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隶英豪之锁青山》雨醉霜林

78、不堪亲情

　　阿青的心狠狠绞紧：家，是什么样的？小时候，以为有娘的地方是家。他拼命地干活，乖乖地听话。可在那个家里，他只是个被训练的物件、连名字都没有的奴畜……娘亲说：奴隶不配有名字，也不配有家……可奴隶，真想有家啊！阿青……小山给的名字。知道小山的爹也就是他的……父亲。娘亲说，候府才是他的家……他真的想把候府当成家……再痛的打骂、再累的苦活、再残酷的训练都不怕，最怕的就是……家不要他，家人……不要他。

　　“怎么样，动心没有？我跟你说啊：我姥姥她老人家走的早了些，我姥爷又顾不上家。我有个姨妈大我娘许多，从小呵护着我娘，有句话说长中、兄为父，可对我娘来说就是：长姐如母。你可以想她们的情谊有多深。可惜后来……失散了。你年纪和我娘走失的外甥差不多大。再加上又救了她的命，……这个外甥找不到，她心里一直一直的难过……你救了我娘，她认你当亲人，你好好受了，也算是帮了她，明白吗？我娘对亲人极好极好的，你不妨试试嘛！”
　　亲人？阿青喉节上下艰难滚动：亲人是……娘亲，可娘亲……嫌弃奴隶的儿子；父亲，永不肯认……虎子，在认小山当主人前，虎子是主人……赤、裸的背，染血的皮鞭。
　　小山……主人……也是，弟弟！胸口痛得窒息。
　　那么多年，奴隶的阿青知道小山是弟弟是亲人渴望有一天叫他一声弟弟……才有力气熬过刑罚熬过劳役熬过训练……
　　那天，天堂地狱……
　　“你-----也配，你-----也敢”
　　“喂，怎么了？伤口又疼了吗？怎么发抖啊？牙紧这么紧？”玲珑伸手抚他的眉头：“忍忍啊，我爹已经找韩老伯给你用了最好的药。那韩老伯可是给起死回生的人物。”
　　阿青身体僵了下，那位夫人……其实是王后娘娘吧？她想给奴隶的阿青一个家？她想要当阿青的亲人？不，是卓长青的亲人。卓长青……这张外皮下还是那个阿青！逃奴阿青！
　　王爷、王后、郡主，奴隶的阿青……何至是云泥之别？！轻贱卑微？奴隶，牲口？在你们人面前不是只能轻贱卑微？！一腔悲愤霍然涌上心头。
　　阿青猛然坐起，玲珑的手被重重碰开，惊讶地着着阿青。
　　阿青并未看她，径直起身下榻，光脚立在榻边。对着玲珑深深一揖：“安南郡主，在下昨晚巧遇王后娘娘，在那种情形下谁都会出手相救，并不值得感激。再说，王后娘娘也救了在下，已经不欠在下什么。如无其它事情，卓长青告辞！”
　　声音略带沙哑而平静无波，如在远远的天边传来，遥远疏离而……冷落。玲珑怔了下，讪讪地笑：“你在生气吗？你知道我是谁啦？我大名虽然叫刘珂，可我娘一直叫我玲珑的！所以，我并没有骗你喔！所以，你不应该为了事生气喔！不”
　　“在下，并没有生气。”阿青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王爷与娘娘待在下如此，已经足够。如果方便，请郡主赐还玉佩，还有……在下的衣物。卓长青不能再打扰王爷娘娘与郡主。”
　　“嗯？是知道我是郡主便避开，不跟我玩儿了？”玲珑偏了头笑。
　　阿青将头向背着玲珑的方向转了转。
　　玲珑手里把玩着玉玲珑，凑近了阿青。阿青眼睑一收。
　　“是不是很久没有人对你很亲近？”
　　阿青眼睑又是一颤，屏住了呼吸。
　　“是不是很久没有人关心过你？”阿青眼睛闭上。玲珑侧了头俏皮地笑：“我还以为你对人不卑不亢甚至于有些不讲理有些霸道是长进了，不那么缺心眼。可看志来是因为你对那些对你好的人，都要避开，还是缺心眼！”
　　阿青嘴唇抿紧。
　　“你干嘛不允许别人对你好？”
　　阿青抬眼看玲珑连珠炮一般淘淘不绝的小嘴，平静的眸色中升起温柔的感动，忽又侧过脸去。“郡主好意，卓长青心领感激！只在下的确卑微，不适合……当王府亲人。请郡主告知在下衣服在哪里？”
　　“你好奇怪，亏我还当你是温润君子。你怎么这样别扭？！好心坏意分不清啊？要走是不是？”玲珑将衣架上一件质地精良的白色夹袍拉下来，扔进阿青怀中：“给你衣服。”
　　阿青的眼睛被长袍的白色刺痛，他身体僵直，忽在怕染脏了似的拿远，小声道：“郡主……这，不是在下衣服。”
　　“这件比你的差吗？”玲珑大怒，声音高了八度。
　　阿青抬头浅浅一笑：“这样好的衣服，在下……不想穿。”
　　“你……”玲珑语塞，一把扯过那件的白袍，狠狠扔在地下，手指上阿青身上白色里衣：“你的衣服扔了烧了！你不想穿这件，就把这里衣也脱了，都脱了！”
　　里衣上襦雪白的襟带在玲珑手指剧烈点动下忽然散落，衣襟一下荡开，露出阿青布满清晰伤痕而肌肉棱角分明、排布紧致结实的胸膛一角。阿青匆忙背转过身。
　　玲珑手指还悬在空中，尴尬解释：“我不是故意的！你别以为你……”玲珑红脸低头，却看到衣摆下阿青赤、裸的脚。
　　“你的脚……”她知道失态，忙用手捂嘴。
　　阿青粗大的脚指在玲珑的叫声中抽搐着紧紧抓地，他掩好胸襟从容回过头来，顺着玲珑的目光低着看自己的脚：那是一双骨骼结实厚重的脚。因为从小赤、裸而使脚掌又宽又厚,十个脚趾分得极开，指肚大如卵石，……伤痕，已经被义父除去许多，可还有未消的斑斓痕迹与脚面上虬劲的爆出的青筋混合在一起……这是极其难看的脚吧？奴隶的脚，从来都不精致……
　　阿青向上扬唇，自嘲地笑：“在下有很久没有鞋子穿，让郡主见笑了……郡主，阿青与王府原本就是两个世界。”
　　“就一双脚能让你说这么多废话？你先穿上鞋子！赤着脚，在女孩子面前算什么？”玲珑蹲下身子：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真的受过很多苦！她偷偷吸了吸鼻子，轻松的声音传入阿青耳边：“鞋，该死的鞋子哪里去了？”

　　忽然“咚！”大门被撞开。玲珑惊得跳起来。

　　“玲珑！你出来，咱们走！”顾梅芳风似的卷了进来，她怒气冲天，看到阿青近乎倒竖的眉毛一下平稳，圆睁的眼睛也眯点，脸色平和而慈祥下来：“阿青，你醒过来了，太好了。跟我们一起走吧！”一手拽过玲珑，另一只手去抓阿青，半途中手势变成吃惊地指着阿青的赤、脚：“你怎么没穿靴子就站地上？地上凉你知道不知道？你好受了伤受不得着了风寒受不得凉不知道啊？玲珑，你还说你会好好照料阿青，怎么能让他光着脚站在地下？外衣也不穿，再着凉怎么办？你们怎么都这样让人不省心？靴子……在那！”她一面唠叨，一面向榻边放的一双靴子走过去，愕然失神的阿青猛然清醒，抢先一步，拿到靴子，手还是与顾梅芳的手碰到一起。
　　“阿青，你不能乱动，再扯裂了伤口怎么办？玲珑，你是死人啊，过来替阿青穿！”
　　阿青眸色迅速湿濡，他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只能急忙将靴子往脚上套。
　　玲珑捡起地下长衫，狐疑地看顾梅芳：“娘，您干嘛这么风风火火的？出什么事了？”
　　“出了……阿青，你动作这么快做什么？知道你的伤没有好，可咱们得走。马上走！ 穿好衣服咱们走！”顾梅芳不管不顾玲珑手中抓过白袍便要向刚刚站直身子的阿青身上套。毫无造作的亲切与熟悉，阿青张了张口，却无法拒绝这份没有修饰的亲近，身不由已地任她摆布。

　　“娘啊，能先说说发生什么事？马上走马上走的，走哪？为什么走？”玲珑看不惯顾梅芳手忙脚乱的样子，无奈过来接过腰带，往阿青腰上系。
　　阿青的双臂因为穿衣而展开，玲珑的手执着精致的衣带穿过他的腰，柔软的头发擦着他的下巴。阿青身体僵直，鼻翼微微轻轻地开合。他没有发现，屋子门口，小山出现，他左顾右盼，听到这边说话的声音，身体晃动间，一双着急的眼睛正好透过屏风折缝看到这一慕。他的身影倏然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