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冬天》下雨喽

2、第 2 章

　　分班的那天晚上仿佛是个从天而降的小假期，熟悉的面孔在台上讲着熟悉的话，郑远扬光明正大地开着小差，方遒安安静静地整理座位。
　　“今天没有作业啊！”顾昀喜上眉梢，下课铃一响，拿起书包就要跑，“你俩搞快点！放学回家了还不积极？”
　　“对啊，都放学了，那还急什么？”贺涵白了他一眼，慢悠悠收拾着书包，不为所动。
　　“那远扬，我俩走，不等他了！”
　　吵吵闹闹一番，三个人最后还是勾肩搭背出了教室。
　　方遒看了他们一眼，背上书包，跟在后面出了门。
　　正是放学时间，楼梯道堵得水泄不通，方遒和他们距离并不远，只是隔着很多人。
　　人声很嘈杂，贺涵在说自己调研考试的成绩，顾昀在问郑远扬的年级排名。
　　终于下了楼，通道乍然开阔，人群也散开，方遒依旧跟在三人后面，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校门口有不少接孩子的家长，不时搓着手踮脚张望。
　　“我饿了，等会儿去买桶泡面。”
　　“你妈不是不让你吃泡面吗？”
　　“我悄悄地，在外面吃完再回家。”
　　“真是可怜啊，我要回家吃大餐咯！”
　　贺涵忍不住给了顾昀一脚，顾昀也躲得快，躲在郑远扬身侧拽着不放。
　　一直到狭窄的巷子尽头，吵闹声会小很多，那是因为顾昀到家了。再沿着那个坡一直往下，平缓处有家超市，超市楼上就是郑远扬的家。
　　贺涵家最远，要到主干道左转，接下来怎么走方遒就不清楚了，因为他也到家了。
　　仅仅一学期，这样的场景他已经遇上好几回了，他们三个总是形影不离，人群中很显眼，而他总是一个人，无聊时便会观察周围人打发时间。
　　站在15班门口时，他的目光很轻易地就锁定了他们，脚步也不听使唤，就那么走近了。

　　“阿嫲——”
　　“方遒回来啦？我煲了排骨汤，吃点吧。”
　　“阿嫲今天赚大钱啦？”
　　“没赚大钱就不能吃好味？讲得我像是亏待你了！”
　　方遒把书包丢到沙发上，钻进了厨房，昏黄灯光笼罩着七旬老太太盛饭的身影，温暖得不像话。
　　“你阿爸今日转了些钱过来，说是给你做学费。”
　　方遒接过碗后不应声，拿上筷子坐到了桌旁。
　　又听阿嫲念叨：“都开学十来天了，他才想起来打学费，你书都不用念了。”
　　见他还是沉默，阿嫲也敛起话头，端着碗从厨房出来。方遒低头喝汤，忽地抬手蹭了蹭眼睛，大概是凑得太近了，眼睛被热汽蒸湿了。
　　“再吃一碗，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嗯。”

　　“郑远扬，明天该你和方遒擦黑板了。”
　　晚饭时间郑远扬正埋头补下午自习课没做完的英语卷子，一团黑影罩了下来，抬头就见高高瘦瘦的何雨秋站在桌旁。
　　“你长得可真高啊！”他作势捏捏脖子，“抬头脖子都酸了。”
　　何雨秋足足有181CM，不止在女生里，在人堆里都是扎眼的存在，也因为这优越的身高，力压几个男生候选人成为劳动委员。
　　何雨秋面不改色，敲敲桌子，“听见没有？跟你说正事呢。”
　　郑远扬立刻收起笑，“哦，好。”
　　何雨秋又站了一会儿没出声，郑远扬抬头，“还有事儿？”
　　何雨秋看了看他身旁的空位，“方遒呢，怎么没看到他？”
　　郑远扬扭头看了一圈教室，吃晚饭的同学陆陆续续进了教室，还有差不多十分钟就要开始夕会读书了，身边座位仍是空的。
　　“不知道，可能吃饭还没回来。”
　　何雨秋缓慢点了点头，“好吧，那等他回来了你记得跟他说。”
　　“没问题。”
　　郑远扬满口答应，结果等方遒回来就把这事儿忘到了九霄云外。
　　方遒回座位时正拿着生物练习册，见他低头还在补作业忍不住笑道：“你没吃饭吗？还没写完？”
　　郑远扬见他笑，脸上一热，“来不及了，我让顾昀和贺涵帮我打包虾饺回来。”说完又低声念叨着：“下次自习课再也不睡觉了，作业补都补不完。”
　　方遒还是笑，虽然他嘴上总是这么说，但还是一上英语课，一做英语卷子就犯困打瞌睡，鲜有例外。
　　“我说真的，下次我再睡觉你叫我。”
　　“叫不醒怎么办？”
　　“撞一撞胳膊推一推我就醒了。”
　　方遒嗯了声，弯腰在课桌里找夕会需要背诵的课本。
　　忽地窗口吹进一阵猛烈的风，郑远扬不禁打了个冷战，蓝色窗帘飘飘摇摇，被风卷起又被抛下，方遒还没站起身，兜头被盖了个严实。
　　窗帘下传来闷闷的咳嗽声，郑远扬扭头，“你感冒了？”
　　只见一只修长纤细的手撩开帘布，方遒笑眯着眼钻了出来，“没事，可能就是喉咙有些不舒服。”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郑远扬似乎被烫了下，飞快收回眼神，“哦”了声。
　　方遒接水回来时，顾昀和贺涵也已经在座位上了，不知前面说了些什么，只见顾昀朝郑远扬翻了个白眼。
　　郑远扬不为所动，“坐会儿就不热了。”
　　他放下杯子，扭头看了眼窗外，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关上了，窗帘也被挽成结，垂在墙边微微晃悠。
　　天气阴沉沉的，加深了人的困意，方遒早上刚到教室就想睡觉，他把这归结于天气的影响。
　　好不容易早读结束，他便撑不住了，倒头就睡。
　　这回轮到郑远扬问他了：“你不吃饭吗？”
　　“不了，我好困，想睡觉。”
　　口齿不清的，也不管他听没听懂，方遒便睡过去了。
　　一直到上第一节课，他被郑远扬推醒，“别睡了，上课了。”
　　方遒这才惊醒，自己竟昏昏沉沉地睡了那么久，有气无力地朝他道了谢，一转头，桌子左上角放着一个打包袋，里面装着还算热乎的叉烧包。
　　他问也没问，转过头就朝郑远扬扯出个笑，“谢谢你！”
　　郑远扬看他强打精神的模样，摆了摆手。
　　而后的两节课，方遒都在打瞌睡，课间休息更不消说，擦黑板的任务便由郑远扬一手承包了。
　　大课间时，方遒迷迷糊糊中只觉额头一凉，掀起沉重的眼皮，只见一张好看的脸庞凑了过来，不禁呆住了。
　　“你是不是发烧了啊？”
　　心跳忽地快了起来，他转过头埋进了臂弯里，“我不知道。”
　　“我摸着你是有些烫的，要不请假去医院看看吧。”
　　后排的顾昀也听见了动静，积极地出谋划策：“班主任就在隔壁班门口答疑，请假可方便了！”
　　方遒噗嗤一笑，闷闷地应了声。
　　他走了以后，贺涵不经意问道：“郑远扬你什么时候还会摸人额头知道人发没发烧？”
　　“现在啊。”

　　第二天一早，郑远扬刚进教室，就见方遒满血复活地在座位上朝他招手，脸上挂着他独有的笑容，笑得弯弯的眼睛和一口白牙。
　　他放下书包，“好了吗？”
　　方遒点点头，“反正不犯困了。”
　　郑远扬忍不住笑了。
　　课间时，卫生委员来了，通知他们和顾昀贺涵今天放学后值日打扫教室。
　　郑远扬这才想起来，“其实昨天是我们俩值日擦黑板。”
　　方遒点点头，“我知道，谢谢你帮我干值日。”
　　“你怎么知道的？”
　　“闻到的。”
　　“你闻到什么味儿了？”
　　方遒顽皮地笑了，没有回答，其实是在他靠近时，他闻到了粉笔灰的味道，以及，额头上的粉笔印。
　　放学后的大扫除很快就完成了，学校里也没剩多少人，四人就这样结伴回了家。
　　直到一起走进那道窄巷，几人才反应过来，“方遒，你家也住这边？”
　　“嗯，在铁轨下面一些。”
　　“这么巧啊，以前怎么没遇到过啊？”
　　贺涵看了一眼顾昀，“以前也不认识啊。”
　　“也对。”
　　郑远扬抬起胳膊碰碰身侧的人，“以后放学一起回家吧。”
　　方遒转过头看着他，点头答应了。

　　“阿嫲，今天我就不去店里帮忙了，有点事要出门。”
　　“我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你操心？自己玩去吧。”
　　方遒正在门口换鞋，阿嫲忽地往他手里塞了些钱，“跟朋友好好玩，不要不舍得花钱，让人笑话。”
　　方遒推了推她皱巴巴的手，“阿嫲，我还有钱，够花的。”
　　“够花也拿着，这是阿嫲给你的零花钱，你还是小孩，小孩都有零花钱的。”
　　方遒揉揉眼睛，瓮声接过出了门。公交车一直坐到大学城，他在这里的一家便利店找了个周末兼职，今天是第一天上班。

　　“远扬，你别忘了今天下午的补习班啊！”
　　郑远扬正跟顾昀贺涵发消息，两人约他去打篮球，就听胡艳秋在客厅喊道。
　　“知道了。”
　　“需要我开车送你过去吗？”
　　郑远扬眼皮一跳，连忙拒绝了，“我自己坐公交去。”
　　“那行。”
　　客厅不时传来“咔嚓咔嚓”声，郑远扬不用出去看就知道是胡艳秋在修剪她刚从花市买回来的花。
　　Z：我去不了了，你们找别人玩。
　　下午他要去上补习班，胡艳秋在家的话，肯定是不同意他现在跑出去打球的。何况他下午可是有“要事”在身，得先把作业写完。
　　到了时间，郑远扬背上包就出了门，去补习班的路线他早已熟记于心，公交坐到大学城那一站，过马路进到那栋透明玻璃门的大楼。
　　不过是到五楼，他抬头看了眼用艺术字体写的“Love Dance”标识牌，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欢迎光临。”
　　晚上七点，方遒站得腰酸背疼，一听到店门口有动静，就机械性地重复着这句说了一整天的话。
　　“方遒？”
　　“啊？是你啊？”
　　方遒正在整理货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果然是他。
　　“你在这儿工作吗？”
　　方遒笑着点点头，“对啊。”
　　郑远扬拿了一瓶水准备结账，方遒回到收银台，隔得近了，才看见他汗湿的额发，“那你呢？你在这边干嘛？”
　　郑远扬犹豫了下，抬头对上方遒明亮含笑的眸子，坦白道：“我来上舞蹈课。”
　　方遒惊愕：“你还上舞蹈课啊？”
　　“看不出来吗？”
　　方遒摇摇头，“没听你说过。”
　　其实是能看出来的，郑远扬要比同龄男生结实一些，尤其是当他和贺涵顾昀站一起时，不像一般的高中生那样单薄瘦弱，体态也要好很多。
　　“你什么时候下班？”
　　“七点半，要跟老板交接。”
　　“那快了，我等你吧，一起回去。”
　　靠窗有两张桌子，郑远扬拿起水就坐了过去，边玩手机边等方遒下班。
　　回家的公交上人不算多，郑远扬拉着方遒直奔后排的空位。
　　“其实，我是偷偷学跳舞的。”
　　方遒睁大眼睛，看着郑远扬郑重其事的表情又有些想笑，“真的吗？”
　　“我骗你干嘛？”郑远扬长叹一口气，“我跟我妈说今天下午来补习班学数学，但其实我报的是舞蹈课。”
　　“你这么做多久了？”
　　“从寒假开始的。”
　　“没被发现吗？”
　　“目前还没有。”
　　车上似乎开了暖气，烘得郑远扬的脸有些烫，他把窗户推开一条缝，冷风立刻钻了进来，拍在他的脸上，很舒服。
　　“叭——”
　　一辆大巴车鸣着笛驶过，车内静了一瞬。
　　“这是个秘密，我只跟你讲。”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