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隶英豪之锁青山》雨醉霜林

52、柳暗花明

　　阿青在最后看到了父亲伸出的手，看到了父亲的犹豫，最后的绝望中他闭上眼睛。父亲、娘亲、小山，还有虎子，并没有谁再意阿青的生死，真的是了无牵挂……真的吗？在任自己身体沉入永恒黑暗的瞬间，他脑海中闪出他最后的承诺，对那个给他灵药让他免除了生不如死的痛苦，可以选择生死权力的可怜老人的承诺：救他!
　　石刹那间阿青猛然惊醒：阿青即要下地狱，他世当为牲畜，不会再报老人恩情，只有今生!电光火石间他下坠的身体微微一偏，他记得那个洞穴的方位。劲风呼啸，他的手松开了傅瑞，拉开大氅，大氅被风鼓起，下坠的力量减轻许多，他双脚横向岩壁上纵生的灌木借力。片刻间已经能看到那掩没洞口的女贞子。阿青双脚斜蹬一根树枝，改变自己的方位，向女贞子落去。深渊在此时陷入一片黑暗。

　　在黑暗中，阿青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弯曲成最能保护肢体的弧度踏在粗大的树杈上，剧烈的疼痛中，他听到自己脚骨裂之声，树杈在强烈的摇摆中，折断。阿青如愿地落在平台上，晕了过去。

　　疼，在晕睡中也仍然无法解脱的熟悉与陌生的疼痛交织在一起。身体忽尔坠入火窟，忽尔堕入冰洞。凌烈的火与冰交替切割着肌肤骨肉，将他和肌肉和骨头切成一块块的碎片。就是在昏迷中他也知道：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死，在地狱中接受煎熬吗？杀了自己的伯父，会下地狱啊，地狱中可怕的刑罚，阿青现在正一件件的尝试？而且永远不会超生？可，无悔！阿青觉得自己想笑。如果再来一次，那柄冰刀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刺进伯父的身体。

　　疼……伯父，父亲、小山……兄弟。兄弟为什么要如此的仇恨不要!

　　疼，死，并不可怕。可还有最后的承诺。如果，阿青死，没有人知道那个可怜的老人在山洞中，他也会死!阿青，男儿当重信守诺!

　　身体沉在温暖的海洋中，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抚慰他满身的痛苦。阿青也可以享受这阳光的温暖吗？

　　温暖来自腹中，是温热的液体从喉头进入腹中。阿青喉头下意识滚动着，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清醒。身在何处他用力睁目，双目，不……整张脸都似被紧紧箍在铁面罩中，不只是眼睛不能动，连嘴巴鼻子都不能动。他略略吃惊地悄悄动了动手脚，不能动，他能确定手脚俱绑上了绳索。不，是粗布带，宽宽的束住了他的手腕足腕。避开了他手足深深的勒痕处。他心头竟涌上莫明的温暖。

　　“孩子，醒来啦？”是那个老人慈善的声音：“不要动，不要说话，听大叔说就可以。是我绑了你的手脚，我没有恶意。”

　　阿青没有动，从他听到老人的第一句话，或者说从那束住他的宽带他就相信老人没有恶意。

　　老人的手抚上他的手，他的手微抖了一下。

　　“你已经昏睡了十天。呵呵，我用了些药让你好好睡一觉。给你动了些手术，怕你乱动伤了自己，只得束缚住你。”

　　“看到你的时候，你的左踝骨断。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竟然能活着。呵呵，孩子看来老天不让你死，说不得还将大任于你。你可要好好活着啊。”

　　“天将将大任于斯人也……”从小跪在冰冷的柴房中，颤栗着对着母亲。在母亲高举的皮鞭柴棍下一遍遍小心谨慎地背颂。他不知自己应该怎么样承担大任，他只知道他所有的痛都是为了苦其心志，他都应该也必需承受。承受一切之后，母亲终会给他一个赞许的笑……母亲您不是我的母亲？为什么说姨母是母亲？为什么？答案永远不再会有……他轻轻地瑟缩。为什么，一子天堂，一子地狱哦，疼!

　　好好活着？有什么理由活着？娘亲，有虎子。阿青一直是只会让她伤心生气;小山……他嫌弃厌恶阿青，他根本不需要阿青当他的奴隶，更不需要哥哥;父亲，阿青死了，以您轻贱的身份而死，您就不会有一丝难过。阿青，没有理由活着!

　　老人似看出他的不安。轻叹一口气，握住他的手：“可怜的孩子，很疼吗？别怕，我卓鬼刀能医白骨，活死人，有我在，你会好好活下来!”

　　阿青觉得自己轻淡地笑了，头用力的转了转。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他动了动手指，扣动老人的掌心。

　　“想说什么？你会写字？哈哈，了不得，了不得!来，写给我。”

　　阿青的手指在老人掌心中滞了滞，开始划动。

　　“‘只要能动，救您出去可。’呵呵，这倒不急。对了，那恶人死了？是你所杀？唉，孩子，那恶人竟是你伯父？你原来是傅峥的儿子？那怎么会被当奴隶来养？好了，别紧张，我只是听你在梦中叫喊什么杀伯父入地狱等等……你不想说我就永远不再问。可，我想确定一件事：那傅瑞，真的是你所杀？”

　　阿青身体凝滞片刻，缓缓点头。

　　“哈哈哈……”老人仰天长笑：“傅瑞，果真是恶有恶报!你还是下了地狱。哈哈……”

　　“小兄弟，善恶到头终有报，是上天借你之手去行天道处罚恶人。我想，在老天公那儿，你是无过有功，呵呵，你是下不了地狱的。对了，你也算为老夫复了仇。老夫定会报恩。”

　　阿青手指滞了滞，写：“无需，只要，送您出山后，答应一件事。”

　　“哦？何事？”

　　“不要，告诉任何人。见过……”他手在发抖，写不下去。

　　“唉，可怜的孩子。怕自己是逃奴身份，被主人发觉追回？对了，你是别活下来再跟候府的人有什么瓜葛？别怕，有老夫在，那恶人一死，没有人会知道大叔，知道你是谁。”

　　阿青身体开始痉挛抽搐。

　　“忍忍啊，大叔给你行针止痛。看来你这断骨已经接好，动是可以动了，不过，这伤痛得用些心思好好料理。”老人要抽出被阿青紧握的手。阿青急切地在老人掌心中写。

　　“奴、隶、生、死，无、需、费、心，……解开，现在可送您出去。”

　　老人似是怔住，沉默。

　　“你，其实不想活着？”

　　阿青的手指凝滞，不再写一个字。

　　“怎么啦，不就被伤了被羞辱了？就不要活啦？真没出息!我以为你虽然年纪小，却是坚韧不拔的男子汉。莫非我瞎了眼珠子？”老人的袍袖拂上阿青的身体，显是极为愤怒。阿青的拳头一下握紧。

　　“孩子，你分明是：血性未散!听说你们傅家是百年大族，世代为朝廷的悍将。虽然你不能入祖祠，可你身上必竟流着的是他们家的血。我瞧你禀性纯孝，怎么可以放弃天生我材？不为国为家所用？怎么能够放弃生命让你的家人痛苦？”

　　阿青摇头……没有人，会为阿青的死伤心，没有人!

　　老人复将阿青的手握在自己双掌之中：“假如说：你可以不再是奴隶;你可以与另外一个自由人的身份复活;你可以完全避开从前的事事非非，痛苦非难，开始自己全新的生活。对了，你武功如此的好，你又认字，你就没有自己的想做的事吗？你可以新的身分实现你的梦想!你，愿意不愿意？”

　　愿意不愿意？愿意不愿意？一个新的阿青，再也不是奴隶的阿青？不再是奴隶小山就不会轻贱厌恶？梦想？阿青过去的梦想是，跟着小山，一直跟着小山……不，阿青也有别的梦。阿青在心里头是将自己当成傅家一份子。百年大族，世代悍将，保家卫国。那长风猎猎，大纛飞扬，铁马金戈……曾入过阿青的梦啊。天将降大任，那样的阿青，娘亲会开心吗？不，不是娘亲，没有人对阿青再有期待。阿青握紧的手瑟缩着松开。

　　“孩子，你已经死过一次，再世为人。过去种种都已经过去，苦的痛的都将过去，不要再从心里纠缠啦。呵呵，相信吗，老天让我在最后遇上你，就是缘分，就是宿命!就是命中你要有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阿青知道自己的眼泪流了下来。重新开始？一子天堂，一子地狱？

　　老人更紧的握住阿青的手：“孩子，听着：你知道的，我能改变傅瑞的形貌，自然也能改变你的。你可以以新的面目脱了奴隶身份的束缚，脱了傅家子弟的束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老夫相信，只要没有了奴隶的身份，你可以为自己活，海阔天空!”

　　阿青在发抖：是真的真的能从新做人，再没有奴隶身份的束缚，不再是傅家子弟？可以……海阔天空？以为麻木的心竟然砰然跳动。原来，自己不是真的想死，不是真的生无可恋。重新做人，作为一个自由人不再是奴隶、不再因为自己的尴尬身份而受尽屈辱，为自己活着是如此的吸引他。

　　阿青手指哆嗦着，在老人掌心中艰涩地写。

　　老人念出声来：“不要……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