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死亡回忆录》二元女士

19、出事

　　甄嬛一曲惊鸿舞毕，皇帝龙颜大悦，特恩赐甄嬛可以坐在他身边。只是既未恩准她将舞衣换回嫔妃服制，又未着人于她身前添桌布菜，甄嬛只得孤零零赤条条地拘谨坐了。

　　天家恩赐，感恩戴德犹嫌不够，甄嬛自不会觉得皇帝考虑不周。而回席落座的安陵容，望着在皇帝明黄桌席旁衬托得更弱小无依的身影，却是心中一片苦涩。

　　华妃身形一动，恰将她望向甄嬛的视线挡住，安陵容目光不善地看向华妃，却见她猛地仰头饮下一口酒，被呛得咳嗽两声，一旁的颂芝急忙抚着她的背顺气。

　　皇后不悦斥责道：“华妃，你是怎么了？这么好的日子，你干嘛要扫兴啊？”

　　华妃起身，声音格外柔婉：“臣妾并无什么委屈，只是见莞贵人作惊鸿舞，一时触动情肠，才有所失仪。”

　　皇上疑道：“昔日纯元皇后作惊鸿舞的时候，你尚未入府，如何会有情肠可触？”

　　“臣妾闲来翻阅诗书，见有唐玄宗梅妃楼东赋一篇，读来触动惊心。”华妃声音隐带了几分哭腔，几乎泫然欲泣，“惊鸿舞出自梅妃，为得宠时所舞，楼东赋则写于幽闭上阳宫之时，今日见惊鸿舞而思楼东赋，臣妾为梅妃伤感不已。”

　　皇上又问：“你一向不在诗书上留心，如今竟有如此兴致了？”

　　“臣妾愚昧，闻听诗书可以怡情养性，臣妾自知无德无才，若不修身养性，实在无颜面再侍奉皇上。”

　　华妃这话说完，几个嫔妃脸上都不由露出几分似有似无的笑意。无他，“怡情养性”这话从素来张扬跋扈的华妃口中说出，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皇上却很吃这一套的样子，眉目间有了几分触动：“你既说对楼东赋有感，何不说来听听。”

　　“君情缱绻，深叙绸缪。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无休。奈何嫉色庸庸，妒气冲冲。夺我之爱幸，斥我乎幽宫……”华妃泪眼盈盈地看向皇上，语调似忧似怨。

　　皇帝垂眸，心下烦乱：一边是新宠，一边是旧爱，世兰指使余莺儿下毒谋害嬛嬛一事，不说证据确凿，却也是众人心知肚明。若是这就轻轻放过世兰，嬛嬛定会不高兴。

　　“思旧欢之莫得，想梦著乎朦胧。哎……”华妃哀叹一声，抚上胸口，“臣妾美美读到此处，都深感梅妃思君情长。”

　　一句思君情长说得温柔缱绻，欲语还休，皇帝心里的挣扎更为厉害了。

　　敦亲王忽然起身，劝道：“皇上，华妃娘娘之事本是皇上后宫家事，臣弟不敢插嘴。只是华飞娘娘侍候皇上多年，未曾有过什么大错，若有侍奉不到之处，还望皇上念其多年伴架，原谅娘娘。”

　　安陵容冷眼瞧着，敦亲王这话一说完，皇上面上的感动挣扎瞬时便去了三分，只是碍于敦亲王的面子，终究是对着华妃道：“华妃，实在是难为你了，你住的地方太过偏僻，朕若得空便去看你。”

　　安陵容心底冷笑一声，曹贵人真是长袖善舞，先算计姐姐，紧接着便迫不及待地助华妃复宠。若是先前姐姐一舞只是拟纯元旧态，皇上不喜，对姐姐的愧意也会减轻许多，华妃再可怜示弱，自然一切顺理成章。

　　可惜曹贵人聪明反被聪明误，前头算计姐姐不成，后头敦亲王帮华妃说话，反倒让皇上认为朝臣亲王勾结，从心软变成迫不得已复宠华妃。纵使复宠，也终不长久。

　　如若华妃只是为了后宫地位也就罢了，可偏偏观其言行举止，是对皇上动了真心的。可惜皇上薄情，真心最易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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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着华妃复宠，甄嬛沈眉庄自顾不暇，也没再提让安陵容在皇上跟前露脸获宠一事。

　　安陵容手上闲不住，便给沈眉庄未出世的孩儿绣肚兜。宝娟见她一连绣了许久，出声劝道：“小主歇歇吧，仔细眼睛疼。”

　　宝鹃不提醒安陵容还没有注意到，她闭了闭眼，确实有些干涩，不过看着手上就差金线收边的金龙绣样，还是轻笑了下道：“快好了，还是先绣完吧。”

　　母亲的眼睛是积劳成疾，自己注意着就是了，左不过天色还亮着。

　　“小主急什么？慧贵人才一个多月的身孕，还有八个月才能穿上您绣的肚兜呢。”

　　“要把这个先绣好，若眉姐姐看到了，她要是喜欢，我再多绣几个。”安陵容看了一眼宝鹃，仿佛颇有经验地道，“你不知道，孩子长得快，一会儿就长大了，若不多绣几个怎么行啊？”

　　宝娟打趣：“瞧您说的，跟自己生过似的。”

　　安陵容眼神落寞：“我在家时，常看母亲给姨娘的几个孩子绣这个绣那个的，所以多少知道些。”

　　宝娟自知失言，忙行礼请罚：“奴婢失言，勾起小主伤心事，请小主责罚。”

　　“快起来。”安陵容将她扶起，“我责罚你做什么，只是不知道母亲现下如何。”

　　“小主进宫，夫人必定面上有光。”

　　“我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答应，皇上连我是谁也许都不记得。”

　　安陵容举起手中的绣样，手中金龙活灵活现，蜿蜒盘旋，仿佛将要腾空而起。

　　“不到这条龙飞的时候，它乖乖待着就是了。”

　　菊青快步走进来：“小主不好了！”

　　安陵容急忙起身：“怎么了？”

　　“安大人出事了！”

　　安陵容面色一白，跌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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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

　　“姐姐救命！”

　　见着了甄嬛与沈眉庄，安陵容快步向前跪倒在地，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沈眉庄问：“陵容，这是怎么了？”

　　甄嬛也道：“起来慢慢说。”

　　两人将安陵容扶起，安陵容哭着道：“姐姐，我父亲下狱了。”

　　甄嬛蹙眉，担忧问道：“好端端的，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呢？”

　　“我收到家书，说松阳县令蒋文庆奉旨押送西北军粮，我父亲也是随军护送之一。谁知半路遇上敌军流兵，军粮被劫走了，蒋文庆也临阵脱逃，还带走了不少银饷。皇上龙颜震怒，随即抓回蒋文庆，和父亲一起关押着，现在生死未定……”

　　安陵容泣不成声：“我怕皇上一怒之下，爹爹性命难保……”

　　甄嬛问：“你可问清楚了，此事你父亲真未参与其中？”

　　安陵容道：“不会的，父亲一向谨小慎微，为人只求自保，是万万不敢和蒋文庆的事情掺合在一起的。”

　　且不说父亲的官位本就是捐来的，蒋文庆等靠荫官上来的世家子弟素来对父亲看不上，大事小事都将父亲排挤在外。

　　就凭安陵容对他的了解，宠妾灭妻，在不痛不痒的地方借职务之便捞点油水，便是她这父亲顶天的胆子了，否则这么些年也不至家中如此清贫。

　　而事涉西北军情，沾了就要掉脑袋的事，借父亲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甄嬛道：“事情还未有定论，你先别急着哭，咱们想想办法要紧。”

　　安陵容颤声道：“我知道，军情本是大事，恐怕父亲凶多吉少……”

　　甄嬛忙拍着她的手抚慰：“你家出了这样大的事，咱们自然要去为你向皇上求情，可是朝政上的事情，咱们未必插得上嘴啊。”

　　甄嬛与沈眉庄一时也有些为难。

　　“倒也不必惊动皇上。”安陵容将视线移向沈眉庄，“这件事情眉姐姐有法子。”

　　沈眉庄疑惑：“我？”

　　安陵容点头：“因为这件事出在济州界上，都由眉姐姐的父亲济州协领审问。”

　　她纵使心思再如何聪慧，此时也已真的无计可施，只能将一腔希望全寄托在沈眉庄身上，用尽平生最卑微的姿态下跪乞求：“眉姐姐！求您救救父亲！”

　　两人将她架住，沈眉庄道：“你先起来！容我想想办法。”

　　“但求姐姐垂怜，一封家书即可救我父亲性命。”

　　只要能够从轻发落，父亲能留得一条命在，母亲便可无虞。纵使革职抄家，也好过家眷为奴流放。母亲身体本就不好，常年卧床养病，如何再经得起磋磨？！

　　“好，你放心。”沈眉庄应下有，又道，“但是为求妥当，我要先去见皇上，探探口风。”

　　眉姐姐终于应下，安陵容心绪一松，喜道：“谢谢姐姐，陵容感激不尽！”

　　甄嬛为她擦泪：“陵容，先别哭了。”

　　沈眉庄乘着一顶小轿去了勤政殿，甄嬛与安陵容两人便焦急地等待消息。

　　过了许久，却是采月来回话，只道此事自家小主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皇上盛怒，已将蒋文庆斩立决，如何处置安比槐却还未有定论，若当真未曾参与其中，兴许还有其他转圜。又道若真写了家书回去，被华妃知道了，反而落不着好。

　　采月走后，安陵容再绷不住，阵阵绝望涌上心头，她此时无比后悔为何要着意避宠，若是自己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也不必将希望全都寄托在他人身上了。

　　甄嬛拿手帕擦了擦她的眼泪：“你先别伤心，咱们再想想别的法子。”

　　“还有什么法子，眉姐姐都不能救，旁人就更没办法了。”安陵容泪如雨下。

　　她其实心里清楚，愿意救父亲是眉姐姐的情分，不愿意救是本分，她提出的要求本就有些强人所难，若非实在无计可施，她也不想让两位姐姐为难。

　　可她心里更知道，若是出事的是甄姐姐，眉姐姐无论如何都不会袖手旁观，纵是拼上自己的荣宠也会尽力一试。

　　她没有什么理由为此心寒，不过是看清自己和眉姐姐情分不够罢了。

　　甄嬛劝慰道：“眉姐姐的话在理，她若一开口，这华妃就更要置你父亲于死地了。”她也是不想陵容对眉姐姐心生怨怼。

　　安陵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我还能怎么办……皇上今天已经下令，蒋文庆斩立决，明日可能就是我父亲了。”

　　甄嬛思索着能在皇上跟前说得上话的人，突然想到：“咱们去求求皇后吧！”

　　“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