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约] 魔鬼弥撒》君子兰蔻

34、路西法

　　你在大教堂的地上躺了三天，一直到第三天的黄昏，如同紫荆花的光芒带着点橘黄色，透过半扇彩窗映在褶皱散乱的御袍腰带上，腰带呈一个不规则的半圆状态，上面的红宝石温热又浪荡，因为它的主人浪荡。
　　夕阳下沉，红宝石的影子慢慢向左移动，越来越长，越来越淡，夕阳扑通跳海，游入鲸腹。
　　天界的时间，一天又一天地过去。永生的天使没有时间概念，今天在模仿昨天，明天又要重复今天。这种虚实不分明的梦魇，你一直在尝试打破它。
　　你真的存在吗？
　　你是谁？
　　你来在哪里？
　　上帝又来自哪里？
　　上帝创造了天使，谁创造了上帝？
　　你的想法逐渐变得奇怪，荒诞。
　　你睁开眼睛，肋骨疼的清晰。
　　操。你暗骂一句，抓起地上散落的一件宽大外袍就快速穿上。
　　庄严肃穆的黄昏教堂暗下来，走廊，柱子和台阶，成了晚上的颜色。夜晚是昏暗的，需要光明指引方向。你站起来，空气里还弥漫着最慈悲的天神的气息，你又向上面看，无数银丝从御座上垂下，是神的头发，像柳条一样被夏日的微风轻轻吹拂。
　　夜晚的温度降下来，窗外的喷泉潺潺喷水，一阵风吹过来，教堂里还是闷热的厉害。迦南绵羊的毛编织的红色地毯和混乱的污迹混在一起，左右二十四扇彩绘窗户敞开，玫瑰的馥郁香味从黄金城的花园里飘过来。
　　教堂台阶有十二道，两名撒拉弗侍立左右。
　　右边那个是别西卜，他穿着白底金边样式简单的圣袍，向你点头示意。左边的那个天使你不认识，也向你点头示意。
　　别西卜说:"副君殿下，时候不早了，请回吧。″
　　你刚醒意思还有些昏沉，被这么一提醒，顿时清醒了一大半。
　　但是你没有走。
　　你在看他。
　　上帝。
　　这一次，上帝没有看你。
　　银发天神周围到处都是燃烧的火焰，这导致旁人无法靠近他的身，并且这些明晃晃的大火伴随着他清晰的呼吸声越来越多。
　　他的右脸压着曾抱你入睡的双手，那双威严又让你常害怕的眼睛闭上了。
　　"副君殿下，″左边的撒拉弗蹙眉道，"你的眼睛像被什么不妥之物蛊惑了，别再走上前。″
　　你整个人就是最大的不妥之物。
　　从大教堂中央迈开步子，你的眼前只有一片火光冲天，御前的十二道台阶踩在脚下，你来到上帝身边。
　　这时，连别西卜都向你使了眼色:"殿下，不可。″
　　不可渎神，不可直视神。
　　不可妄称神的名。
　　不可……还有多少规则？
　　好多好多，你脑子里都是他的样子，那些规则和法律存在的意义就是阻止你想念记忆中的上帝。记忆很多时候都是假的，可你对他的爱天地可鉴。
　　你的脸皮比耶路撒冷的城墙根还厚，尤其在追求上帝这方面，你做过不少荒唐事。
　　你是个缺心眼儿的坏天使，记不住他创造你的恩，却拼命想记住一段不伦的爱。
　　多坏的天使才会对自己的天父恋恋不舍，"让我吻他，″你对别西卜说。别西卜张了张嘴，摇头。
　　御座上的神睡着了，他的呼吸都吐出神圣明亮的熊熊烈火，把周围一切燃烧。
　　米迦勒也是这个样子，睡着后他的房间时常会变成一片火海，其他炽天使睡觉时也有异样，但是不会这么夸张。
　　火舌的高温几乎能融化一切金属，所以雅威大教堂里终年奇热无比。七十七根大理石外柱变成诡异的深蓝色，大地冒烟，滚烫，甚至到了基路伯阶级以下的天使根本不能靠近，恐会活活热死。
　　这样的温度在你的手靠近御座时达到了巅峰，别西卜和另一名撒拉弗后退几步，火焰变成完全的红色，那是一种当世没有存在的红色。
　　无数红色火球没有规律地乱窜，别西卜抬手遮挡脸部，奇怪的是，那些看起来沉甸甸的火焰一触碰到它就像棉花砸到墙壁，纷纷落下。
　　另一只撒拉弗"啊"地一声大叫，别西卜抬头问:"糟糕。还好吧。″
　　"别西卜殿下，我没事。″他勉强露出笑容，右手止不住发抖。撒拉弗的手背被火焰烧出一块发热的伤疤。
　　你的汗和你的泪一起被不可理喻的温度蒸发，在御前苦熬时间，你以为这就是爱情。是的，你这个傻瓜在烈火中与神拥吻。
　　神是唯一的神。
　　神的嘴巴比黄金之城的空气更甜。
　　仿佛回到了何烈山，在神的山上缠绵悱恻，你们抱在一起，忘记了身份，忘记了距离，亲嘴交换记忆。你看见神的内心世界，那里永远是一片白色，单调的大地没有一朵花。
　　神，荒地上落下一滴金色的泪。
　　"你叫路西。″
　　"父神。″
　　你能看到的极限就是这种，神的记忆太庞大，你接受时痛苦万分，只能更用力的去吻他，"我爱你。"你用额头去蹭了蹭上主的下巴，卑微地像条流浪的狗。"耶和华，你爱我吗？"
　　"……″
　　"雅威，你爱我吗？"
　　"……″
　　神换了一个扶手，继续休息。
　　你定定地看着他，突然笑了。
　　"铿锵——″
　　皓月当空的深夜，上至恒星天下至月球天的天使都被这声厚重悠远又来自雅威大教堂的终声惊醒。
　　"怎么回事？恶魔大军打上来了？"光脚走出来的天使居民就有千万众，听他们的声音，似乎兴奋压过了恐惧。教堂钟声在午夜12点敲响，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铿锵——″
　　月球天，智天使军团临时指挥处。加百利加派军队驻守天国大门，北方边境现在报告目前一切正常。
　　"他俩是怎么回事，大半夜敲什么教堂的钟？″警戒兼指挥官住处，加百列在堆满公务的桌案前挪出一些位置摆放牛奶和干辣椒，犯困时来点，比地狱的某些上瘾特产管用多了。
　　"辣辣辣辣辣、谁买的辣椒？好辣好辣！″
　　她的学生看见这一幕，默默低头退了出去。
　　"铿锵——″
　　第七天，一颗明亮之星从雅威大教堂出发，略过黄金城上空，从天边高速坠落，跨越整个天国一直去往人间。
　　你在众多炽天使的目光下，来到第一次与耶和华欢愉的地方，热腾腾的翅膀把整座山都罩起来，你的脸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从天上看，巨大如山的茧蛹从中间裂开一条缝，你笑着走出来，像一只破茧而出的黑色蝴蝶。
　　那棵曾在摩西面前显现神迹的荆棘树横倒在地上，你又往上踹了一脚，然后哈哈大笑。
　　从天上到地下，一路疯狂飞奔到地狱门口，低阶恶魔以为你是从天上堕落的疯天使，稍微有点见识的魔早就吓瘫了。
　　"路路路路路、路西菲尔！″
　　你听后，转过头，"错了。”
　　金光一闪，你已经砍掉他的脑袋。
　　圆溜溜的脑袋，滚啊，滚。
　　"神的路西菲尔死了。从今往后，我名路西法，独属于我自己。”
　　黑色长发，血红的眼，冷酷的脸，手指骨节冰凉。我叫路西法。
　　幽暗的小巷没有路，我走进去，成了自己的路。
　　千里之外，天使的马车卷起泥沙，车轮滚滚向前。
　　过了午夜十二点，今夜就是天国的伊甸夜。
　　每一个一千年，六月的第六天，是所有天使都盼望的好日子，他们可以不再被约束，在这一天把多年的思念都实现。
　　你站在地狱门口，心想:"我再也不要和耶和华跳舞了。″
　　伊甸夜是路西菲尔的祭日，也是路西法的生日。
　　早晨，中午，晚上，"三，二，一，大伙走喽！″紫红色的烟火是你丢弃的热情和盛开的夏天，天上，上亿天使纷纷下界，在伊甸园的河流里亲吻缠绵，像两条发光的小鱼，相对拥抱，翅膀相互交叠。
　　他们腿间游过很多鱼类，凉冰冰的鳞片摩擦娇嫩的皮肤，纯洁的稚子之身献给对方心甘情愿。
　　压抑，沮丧，我要疯狂。
　　来吧，来吧，撕碎我的灵魂，让他随风去吧。
　　抱我，吻我，哪管永恒的禁忌与烈火？
　　我曾是天上的明星，落在地上只为与你相遇。
　　我为你无坚不摧。
　　我想你直到末日黄昏。
　　爱情无罪。
　　神说，爱是永不止息。
　　上帝的羔羊相爱了。
　　地狱的大门前是另一番景象，没有火把照明，你脚踩湿软的泥地，连凝固的血砖块都和地下的脏土融为一体。
　　那么，我们开始吧。
　　你召出圣剑杀了他们。
　　无数魔鬼像人一样惨叫，难怪这些废物那么喜欢杀人，鲜血涂抹在脸上的快活不能自已。
　　你把圣剑收入鞘中，几道污浊的血痕顺着你削尖的下巴滴到地上。
　　"开门。″
　　乌列尔从诞生起驻守的地狱之门睁开硕大无比的血瞳，两扇纯黑色大门缓缓裂开一条缝，里面的黑暗深不见底，"圣洁的光耀晨星大人也想当魔王吗？″
　　你眯了眯眼睛，一脚踹上去:"叫你开你就只管开门，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通过我进入无尽痛苦之城……"
　　"还说废话，给我开门！″
　　"通过我进入永世凄苦之坑……″
　　"还说！还说！″
　　"地狱传、传统……通过我……″
　　还在说，你额上的青筋直跳，怒骂道: "传你大爷的统！我再说最后一遍，开门！否则我让你永远也关不上这扇门！″
　　"……″
　　你把门和守门的都给整蒙了，这路西菲尔也不是第一次来，之前虽然也没个好脸色，但是也不至于看见恶魔就杀。
　　今天是怎么了？
　　一只迟疑的深红色眼睛透过门缝往外瞅，恰好看见你踩碎一个恶魔的头颅，恶魔脚已经被削了，颅顶还有一个大窟窿，挤满疙瘩和黄水的脑浆恶臭腥呕，混着白豆腐状的脑组织被挤压，鲜血迸出，飞溅四周。
　　畅快！你满足地长叹一口气，剩下的恶魔飞奔而逃，废物。路西法平等歧视地狱地一切。你啐一口唾沫，就连石头做的地狱之门都挨了你好一顿骂。
　　你把对耶和华的不满全都发泄在无辜的地狱之门身上，穷尽毕生所学，每吐出一个字就是一把刀，怎么脏怎么来。
　　门后的恶魔听得目瞪口呆——
　　这个看起来连娼妓都没玩儿过的撒拉弗怎么能骂出这么有感觉，这么下作的字眼？
　　最最最关键的是，他骂的是耶和华！
　　守门的恶魔两股颤颤，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还在脖子上，他才心有余悸，小声嘀咕道:"……这位这次火气这么冲，怕不是要来屠城的。″
　　屠城？
　　你灵光一现，这个蠢货倒是提醒你了，你可以屠城，进去，从第一从地狱开始，每一层你都可以找到一个恶贯满盈的城市，在那里杀死第一个不顺眼的恶魔，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路灯倒下，街道陷入恐慌，爆炸声从四面八方接踵而至，一排红艳艳的屋子里正在吹拉弹唱，无一不是淫词艳曲，妩媚动人……乞丐，妓女，商人，还有那个正要带着一马车金银财宝逃跑的恶魔城主。你挥剑砍去，马匹断了腿，发生侧翻，他麻溜的滚下来，裤腰带被刮破了，白花花的屁股露出来，一颤一颤，屎尿齐飞。
　　恶魔城主吓破了胆，连声求饶。你提着上一个城主的脑袋扔在他面前，这已经是你屠的第七个地狱之城。
　　走起刀落，去下一层。
　　……
　　天界，第七天，雅威大教堂。米迦勒侍奉在神的右手，拉斐尔侍奉在左手，今夜的天国格外寂静，连掌管月亮的那位天使长都跑下界去了。
　　他们两个单身天使和主动单身的神一起俯瞰下界，准确来说，是在看惨叫连连的九重地狱。
　　"路西菲尔……″
　　"是路西法。″
　　黑靴，红战袍，一夜屠九城。
　　他是大能的手，他是天上的明星。
　　路西法的威名从此载入地狱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