昀早就等着在，此时立刻背上书包，装乖讨巧地跟在顾父身后。
　　等到所有人都走完了，人群末才出现一个矮矮瘦瘦的老太太，身后跟着年轻白皙的胡艳秋。
　　三人进教室拿上书包，各自跟着家长准备回家，贺涵孤身一人，实在不想跟大人寒暄，便拒绝了和郑远扬方遒同行，先行离开了。
　　方遒和奶奶理所当然落到最后，触目所及几乎都是年轻父母带着孩子，少有吴远素这么大年纪的。
　　“早就说阿嫲不用来的，楼梯上得腿疼吧。”
　　吴远素故作生气：“我看你是怕我惹人笑话吧？”
　　“没有。”
　　“前面那男孩是你同桌吧？”
　　方遒看了眼，“嗯。”
　　“他妈妈怕我不方便，还给我让座呢。”说完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跟方遒简直一模一样。
　　“我看到了。”
　　快走到校门口时，郑远扬正拉开一辆白色轿车的门坐了上去，车子驶出去，很快就不见踪影了。
　　吴远素自顾自道：“家长会啊，我是我们方遒的家长，当然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