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死亡回忆录》二元女士

17、阳谋

　　温宜公主周岁宴开在了九州清晏殿，九州清晏地方宽敞，装饰颇大气恢宏，比之先前合宫夜宴要整肃不少。

　　安陵容紧邻着甄嬛在安排的位置上坐了，看着庭下舞伎伴着丝竹管弦声起舞，更有阵阵凉意袭来，将炎热躁气去了，便偏头与甄嬛悄声闲话道：“这里既凉快又精致，果然是个好地方。”

　　甄嬛抬手掩着，悄声答道：“丝竹之声从湖上传来，在这听的也最清楚。”

　　安陵容启唇一笑，虽没上过私塾，此刻却觉出些背着夫子说小话的乐趣来。

　　沈眉庄身怀有孕，皇帝前些时日赐下了“惠”的称号，如今眼瞧着比甄嬛还受宠些，内务府便将她的位置排在了上首。虽也与甄嬛挨着，到底隔得远些，闲话起来也不方便。

　　安陵容有心多言几句，见对面坐的是一众亲王，便问：“宫规严谨，亲贵男子不到大节庆，不得与嫔妃同聚。这些亲王贵眷我都不认得，姐姐可认得吗？”

　　甄嬛将头靠得更近了，指着一位道：“那是五爷恒亲王和他的侧福晋。”

　　安陵容瞧过去，见那人脸庞圆润，带着笑意，正专心看歌舞，旁边却有一个亲王却面容严厉，一副不苟言笑之色，便悄声评价道：“第一位的样子看起来好威严，叫人害怕。”

　　却又见那人似乎是觉着自己桌上茶点好吃，便端了递给身旁的福晋。

　　安陵容话风一转：“不过见着对福晋却挺好。”

　　甄嬛解释道：“那是十爷，他生母是先帝孝昭仁皇后的亲妹妹，身份贵重，自然不怒自威。”

　　安陵容望去，那十爷敦亲王又端了酒杯与福晋碰杯同饮，颇有些举案齐眉的模样。甄嬛继续道：“十爷不得先帝宠爱，是出了名的坏脾气，可是对福晋却是极其疼爱。”

　　安陵容心中钦羡，半打趣半认真地笑道：“都说威武不屈才是男子汉，我瞧着会疼人的才是男子汉呢。”

　　甄嬛也跟着抿唇一笑。

　　就在这时，皇上举起桌上的酒杯，对着敦亲王道：“老十，朕先敬敬你与福晋一杯。”

　　敦亲王起身，嘴上说着多谢皇上，面上却不见几分恭敬。

　　安陵容借着喧闹的丝竹管弦声的遮掩，悄声问甄嬛：“姐姐，瞧这敦亲王貌似对皇上不敬，为何皇上还这般笼络？”

　　甄嬛也压低了声音：“皇上刚登基不久，自然不欲朝纲不稳，落个不友不悌的罪名。”

　　叫敦亲王落了面子，皇帝面色不愉，又见着原本果郡王的位置是空着，便埋怨道：“这个老十七不知道又见到了什么新鲜玩意，不肯挪步，这个时候还不来。”

　　旁边的年纪颇小的慎贝勒开口道：“皇上，您是知道十七哥的，他是最随性自在的。”

　　到底果郡王是个难得能与他说上知心话的，皇帝宽容道：“左不过是家宴，朕也看他逃席惯了，就由他吧。”

　　“呦，慧贵人这个发簪真是精致啊。是太后新赏的吧？”齐妃忽然发问。

　　沈眉庄点头：“是。”

　　皇后赞道：“太后知道慧贵人有孕，特地的叫人送了来。那簪手上的和合二仙是多子多福，如意双全之意。”

　　华妃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说起：“这只簪子贵在是太后怀十四爷的时候戴过。”

　　安陵容敏感的察觉到，华妃说完这句话后，皇帝的神色转瞬便阴沉了下来。

　　曹贵人作为今日宴会主角温宜公主的生母，也接话道：“由此可见，太后是多盼着慧贵人肚子里的孩子。我也好想知道，到底是多俊的一个阿哥呢？”

　　沈眉庄温声道：“哪里一定是阿哥呢，我倒盼着是个公主，和温宜一样的可爱呢。”

　　外头却有太监唱喏道：“端妃娘娘驾到！”

　　端妃？

　　入宫已有半年，安陵容还从未见过这位端妃，只是一直听着身子孱弱、需要常年卧床养病的，就连除夕晚上的合宫夜宴都没见到，怎么在公主生辰礼上出来了？

　　便见一个气度从容，只是面容苍白、眉目间似有疲色的女子走了进来。

　　才向皇后皇帝请了安，端妃便又控制不住的低头咳了起来，一扭头瞥见甄嬛，却怔愣住了，眸中划过一抹惊讶。

　　与甄嬛相关的事，安陵容都格外上心，恰将此幕纳入眼底。

　　姐姐美貌她是知道的，可端妃的眼神却不仅仅像是见到貌美宫嫔的样子，更像是……瞧见了熟悉的人一般。

　　端妃贺道：“皇上又得佳人了。”

　　“端妃常年累月不见生人，所以还保留留着当年的眼光啊。”皇后笑着道。

　　皇后这话仿佛大有深意，安陵容心中细细品味着。

　　端妃落了座，唤着身边的侍女吉祥，从先前一直捧着的匣内取出了一个项圈，要赠给温宜。

　　皇帝面有动容之色：“这个项圈是你的陪嫁，温宜还是个小孩子，怎能送她这么贵重的东西？”

　　“皇上好记性啊。”端妃温和地笑道，“只可惜呀，臣妾长年累月的病着，留着也也是可惜了。温宜她那么可爱，给她正好。”

　　皇帝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曹贵人平日里不算受宠，端妃拿出的项圈又着实精致贵重，难得能得到这么好的东西，便高兴得连声道谢。

　　又上了歌舞，甄嬛看累了，偏头对安陵容道：“我想出去走走，若皇上问起来，便说我即刻就回。”

　　安陵容嗯了一声，乖巧点头，姐姐一向不喜欢被这些繁琐的规矩拘着，在甄府时也是自由散漫惯了。

　　一曲歌舞毕，曹贵人起身：“皇上，臣妾心想，今日这歌舞虽盛，却未免刻板了些。既是家宴，在座的又都是亲眷，不如想些轻松的玩意可好？”

　　看在今日是温宜生辰的份上，皇帝少不得要给曹贵人这个生母三分薄面，便问：“你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在座的姐妹既是陪伴圣驾，自然身有所长，不如将这些长处写出来抓阄，无论谁抓到了什么，便出来以娱宾客，皇上觉得如何？”

　　皇上点点头：“这主意倒新鲜，就按你说的办吧。”

　　安陵容正疑惑着，曹贵人向来不显山露水，如此张扬行事，也只有协助华妃复宠这一个理由了。可……听说华妃容色虽甚，却并无所长啊？琴棋书画不通，诗词笔墨就更不论了。

　　见甄嬛也回来落座了，安陵容悄声将曹贵人先前的话复述一遍，又将心中的疑虑说了，两人不约而同地准备先静观其变。

　　曹贵人备好了东西，推脱着自己身无所长，只会打珠络，要做那个抓阄行令的人。

　　“……无论大家表演什么，嫔妾都奉送一串珠络儿以表心意，皇上您说这样可好啊？”

　　皇帝打趣道：“虽是偷懒，勉强倒也算得过了。”

　　五爷恒亲王笑眯眯地道：“哎呀，真有趣儿，久闻宫中娘娘各有所长，今天可要大开眼界了，哈哈哈。”

　　曹贵人对皇后恭敬地道：“那么，不如皇后娘娘先请吧。”

　　皇后心知曹贵人此举是为了让华妃复宠，只是再给曹贵人十个胆子，也不敢当着亲王的面拿中宫皇后作筏子，便只浅笑道：“你是小寿星的额娘，你就帮本宫抽吧。”

　　“谢皇后娘娘抬爱。”曹贵人从身旁侍女手中的宽口瓷瓶中抽出一张卷起的纸条，展开看后又合在掌心，转身对皇后道，“请皇后娘娘墨宝，亲手书写一个寿字。”

　　皇后羞怯一笑：“在这么多人面前，可难为本宫了。”

　　端妃淡淡道：“皇后娘娘的书法可是一绝，我瞧倒是曹贵人的手气，岂能让娘娘轻易就逃过去了？”

　　安陵容闻听此话，不由得多看了端妃一眼，曹贵人此举之意众人未必看不明白，端妃却敢直接明白说出来。

　　皇后在小太监端来的书案上，挥毫写下一个“寿”字，笔势工整温润、圆融流畅，剪秋将笔迹未干的宣纸拾起，展示给众人，皇上赞道：“皇后的字越发进益了。”

　　“小巧而已。”皇后谦虚道。

　　端妃轻咳两声，向皇上皇后告罪，自称体力不支，需先行告退。

　　皇上温声道：“你身子不适，赶紧回去躺着，朕得空便去看你。”

　　说话间，曹贵人又从瓷瓶中抽出一张纸条，借着广袖的遮掩，玩了出偷梁换柱，再拿出时，便换成了她早已准备好的纸条。

　　“这个呢，是莞贵人的，请作惊鸿舞一曲。”

　　此话一出，安陵容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儿。

　　歌舞本就相通，她如何不知道惊鸿舞！纯元皇后当年一舞动天下，靠的便是惊鸿舞。

　　曹贵人这一出阳谋，为的便是将姐姐架上油锅。且不论姐姐跳得再如何好，都有仿照纯元皇后舞姿之嫌，更不提在皇帝心里，恐怕只剩东施效颦四个字了。

　　偏那曹贵人还语气轻松道：“皇上，莞贵人资貌本就翩若游龙，宛若惊鸿，合该由妹妹一舞。”

　　“这惊鸿舞由唐玄宗梅妃所创，本已失传许久。但是纯元皇后酷爱歌舞，几经寻求原舞，又苦心孤诣的加以修改，曾经一舞动天下。那在宫中可是风靡一时呀。”欣常在道。

　　一旁的富察贵人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开口道：“这惊鸿舞最难学习，舞好了那是惊为天人，舞不好那可就是东施效颦了。”

　　欣常在直言：“莞妹妹才多大呀，怎能做得了惊鸿舞呢？曹贵人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哎～”曹贵人不以为然道，“莞贵人天资聪颖，这惊鸿舞本就是女子皆能舞的。倘若说舞得不如纯元皇后那也是在情理之中。在座的都是自家姐妹，何必拘礼呢？”

　　这话已将甄嬛架住了，她不得不起身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