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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这感觉太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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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溪迟眉眼上挑,注视着目光炯炯的工匠们,轻蔑一笑。
又是一道雷电劈下,照亮了他阴森森的脸和冷酷无情的双眼。
“违令者,斩!”
城主府外,灯火通明。
棠溪迟的一番话称得上恶劣,但却让工匠们内心的疑虑完全消散了。
这些世家子怎么会和颜悦色地对他们呢,如此做派,才符合他们印象中的上京人,瞧不起除了上京以外的任何地方,包括他们这些“刁民”。
棠溪迟轻轻扫了他们一眼,挥了挥手,暗鸦立即推着他的轮椅朝后走去,他的脸上还流转着一丝无趣。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拿出国君的命令证明。
柳盛兰是最后一环。
她还是很紧张,咬紧下唇,在门后走来走去,心情久久不得平静。
云泱:“城主,该你了上场了,你只需要记住,你现在就是城主。”
“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去想。”
柳盛兰望着眼前这个人小鬼大的丫头,勉强地笑了笑:“可我丈夫才是城主。”
“我只是一介妇人,什么都不懂。”
云泱皱眉,拍了拍她的肩:“我听说你是上一任城主的女儿,那这管理城的方法,多少也有些耳闻,别说不懂,不懂可以学,重要的是机会。”
“现在这种局面,需要有人主持大局,稳住人心,而你,再合适不过了。”
“柳城主,请吧。”
她伸出手,作出恭请的动作。
柳盛兰下意识地收起脸上多余的表情,摆出和善又不失威严的姿态,缓缓地走了出去,迎着所有人的目光。
慷慨激昂地道:“各位,作为一城之主,我将倾尽全力保护黑银城众人的安危,我爹是城主,我丈夫也是城主,而我,在这危难关头,自当义不容辞地站出来,我柳盛兰,有管理黑银城的资格,怀疑我能力的,大可仔细盯紧我的一举一动,我行的端做得正。”
她没有露出丝毫怯懦,声音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
柳盛兰,他们记住了这个名字。
从前,他们叫她城主夫人,她姓甚名谁,没有几个人知道,她所做的善举,都被加到了城主的头上,夫妻本是一体,他们想。
而现在,她确实是最有资格站出来的人。
城主是谁,工匠们没有那么在意,谁能为他们带来好生活,谁能将黑银城管理好,谁能让黑银城蒸蒸日上,所有人都在意。
柳盛兰是否有这个能力,还需要观察。
他们看着女人真挚的眼,坚毅的面庞,攥紧的拳头,还有她身后的城主府,心好像一下子就安定了。
“好!柳城主,我信你,柳城主!”
不知是谁第一个举起拳头,高声呐喊着。
顷刻,所有人都望着柳盛兰,热烈地喊:“柳城主,柳城主!”
声音之大,传播整个黑银城,惊起一片鸟雀。
一股热气从心口传来,柳盛兰抿紧唇,看着眼前这一幕,激动得差点落泪,每一双眼睛都注视着她,每一句话都呼喊着她的名字,他们信赖着她。
得出这个结论,柳盛兰浑身一颤,从来没有这种体会,仿若丢下一粒石子,炸响了她平凡的生活。
原来也可以不平凡。
柳盛兰想,这感觉太棒了!
她承诺道:“只要有我柳盛兰一日在,黑银城一日更比一日好!”
这声“柳城主”,让她的心底升起了别样的感觉,猜不透抓不住,名为野心。
夜雨将至,工匠们陆陆续续离开城主府,回到自己的家中,他们牵紧了自己的家人,手中热意不断,心中激昂不退。
他们想,柳城主也不错,至少看见她做过实事,至于那位失踪的城主,工匠们记忆不深,似乎是一位格外有野心的城主,经常外出。
还有一些人没有走,跪在地上哭诉着,说自己的儿啊夫啊好端端地怎么就死了,这日子还怎么过啊,没法过了。
柳盛兰扶起她们,耐心地倾听,向她们解释崇鬼人的存在,握住她们的手表示城主府会安顿好她们的,并将她们的口袋塞得鼓囊囊,那叫做补偿金。
人都已经走了,生活还得继续过,家里的顶梁柱倒了,另一个人就得撑起整个家,抱着这样的心态,她们回去了,背影形单影只,裹挟着寒气。
雾蒙蒙的小雨在雷电后降下。
柳盛兰扶着门框,注视着她们的背影,心中滋味万千。
她是城主夫人,是上一任城主的女儿,出生以来没受过什么苦,被爹娘精心培育成一位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为的是得到未来夫君的青睐。
偶尔会感到空虚,弹着绷紧的琴弦,听着一成不变的音调,遥望着天上的白鸽,她也想飞。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她稀里糊涂地就嫁了,婚后夫妻感情还算和睦,育有一个女儿,乖巧听话,这样的生活是幸福的吧?
可她总有点羡慕丈夫。
爹死后,他轻易地就踏进了自己不能踏入的禁区,一挥手千人应万人呼,好不威风。
他时常不着家,宿在黑银城之外的地方,讲述着他那崇高的理想,要将世界革新,变成新的世界。
柳盛兰听着,做出不懂的模样,她知道他爱看她这副样子,哪天她真懂了,他又会不高兴,嚷嚷你从哪学的这些糟烂玩意儿。
果然他摸了摸她的头,说,我跟你讲什么,你都听不懂。
丈夫藏了太多秘密,柳盛兰假装不知道。
知道得太清楚容易影响夫妻间的感情。
“人都走完了,快进来吧,外面冷。”
云泱叫她。
柳盛兰突然松懈了一口气。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年轻呢,三十未满的年纪,问道:“云姑娘,我这个年纪算老吗?”
云泱诧异地瞥了她一眼。
“你在开玩笑吗,你这个年纪正是闯的时候,我有一朋友,跟你年纪差不多大,正努力当着猎鬼人呢。”
她说的正是王守义。
想到王守义,云泱面色一片柔软,她很想念她,很欣赏她,可惜相处的时间总是太短,每次只能在信中交谈。
她才发觉,原来她们是如此适合做朋友。
“未曾嫁娶?”
“她没这想法,因为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
云泱微微一笑:“变得更加强大,超越自己的极限。”
“那可真是有冲劲。”柳盛兰释然地笑了笑,“我以为女人的一生路很窄。”
云泱:“比我们想象中的宽多了,你可以做你任何想要做的事情,柳城主,多年以后,你也会感谢现在的自己。”
她望着黑沉沉的天,心里担忧着久久未归的李水木。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唤它也不出来。
“我更应该感谢你们。”
“我们什么都没做。”
“不,你们什么都做了,我很感谢你们。”柳盛兰转过身,“我以为自己会喜欢那样的日子,其实一点都不,我更喜欢被万人瞩目的感觉。”
雨还在沥沥淅淅地下着,柳盛兰的心却终于迎来了晴天。
院内,七八个头戴黑头巾的男子被绑住了手脚,双膝跪在地上,连嘴也用布条绑了起来,他们呜咽着。
“老实点!”
暗鸦怒斥着,踹了一脚疯狂挣扎的崇鬼人,骂骂咧咧:“不想当人了是吧,居然敢算计我们,家主,砍了他们吧!”
他转头提议道。
棠溪迟饶有趣味地盯着涂婳,她居然能凭借气味分辨崇鬼人,这可真是了不起,恶鬼有气味吗,或者说,她有异于常人的能力?
涂婳缩在陈念慈身后,双手紧紧拽着她的衣角,露出半边脸,冻得通红。
赵寻澜沉默地站在一旁。
今日所见到的一切,打破了他的认知,崇鬼人,崇敬到了宁愿舍弃人身,背弃同类,都要不惜代价地成为恶鬼。
他问跪在地上的“人”。
“为什么?”
这句话显得苍白且无力。
黑头巾束缚在他们的脑袋上,似乎是用来封印什么,他们仍然还拥有理智,闻言只是嗤笑一声,不回答他。
“有什么好问的,无非是做人做不下去,只能当鬼了呗。”
暗鸦耸了耸肩。
“混得太惨了。”
他一脸无所谓,倒把跪着的崇鬼人们惹怒了,他们抬起头,怒视着暗鸦。
吼道:“你懂什么!”
“你是上天眷顾的宠儿,怎么懂得我们这般人的苦楚,不是我们不想做人,而是这个世界不给我们活路!”
“做人,我们微如尘粒,碾死我们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甚至不需要用力,轻轻一踩,谁管过我们的死活!”
崇鬼人大多面露愤恨,仇视地瞪着暗鸦,给他整得一愣一愣的。
他摸了摸头,纳闷道:“搞什么,又不是我造成你们的苦楚,跟我有关系吗?”
“而且我哪里过得容易了,仅仅是因为我站着你们跪着,就觉得我过得很好吗,我惨得要死好吧。”
暗鸦正准备大吐苦水,瞥见棠溪迟似笑非笑的眼神,立马噤了声,轻咳两下,道:“你们给我老实交道,我留你们一命,究竟是来自哪里,受何人指使,埋伏在黑银城里?”
被逮住的这群崇鬼人,孤身潜藏在黑银城的各个地方,他们头戴黑巾,这好像是区别于其他工匠的标识。
暗鸦见他们低头不语,一把扯下他们额头的黑布巾,血色的倒三角便显露在众人面前,刺在眉心,誓血为盟。
他回头报告:“家主,他们眉心有个血色的倒三角,这么明显的黑布巾,都没有人产生过疑问吗?”
棠溪迟:“我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