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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个药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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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先生瞧向江怡眠,眼底闪过疑惑,又忽而明白了什么。
随即他拉起江怡眠,往后厅的小房间飞奔,说道:“完犊子,他们玩阴的,倒打一耙成我仇家了,你走密道出去。”
她急忙问道:“仇家?那你从哪跑?”
那人一身夜行衣,肯定不是玄清宗派来的。
“我当然是走另一条。”
说着,说书先生关上里间的门,门板阻挡她的视线。
隔着厚厚的木板,说书先生又道:“我知道你是玄清宗的人,你没对我动手,所以我送你走,但下次你就没这么好运了。”
江怡眠呆住。
说书先生觉得她是玄清宗送来当卧底,来套他话的?如今简直乱得像一锅粥。
江怡眠站定,目光所及之处,满满一屋子的药锅,整齐地叠层放置着,有的还抹上新的涂层,修补得如同新的一样。
她低声吟唱,开启魔法阵,将药锅送回。
江怡眠侧耳,听到外面的桌椅板凳被人捶裂,人的身体与手掌心碰撞,想象出说书先生低头闷哼,吐出的血落到地上。
她握住门把手,又缓缓放下。
不能混入这一趟浑水,只要修复完魔法学院,修仙界的一切于她而言,都仅是过客。
如此想着,江怡眠狠下心来,瞬发咒语,回到学院。
猫猫小姐还在睡觉,壁炉依旧散发着热气。
江怡眠靠着门,滑落到地上,闭上眼睛。
如此,便好。
如此?便好?
她质问着内心,这是她愿意看到的吗?
江怡眠睁开眸子,身下点点荧光再起。
既然当初因缘救过沈逸舟,再救一个说书先生又有何妨,就像沈逸舟一样,想救便救了。
下一秒,她的身影出现在玄清街头。
可江怡眠一来一回仅花费半柱香的时间,茶馆里早已没了说书先生和他仇家的影子,门窗破裂,桌椅板凳东倒西歪,通往二层的楼梯也坍塌到一楼,最中央是一滩血迹。
她移开视线,不想再去看,或许不该犹豫的。
而后江怡眠退出茶馆,脚下无意踩到什么硬物,她的鞋子明显高出地面。
江怡眠弯下腰,捡起,抹去上面的灰尘。
那是一个嫩绿色的锦囊,用细丝线绣出一根留影草,正中央是一个明晃晃的“婉”字。
江怡眠收拢五指,它在手心里被揉成一团,心脏像是被人用锤子砸了一下,跳动不已。
果不其然,刚刚冲进茶馆的人就是刘郎,可他为何要杀说书先生?
难不成最先开始,说书先生的对接人是刘郎,但现在刘郎那边企图杀人灭口,所以骗说书先生今晚回来,让他明早去接人。
江怡眠瞬间明白过来,沉吟片刻。
她搞不好已被刘郎看到样貌,虽记忆的封印术仍在,可一旦出什么差池,几乎是必定找上她。
毕竟,黑袍防不住认识她的人。
以后江怡眠再想出山就难了,以刘郎的财力,他随便安插几个人蹲守山口,也会给江怡眠徒增麻烦,总不能次次使用瞬发咒语。
魔力珍贵,还是要省着用。
乌云蔽月,遮挡住最后的光亮,夜深人更静。
茶馆门口,铜壶从小洞滴下水,叮咚地掉在地上,里面的水面落到象征子时的刻度处。
倏然,一阵肃杀之气,从旁直逼而来。
江怡眠扶住兜帽帽檐,一脚蹬上旁边的门框,自空中翻滚而出。
黑袍衣角飞起,她稳稳落地,回视,却发现根本没有人,只有一把利器掉在地上。
声音从屋檐上传来,甜得仿若一勺白糖,但说出的话却带来恶讯:“初次见面,在下玄清宗炼器派四师妹阮香是也,问乐山余孽,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
话音一落,江怡眠四周。黑压压的一群人显现,撤去身上的隐身术。
街道边,围墙上,房顶处,他们一袭白衣,凛然一气。
江怡眠没有动作,冷静地扫视周围。
一共才十人,以她瞬发咒语的速度,完全是追不上她的,逃跑不是什么大问题。
名叫阮香的女子提气运步,轻巧地落到地面上,触地时没有发出任何噪音,可见基本功之深厚。
她嫣然笑道:“你那两个的同伴,沈师兄已经去追了,本来我们打算收拾东西回去的,谁知你又主动上门,落入网中。”
江怡眠瞬发咒语,将目的地锁定回魔法学院,等了好久,没有一点魔法阵传送的前兆。
她瞧着天上不知何时开启的阵法,散发出淡白色的光晕和一些古文符号。
江怡眠一眼认出,是结界。
如果她使用全部魔力,吟唱阵法,也能破除,可她的魔力也会因此耗光,得不偿失。
“顺嘴一提,”阮香注意到她的目光,“这结界是沈师兄设下的,除他之外,无人能开,你跑不掉的。”
“你们抓错人了,我不是他们的同伴。”
江怡眠叹气,掀起长袍,蹲下身子,而后盘起双腿,心想等沈逸舟来就能出去。
“哦,不认,这个你还记得吧?”阮香从衣襟间取出几封书信,对着她展示。
江怡眠当然记得,那是她写给说书先生,询问药锅的事情,看来他们这边先行截胡,那封伪装成说书先生写给她的信,多半也出自他们手中。
“问个药锅罢了。”
她捻起地面的沙子,心不在焉地答道。
对于她的回答与态度,阮香毫不意外:“你们问乐山素来喜欢引诱他人步入深渊,处处以利益为重,我也没指望你能认罪。”
“为了让你死得瞑目,我可以告诉你,三年前,那说书老头违背门规,围捕时我们有意放走,布局钓大鱼,自那时起我们便开始关注,而这几年间只有你一个人与他有书信来往,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我知道你要找什么,它在后山山庄,对吗?而你偏偏也在后山居住,如此巧合,是不是该解释一二?”
江怡眠微微启唇,却又被阮香打断:“这药锅分明是你们沟通的暗语,沈师兄还不信我,今晚若不是我留下来,你这条漏网之鱼可就难抓了,不是吗?”
江怡眠一言难尽,今日要是出门先让猫猫小姐占卜一下,是不是就不会如此令人头大了,问题多得她脑袋发晕。
此时,她理清整个乌龙事件的脉络。
哪里是说书先生甩掉玄清宗,分明是玄清宗故意放水,不管是三年前触犯戒律,还是前几天被追杀。
而这场局,她误入已深,无数锁链将她禁锢在局面上,动弹不得,双面受敌。
在身为问乐山弟子的刘郎眼里,江怡眠是玄清宗的,反观玄清宗又认为她是问乐山的,搞笑的是,她不属于任何一边,谁能想到最开始江怡眠仅仅是来拿药锅的。
不过刘郎那边,她还没弄清楚,无聊地开口道:“你可知另一人是谁?”
“哼,”阮香昂头挺胸,“原先玄清宗外围弟子——刘郎,于三年前脱离宗门,表面弃掉修仙,决心从商,实则暗中与问乐山勾结,拜入门下。”
江怡眠想着告诉她另一人的名字,换取自己自由,结果计划泡汤:“好我懂你意思了,最后再重申一次,我只是个与说书先生做交易的人,我给钱,他修药锅而已。”
阮香完全不信,扭过头去:“我说过,问乐山以利益为交易,你这种死到临头还不承认的人,我见多了。”
她越说越气愤,就差指着江怡眠的鼻子:“要不是因为你们这些人,爹爹当初也……”
“咳咳咳,”一位弟子有意提醒道,“阮师妹,言多必失,你今晚告诉敌人太多我们的底细。”
阮香重新回到屋檐之上,不服气:“要你管,这么厉害,你来当这次行动的副领队啊。”
索性江怡眠关掉五感,静心等待沈逸舟到来。
话本里,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她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角落,树木随风摆动,虽是夏夜,但并不炎热,此刻竟还有几分异常的阴凉。
“咔嚓。”
众人警惕抬头。
只见那结界生出缝隙,其上的古文字符晃荡不已,有破碎的预兆。
阮香急忙指挥道:“你们五个快去找沈师兄。”
说罢,几人霎时跃出结界,抓紧时间前去支援。
结界的间隙越来越大,像是即将达到崩溃的极点。
他们面色紧张,一时忽略江怡眠的存在。
倒是阮香指间结印,对着她展开新的结界:“北问神君,南请——”
但江怡眠也不是什么呆子,直接起身,念咒:“以伊弥安之名,斩千险,破万势,刃斩!”
“砰!”随着咒语的呼唤,阮香的第一层结界圈应声而碎。
阮香被逼退一步:“你会术法?”
而后她立马否定:“但你不是修仙之人。”
江怡眠用风之阵在空中承接,躲过向她扑来的众人,再以魔杖弹开他们的法器。
她轻笑一声:“我的确不会,因为我学的不是术法。”
阮香大喝:“追!”
数人齐齐运气,在空中跃起,想要追上江怡眠。
他们像彗星的尾巴,不折不挠地紧跟其后。
在江怡眠接近结界时,缝隙已有木门般大小。
她没有急着出去,而是刹住脚步回望,阮香一行人远远坠在后面。
“你们的事,我不想掺和进来,所以请不要记得我来过。”
江怡眠举起魔杖,小小的个子,身形却格外高大,矗立在天地之间,而后将魔杖指向他们。
一阵白光闪过,耀眼的光芒吞噬她的身影。
江怡眠瞬发咒语远离是非之地,隔着老远观望。
他们纷纷停下,懵懵地对视彼此:“诶,怎么回事,我们刚刚在干什么?”
“不知道啊,怎么飞在空中,不是在蹲守人吗?”
江怡眠满意一笑。
事情已成定局,她现在谁也帮不了,谁也不能帮,淡出这个世界便好。
只是她心里泛起的愧疚仍在,她的确没能救下说书先生。
她的横插一脚,或许才是扰乱一切的根源,才是促成说书先生生死未卜的导火索。
看来以后还是不要再和修仙界的人接触,对彼此都好。
至于沈逸舟,虽不知他那边发生什么,但这次她不再插手了。
江怡眠离开,空旷的环境里,余下她一人独行的背影,而后再也看不清。
不过,也有例外。
一只手无声无息地搭上江怡眠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