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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绑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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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霁慢慢地走在湿滑的山间小路上,风雨透过身上不合身的蓑衣浸透了她的衣服,深秋的雨寒凉刺骨,让她不住地打哆嗦。
突然她踩到一块尖锐石子,雨天山路湿滑,她猛地向一旁倒去。
幸好身前的人及时发现,扶了她一把,只是林霁头上的斗笠因惯性掉落,随着风雨滚落山坡下,一会儿便看不见踪影。
“琴琴,小心一点。”身前的女人温柔的声音中带着些关心和责备。
林霁怔怔地看着山下黑魉魉的山林,生出一身冷汗,顿觉自己掉下去应该是活不成了。
身前的女人没等林霁回应,自顾自顾自地说道快了,终于快到沈家了。”
她的话语中有抑制不住的兴奋,拉着林霁快速快速地向前,林霁走起来才发现脚腕处肿胀疼痛,可她的手臂被前面的人死死地抓着完全挣脱不开。
不久林霁便看到前方有微弱的红色亮光,像是在漆黑海面上飘摇的人看到了灯塔,身前的人抓着她向着亮光处小跑起来。
两盏红色的大灯笼悬挂在门前,在风中不住地摇晃,隐约看到牌匾上雕刻着“沈宅”的字样。
女人拉着她走到门前,瘦骨嶙峋的手理了理被雨打湿的额发,擦掉脸上的雨水,握住门上的铜环轻轻叩了三下。等了许久都没有人回应,女人又叩了三下铜环,又等了许久,林霁才听到雨水拍打伞面的声音,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沈府的小厮很是烦闷,今夜虽然是他值夜,但此刻外面风雨大作,他想着应该无事,正准备睡下,却有人来叫门,他倒要看看是谁大半夜上门。
待他打开门探出头来,提上灯笼一照——是两个穿着宽大蓑衣的小姑娘,年龄小的头上斗笠已经不见了,怯生生地躲在面前这个年龄稍大的姑娘身后。
前面的姑娘看见他眼睛顿时亮了,脸上挤出笑容,“大哥,我们是林家的女儿,过来投奔,前阵子通过书信的,劳烦您通传一声。”
小厮顿时面露鄙夷,说道:“林家?什么林家?又是哪来的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
女孩脸上的笑更大了些,说道:“就是吴阳县青松镇的林家,我们的母亲是沈大夫人的表妹。”
“别是听了个名就过来招摇撞骗,赶紧走。”小厮不耐烦地挥挥手,就要关门回去。
林槐赶忙从身上的布口袋中拿出拿出银圆给门内的小厮,“劳烦大哥进去说一声,沈大夫人肯定知道,您进去知会一声就行。”
小厮掂了掂手里的银圆才问道:“行吧,叫什么,我好进去通报。”
“我叫林槐,槐花的槐,这是我妹妹,林檎。”
“等着吧。”说着,小厮就把门关上,撑着伞走了。
又等了许久,林霁感觉自己快被冻僵,才听到有人走近,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先前的小厮探首出来,说道:“两位姑娘进来吧。”
林槐拉着林霁的手,跨过沈府有她膝盖高的门槛。
林霁任由对方拉着自己往前走,手中的触感却不是想象中的温热,而是一片细腻湿滑,冰冷地不似活人。忽然前面的女人回过头来,青白腐烂的脸肿胀着,本该是眼睛的位置挂着两个黑不见底的空洞,在往外渗出灰黑的粘液,两三只蛆虫从里面掉出来,青紫腐烂的嘴唇张张合合,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视线慢慢变得模糊不清陷入黑暗,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很遥远的声音。
“······快走。”】
这道声音把林霁从遥远的梦境中拉回现实,脖子上戴着的玉佩细腻冰冷,让林霁脑子清醒一点,她还沉浸在刚刚的梦中。
近几年,这个梦一直盘踞在林霁的脑海。无数个夜晚从梦中惊醒,梦中的情景林霁都能倒背如流,她也调查过梦中的名字,但都一无所获。
但现在也许不是思考噩梦的时候。
林霁从床上坐起来环顾四周,她身处一间非常古典贵气的屋子。家具均为木制,林霁看不出来是什么木材,但能感觉出应该价值不菲。靠墙的博古架上放满了书籍和瓷器,屋内正中的圆桌上有一套紫砂茶具。
一道纱帘隔开了内室和外堂,外堂的门应该开着,纱帘随风轻轻摆动。外面正在下雨,阴沉的天空遮蔽了日光,雨丝敲打着窗棂,室内昏暗阴晦,光亮隐隐从帘子后的外堂透出。
她起身想要查看一下,大概是药效还没有过,还没站直差点跪地上,她赶紧撑着床沿不然自己倒下去,手掌下的床单摸着光滑细腻,应是丝绸一类的织品。
这里是什么地方,林霁心中大概有了答案。
床边备着一套衣物,林霁看大小样式,应该是给自己准备的,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在没有搞清楚状况之前,她还不敢轻举妄动。林霁赤着脚踩在地板上,阴冷的触感让她昏沉的脑子彻底清醒了。
林霁快步向外走去,刚想掀开眼前的帘子,却看到半透的纱帘隐约透出一道人影站在那里,那道人影挺拔高挑,应是个男人。林霁离得他很近,她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还未见其人,林霁先闻到了一阵奇怪的香味,像是沉木与花香交织在一起,并不浓烈,却一直缭绕在鼻尖。他伸手撩开帘子,手指修长白皙,是个养尊处优的主。
她全身紧绷,做出防备的姿态,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和迷药,林霁全身疲软无力,现在也不过是强撑罢了。
对方身着一袭黑色棉麻长衫,胸前佩戴着银质烧蓝压襟,压襟中间坠着一个木刻,香味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因为逆着光,对方的脸上晦暗不明,看不清神色。
林霁死死地盯着对方,双手紧握成拳,感觉随时可以招呼到对方脸上。
男人看到她的姿态,笑了一声,大概是在嘲笑林霁的不自量力。他往下看到林霁的穿着和赤裸的双足,又往后看了一眼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皱起了眉头,问道:“为什么不穿?”
林霁没有理会对方,“这里是沈家?”声音干涩沙哑,像是两张砂纸打磨。
“何必明知故问?”男人看向林霁,他眼尾上挑,下三白的眼睛看向自己像看一个物件,令她很不舒服。
这种眼神,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只不过父亲的眼神中多了些厌恶。果然,林霁嗤笑一声,她的“好父亲”果然没令自己失望,只要钱够多,就算是亲生女儿都可以卖掉,她想,自己在父亲眼里可能是一头可以出栏的猪,等到养大了,期盼着卖个好价钱。
她现在仍能想起父亲和继母把自己迷晕前的嘴脸,“小霁,这可是三百万,咱家一辈子都挣不了这么多,不过是给沈老先生当老婆冲冲喜,你以后的日子绝对好过,这些钱就当是你报答我们的养育之恩了。”
三百万,林霁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值这么多钱,她抬头看向“买主”,不理解对方到底为什么这样做。
林霁盯着男人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妄图从他的眼睛里找到答案,“我很好奇,你们为什么选中我?”
男人却从她的眼中抽离,越过她走到圆桌前拿起桌子上的紫砂壶给她倒了杯茶水,林霁转身看向男人递过来的茶杯,热气袅袅,裹着茶香和男人身上的香味飘进林霁的鼻子。
“喝口茶吧,泡得正好。”男人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林霁盯着茶杯里的热气,一把打翻,滚烫的热水泼在了自己脚上,但她现在根本顾不上疼痛。
“你们管这样叫娶吗?”林霁目光如炬,声音沙哑却铿锵有力,“从头至尾,你们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这是买卖!是绑架!”
男人视线顺着跌落的茶杯看到林霁赤着的脚,忽然走近林霁身前,单手扛起她往床上走去。
对于男人突然的动作,林霁反抗不得。看着对方往床上走去,林霁想到了很多不好的事,她拼命扭动也无济于事,撼动不了男人分毫。
林霁被放在床上,她想着要是男人靠上来,她拼死也要和他同归于尽。
“买卖人口,你们就不怕警察找上门吗!混蛋,快放开我!”
可男人却单膝蹲下,托起林霁被烫到的脚,拿出手帕把水擦干。泛红的皮肤在外力的摩擦下泛出疼痛,林霁下意识想收回脚,却被对方紧紧扣着动弹不得。
男人抬起头,看着林霁说道:“你以为谁会为你主持公道呢?”
林霁心中一沉,是的,没有人会在乎她的死活。
“认命吧,至少在沈家可以发挥你的作用。”男人起身,把沾了水的手帕扔在林霁的膝头。
林霁抬头看向男人,对方的眼睛藏在反光的镜片下,看不清神色。她不解地问道:“我不懂,现在这个社会,怎么还会有人信这个?”
听到林霁的话,男人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了笑,虽然只是嘴角上扬了一下。
林霁觉得非常荒谬和可笑,但是转念一想,一个身患绝症的有钱人,如果现代医学已经无法救自己,是否会求助玄学呢?
对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说道:“穿好衣服,一会儿去佛堂,父亲要见你。还有,我叫沈麟书,希望你能记住,之后我们应该会相处一段时间。”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独留林霁一人怀疑人生。
林霁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她打开房门看见在门外站成一排的四个壮汉,默默关上了门。她又走到另一侧的窗户发现根本打不开,房间里的瓷器也都被固定在架子上。
她枯坐在床边,等到外面传来敲门催她出去的声音,才发现屋子早已昏暗得看不清了。地上的茶水已经被收拾干净,只有一股冷冷的茶香。林霁认命般穿好沈家准备的衣服,还是先吃饱饭最重要。衣服是一套民国时期的上袄下裙,上面绣了一些简单的纹样。裙摆到小腿处,刚好露处林霁的脚踝,上袄的倒大袖露出了手臂,她的手臂却并不纤细,动作间隐约可以看到肌肉线条。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穿上这身后颇有民国女学生的感觉。可惜,她大概很难再当上学生了,她想起自己刚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的兴奋,当时以为终于可以逃脱牢笼了,却没想到现在到了更深的泥潭。
她隔着衣服摸了摸挂在前襟的玉佩,这是母亲死前留给她的,据说还是清朝的物件,她没让父亲知道这个玉佩的存在才得以保存下来,现在只有这个玉佩是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林霁自房中走出,雨还在下。秋天的夜雨冰冷刺骨,林霁穿着单薄的衣服打了个寒颤。门外早有人在等候,三四个人撑着伞站在廊下,为首的人手里提着煤油灯,大概是沈家的管家,仿佛林霁不出门他就可以一直等下去。
她苦笑,心想沈家就算怕自己跑了,也不必让这么多人看着她。她在沈家帮佣的带领下七拐八拐地穿过好几重院门,终于在把她彻底搞晕之前到达了佛堂所在的院子。
自进了院子,林霁便闻到浓重的香火味,淡淡的烟从屋子里飘出来。佛堂敞开的门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情况,佛堂内幽暗,只有香案上的几盏烛火,看不清神像。沈麟书跪在第二排左侧蒲团上,第一排跪着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头发花白,身穿真丝织锦深色马褂和长衫。
这位大概就是沈老先生——沈麟书的父亲,他的身形隐在烟雾中,却可以看出他在很虔诚地祷告。
林霁轻哼一声,他已经得到了那么多的东西,金钱,权力,现在又来求长寿,是不是太过贪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