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死亡回忆录》二元女士

14、闹鬼

　　今日的延禧宫颇为热闹。

　　富察贵人昨日去宝华殿为皇后祈福诵经，回来时天色已深，居然在路上撞见了一个白衣散发、飘在半空的女鬼，被活活吓得晕死了过去。

　　如今皇后原本就头风发作着，华妃也因为余莺儿投毒一事一直避着嫌，宫中位份最高的齐妃便从长春宫赶来探望。

　　同住延禧宫的安陵容和淳常在自是要来看望的，一同来看望的还有个与淳常在颇为交好的欣常在，她素来心直口快、胆子也大，想着淳常在到底是这一届秀女中年纪最小的，便陪了她来。

　　富察贵人神情仍有些惶恐，坐在床上不住地喘着气。

　　齐妃坐在她床榻一侧，问：“你是真看见了？”

　　一旁站着的淳常在也问：“贵人姐姐祈福诵经，累了半夜，会不会是眼花了？”

　　富察贵人忙道：“你要不信，你问桑儿，她也看见了。”说着一指站在后面的侍女桑儿。

　　桑儿似是被吓懵了，喃喃道：“真的，那是女人的头发……冰冰凉的，有腥臭味，是死人味！”

　　富察贵人忙对众人道：“你们瞧，桑儿都给吓傻了，她可是我宫里最伶俐的丫头啊！”

　　欣常在也佐证道：“是，我刚才听说一个小太监也看见了，活活的吓出一身病来。”

　　富察贵人回想着昨夜的场景，眼泪都吓出来了：“我真看见了，穿着白色的衣服，惨白的脸，舌头有那么长，上面还滴着血！眼睛里也滴着血，头发散着，一直哭一直哭……”

　　安陵容面上惊疑不定，心里却想着，先前给小允子画的妆上，好似没画上血啊……富察贵人这是吓得都记混了。

　　她按着先前的计划，引导众人往余莺儿那处想：“她哭的这么惨，莫非是枉死的女人？”

　　欣常在立刻道：“看你闷不作声的，说话倒说到点子上了。要不是枉死的女人，哪能半夜哭啊？”

　　齐妃年岁颇深，却也是个信鬼神的，害怕道：“枉死的女人……”她手抚上胸口，“那肯定是那个死在冷宫里的于氏，于氏的冤魂来索命来了！”

　　欣常在心直口快：“别胡说，她是罪该万死，有什么枉死的？”

　　齐妃素日跟着皇后，知晓得更多些：“你知道什么呀？当时她不肯就死，苏公公没法交差了，拿弓弦把她活活的给勒死了！”

　　一时几人都颇为惊恐不安。

　　欣常在率先道：“后宫这么乱，不如等皇上回来，我们禀告皇上吧。”

　　齐妃眉头一蹙：“皇上最讨厌鬼神之说了，要是你敢，你去说去吧！”

　　富察贵人吓怕了，大喊道：“冤有头债有主，我没害她呀，她来找我做什么？”

　　欣常在见她情绪激动，站起来安抚道：“所以她没害你呀，这不转脸就走了，否则你还能好好的待在这？”

　　淳常在问：“那那你们说说，她会去找谁呀？”

　　安陵容见先前的引导已经达到效果，立刻状似慌乱道：“反正不关莞姐姐的事。”

　　这一句话立刻将众人的焦点转移到了莞贵人身上。

　　若是莞贵人也撞见女鬼，岂不就可确定那女鬼便是余莺儿了！

　　隔日，碎玉轩便传来了莞贵人夜不能寝的消息，甚至生起病来，温太医救治了几日都不见效。

　　宫中流言纷传，华妃却丝毫不见半分惧色。

　　照例请安后，几个高位嫔妃坐下闲话，不免便提到这闹鬼一事。

　　华妃听她们说了半晌，愈加生气：“……满嘴的妖魔鬼怪，本宫倒不相信了！余氏生前恨谁，死后自会去找谁，其他人瞎操什么心！”

　　沈眉庄立刻接话：“娘娘教诲的是，余氏又没人指使，当然是自己作孽自己遭罪。若是有人指使的话，她十成九也要去找那害死她的人，好好的问问凭什么拿她做刀子使。”

　　一番话说完，华妃神色不似有异，一旁的丽嫔面上强作镇定，紧张的眼神却出卖了她。

　　又逢初一。

　　白日里，皇后礼佛上香后，因着这几日宫中皆是人心惶惶，便请了宝华殿高僧做大法事，请安一事便挪到了晚上。

　　平日里嫔妃或身子有些微不适、或位分太低的，可以免了日常请安，初一十五的请安却是如非必要，都不能不参加的，后宫嫔妃齐聚一堂。

　　甄嬛先起身，朝着皇后福了一礼，柔声道：“臣妾前几日心神恍惚，多谢娘娘垂怜，免了几日向您请安。”

　　皇后关切地道：“今儿气色看着好多了，前一阵子看着你的小脸儿还是苍白的。”

　　安陵容将视线转向甄嬛。

　　姐姐每次装病，为求不露破绽，都是实实在在地喝着汤药，也太不把自己身子当回事了。待此事了结，不知要再将养多久才能调补回来。

　　先前为母亲寻鹿茸，也一并寻了不少补气益血的好药材，等事一了了，便送去姐姐宫里。

　　甄嬛语气诚恳，回皇后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本该日日来向皇后娘娘请安的，疏忽了这些日子，还望娘娘恕罪。”

　　皇后一脸慈爱：“快坐下来吧。你一直都不太好，本宫也不忍心让你每天都跑来跑去的。”

　　气氛正和乐着，华妃讥讽的声音插来：“也是，这白天请安也就罢了，若是晚上出来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可怎么好。”

　　正说着，外面便打了一个闪雷。

　　敬嫔哎呀一声：“皇后娘娘，打这么大的雷，恐怕一会儿会有大雷雨呢。”

　　“这两天一下雨，确实没法出门了。”皇后吩咐散了，众人便起身告退。

　　华妃和丽嫔率先出了宫门，甄嬛和富察贵人紧随其后，安陵容沈眉庄也一左一右地迅速跟上。

　　甄嬛刻意走向前一福礼：“恭送华妃娘娘，恭送丽嫔娘娘。”

　　果然引得华妃语带讥诮，对她嘲讽道：“虽说莞贵人好些了，可本宫瞧着你这脸色憔悴许多，想来这噩梦缠身的滋味，也不好受吧。”

　　甄嬛假装惊惶地左顾右看，仿佛有人或者鬼在窥探一般，道：“娘娘别说了，那东西有灵性，会缠人的。”

　　华妃浑然不怕，斥道：“你真是被吓得神志不清了，竟敢在本宫面前胡言乱语。”

　　安陵容连忙一福礼请罪：“华妃娘娘恕罪，姐姐此番的确是受惊不小。”

　　她压低了声音，仿佛怕旁人听到一般：“实在是……实在是很多人都亲眼见过，所以不得不小心一些。”

　　一旁的富察贵人连连点头：“是是是，嫔妾就亲眼见过。”

　　天色已经黑透了，几乎同她撞鬼的那日一模一样。她上下打量着，生怕什么时候头顶就突然出现一个白影儿。

　　“若不是真有冤魂，为何连皇后都要举行法事超度？”甄嬛神色惊慌，仿佛不经意道，“只是那冤魂怨气冲天的，也不知法师能不能压得住。”

　　丽嫔的脸霎时间变得煞白：“法师也压不住吗？”

　　富察贵人应声道：“她死的那样惨，一定怨气很深的，不是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吗？”

　　甄嬛道：“听说当日皇上赐她自尽，平日里与她交好的妃嫔竟无一人替她求情，才使她惨死冷宫，心生怨念。”

　　一番话听得丽嫔心里扑通扑通直跳，眼珠不断乱瞟着，手中的手帕几乎要被她绞碎。

　　华妃怒斥：“这番话从奴才口中说出也就罢了，从你们这些嫔妃口中说出，没的失了身份。”

　　甄嬛又一福礼：“这些话的确是咱们不该说的，只是如今闹得人心惶惶的……听闻曹贵人素来胆大，要是有她陪伴也安心些。只是今日怎么不见曹贵人。”

　　“温宜公主感染了风寒，曹贵人得照顾她，所以今天没向皇后请安。”丽嫔道。

　　“莞贵人向来是心思细密，想必是多虑了吧。”华妃一扭身，“咱们走。”

　　甄嬛旋即接道：“也是，只要不做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

　　说得丽嫔更是心虚，待坐上了太监抬的辇轿，丽嫔反而更觉得没着没落的，里衣都被冷汗溻湿了。

　　走出一会儿，四下一片漆黑寂静，前面华妃在辇轿里假寐，宫人便刻意放轻了脚步，只有辇轿承重后弯曲挤压的咯吱咯吱声，响彻在空荡荡的街道。

　　丽嫔突然觉得脖子后面痒痒的，还吹起一阵阴风，仿佛……仿佛是女鬼朝着她后颈轻轻吹气。

　　丽嫔连忙扭头，却只看见一块白色的衣角飘过，她睁大眼睛，大喊：“什么东西？！！”

　　前方的华妃被打扰了好睡，气道：“什么事儿啊？”

　　又走了几步，却真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色身影从丽嫔的辇轿前飘过。

　　这下可不只丽嫔看到了，一众宫女太监都喊道：“啊啊啊！！鬼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甄嬛听出了丽嫔的声音，心下了然，立刻让崔槿汐去请皇后来。

　　甄嬛与沈眉庄携手，一同沿着声音追过去，安陵容立刻跟上，富察贵人原是害怕不想去，但一见众人走了只剩她一人，还是跟上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到事发地。

　　丽嫔蹲靠在宫墙角，哆哆嗦嗦：“有鬼，有鬼……”

　　华妃紧皱了眉头，想不到丽嫔居然如此胆小，万万不能让她将事情真相抖落出来，她恨声道：“夜深人静的，叫唤什么？！还不快闭上嘴！”

　　丽嫔被吓得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她浑身发抖：“有鬼，有鬼……”

　　华妃见她不中用，甄嬛几人又已经过来了，立刻指了太监去将丽嫔扶起来，想要先走一步。

　　没成想小太监手刚一碰到丽嫔，她便以为是冤魂来索命，挣扎大喊道：“不是我！不是我！药是我……药是我弄的，我没让她害死莞贵人！不是我……”

　　华妃见她竟真的如此不中用，立刻吩咐道：“丽嫔失心疯了，还不快堵上她的嘴，带回翊坤宫去！”

　　“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