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陆谌与陆尉 ...
-
陆谌将视线敛回,然后站在门口未动,侧身抬眸,不动声色的打量自己的妻子。
她变了很多,比以往更像一个女人了。
往常,他好像一直没怎么注意过素娘,记忆里的她是什么样子,他已经记不得了。
如今,她眉眼细长,唇红齿白,肤色瞧着也细白了,脸上也丰盈了些,五官较以前也明艳了,衣襟相交处丰盈饱满……
素娘,好似在他不经意间,突然就出落的楚楚动人了。
陆谌的眼神突然变的幽深起来……
素素只觉得此刻陆谌看她的眼神里突然有了些别的东西。
她不太喜欢这样的眼神,于是挑眉无辜的看过去。
此刻的她,浑然一只故作单纯的狐狸精模样,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抬眸看人的时候,眼神里全是挑衅与自得。
陆谌:“……”,违和感太强,他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一切还未有定论,他不想节外生枝。
陆谌克制着自己心底的情愫,低了头,沉声道:
“我明日回去,你歇着吧,我去书房。”
话说完,便端着烛台,悠然转过身,往书房方向走去。
素素咬着唇,垂眸不语:“……”
她多少松了口气,她自认为时时矜持着,但是自己骨子里的那点野性,早就端不住了。
陆家这宅院是标准的北方小四合院,正房配东西厢房。
三间正房,中间明间是厨房,两边是寝室,西屋是素素住的地方。
陆谌住的书房,其实就是正房的东屋,他平时回家太晚的时候,就住在书房。
以前,但凡他回来,素娘都要忙前忙后的替他洒扫熏香,忙活半天。
今夜嘛,陆谌也不指望素娘为他做什么了。
他猜测过,他与婉娘定亲的谣言,素娘或许知道。
但是今夜看来,她要么不知道,要么就是根本不在意。
不然,她为何没有质问他,哪怕与他提及此事呢?
其实,要素素说,就算陆谌没和别人传出谣言,她也不会和原身一样在他面前献殷勤了。
因为,她在陆家十年,成婚前,更像陆家的养女。
要不是两人有婚约,她更想与陆谌这个男主以兄妹相称。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都是独特的。
就像有的人适合做亲人,却不适合做恋人,道理都是一样的。
———
县城书院距离陆家庄,有十多里路,他半夜动身,走了一个时辰方到家。
在县城的时候,他睡不着,现在在家里,他心思辗转也睡不着。
夜黑月明,闲来无事,他便举着灯笼,在院子里踱步转圈。
西厢,柴房里堆满了柴火,有粗木有西木头,根根分明,被劈的长短一致。
只要他不瞎,就能看出来,那不是素娘子这样的弱女子劈的。
东厢东墙上,添了三层木头架子。
上头两层放了不少簸萁,干菜篓子,里面堆满了草药和不知名的野菜。
最下层放的都是些铁具、砍刀斧头等常用的铁器,比以前用的都大一号。
他颠了颠那把斧头,很沉,素娘能拿得动吗?
若是不能,是谁在用呢?
还有墙角处的粮仓,一看就知道是新修过的,内壁是石灰和黏土夯实后烧制的。
粮食存在釉罐,放置在粮仓内,防水又、防虫、防鼠。
这种制法和官府里的粮仓制法雷同,村里不少人会,往年的时候,县里征过徭役去修粮仓。
素娘是找谁修的呢?
他心里堵着一口气,上不了,下不去,梗着极其难受。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清楚,可是,问了又能如何呢?
让她身败名裂,浸猪笼吗?
他长舒一口气,又走到鸡窝前。
墙角的鸡窝,也重新归置了,鸡窝的底部抬高了。
以后下雨也不怕冰了鸡窝了,清扫鸡粪的时候,也方便许多……
这事,素娘以前与他提过,他都当耳旁风,听过就忘。
今日不知为何,想起来就难受。
陆谌堵着心,回到书房,站在书房的窗前,打量着院子的布局,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一切都很好,但是一切都违和,脑子里闪现过很多的猜测。
但是,他不敢想象,只是现实没有绕过他。
鼻息间,隐隐约约嗅到了一丝艾草香味……这是驱蚊香。
可是如今正值春末,家里根本没有蚊虫……
艾叶香。
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在他幼年记忆里,爹娘时不时的会在夜里点一根儿……
每次点香的时候,母亲都会说是驱蚊用的。
但是,他知道,那是一种不能言于人情的隐喻。
他与素娘虽然,还没来得及成亲,但是早些年时,他就已经与素娘成就好事。每次事后,素娘都会点一根,驱蚊散味。
散味儿?
香儿很浓,夜很静。
陆谌的心,如死灰。
这一日的下半夜,素素睡的不宁。
她又梦到了素娘要走的那一夜。
那日阴天,风也有些凉。
素娘与往常的月初一样,去了一趟县城。
梦里,她走在书院幽深的小路上,听见有人在她身后指指点点道:
“就是她吧?真是可怜。眼看着能做官夫人了,被人摘了桃子。”
“听说,陆谌说过自己有未婚妻。”
“那又怎么样?婉娘说她不在乎。”
“哎,可怜,等她瞧见陆谌和婉娘在凉亭里打情骂俏后,她更受不了了。”
不在乎?
她是不在乎做妾?还是不在乎陆谌有个妾!
素娘的步子,越来越慢,她的心,越来越沉,眼睛里蓄满了泪。
早些天,她就听说了陆谌与书院先生的女儿的事。
原本,她心里还是心存一丝侥幸的。
她不如那个婉娘年轻漂亮,家世出众,但是她有一颗对陆谌真挚的心,有和陆谌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感情,也有陆家父母赋予她的婚约名分。
最重要的是,她还怀了他的孩子。
她所有珍视的,他会珍惜吗?
好像不能。
她泪眼婆娑的盯着不远处的凉亭,气的发抖。
凉亭里,那个身穿豆绿色圆领袍的男子,单手捧书,侧身抬手,眉眼含笑,低头给婉娘插了一支簪子。
那女子呢?含羞带怯的瞥了他一眼,两人之间打情骂俏的,很是亲近。
廊下的素娘只看了一眼,就无法继续自欺欺人了,她不想再留在这里看这对狗男女了。
也不想回陆家了?可是,不回去,她又能去哪呢?
天大地大,竟然没有一个女人的容身之处。
她还是失魂落魄的回了陆家村,先是病了一场。了无生趣后,又一个人上了山,给自己找了一处墓地——柳素素那棵歪脖子柳树边的深空里。
柳素素就那么看着这个女人生无可恋的跳了进去。不过一息之间,魂魄就散了出来。
鬼门已开,眼见素娘要走,素素这个妖精方现身出面挽留她,
“素娘?你活一世不容易,怎么为了一个男人就要走?”
素娘听见有人唤她,回头看了一眼,待看清素素的妖身后,只惊讶了一瞬便与柳素素叹息道,
“大梦一场,今日见是非,再来一回,也不过是让我儿子流落异乡 。你若是需要,我这身子,你尽管拿去。”
话说完,她的魂魄就不见了。
山间野兽的嚎叫声此起彼伏,极其瘆人。
素素嘴中的不字还未说出口,就失了意识…
再醒的时候,柳树精柳素素已然成了素娘,附身在了原主身上。
苍天有眼,托原身的福,在她虚弱无力,脖子上缠着绳子的时候,有个臂膀有力的男人托着她的后背,将她背在了身上。
素素知道他——村里的有名的猎户陆尉,一直暗恋素娘。
原身以前进山采药的时候,时常能见到他。
原身运气好的时候,在山上采到的贵重草药,都是托陆尉带到县城卖掉的。
夜路不好走,深一脚浅一脚的。
素素这个女妖精倒是觉得,原身太傻了。
她年轻漂亮,就算嫁不成陆谌,嫁别人也是可以的。
而且,据她所猜,陆尉是有些喜欢她的,要不然,他大半夜不睡觉能遇上她?不然,他图什么呢?图深山里的狼嚎?
素素很想让陆尉说两句话,解释一下,自己在山里巧遇她的原因。
可惜,陆尉其人,一路上,都很沉默。
漆黑的夜色里,素素根本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手下的肌肉感是真实的。
触手皆硬邦邦的,抓都抓不住,每次摸人家肌肉的时候,她都装作不经意的打滑。
陆尉除了隐忍,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背着她闷头走路。
素素猜测,他应该不知道她是故意的。
果然,两人走到山脚下,临近村头的时候,陆尉才让素素看山下的路。
那天月亮挺圆,他的脸,迎着月光,有些虔诚与认真。与他平日里风流多情的名声颇为不符。
素素觉得,陆尉看起来是打算给她讲些道理的。
什么道理呢?
活着,总会有男人的道理。
素素:“男人?”
陆尉:“对,山路,不止一条,男人也是。”
这话说完,他自己也脸红了,他庆幸天黑了,素娘没瞧见。
男人?
说的是你自己吧?
素素翻了翻眼皮,颇无语:“……”
原来,他也不算老实男人。
他这算是自荐枕席吧?
难道就不怕陆谌打死他。
这事之后,在陆尉的刻意之下,两人的交集多了起来。
素素本想躲着他,但是后来发现两家住的太近了,着实躲不开。而且,陆尉总这厮,极其会做人,经常能在不经意间帮上她的忙,像劈柴这事,素素真的不爱干。
而且她初来乍到,对陆家庄的一切都不太适应。从人情世故到琐碎的生活家务劳动,都不擅长。
陆尉这么主动,她不是原身,不懂三纲五常,真的拒绝不了这份照顾。
素素接受了这份照顾后,日子过得忽得安稳了,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再提那天晚上的事。
可能是因为有了共同的秘密,彼此间的关系有些微妙与默契。
故而两人相熟后,素素对于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她就爱隔着墙,冲着陆尉招手。
“陆尉!”,因为上吊的事,脖子嗓子都受了伤,素素的嗓子比宝娟的嗓子还糟糕。
不过,还好,她一喊,陆尉就从家里出来了。
他隔着墙,与她对视,抬眸沉声问,“怎么了?”
陆尉一直想过去看看她,但是碍于男女大防,他也不好过于主动,不然被人看到,多的是风言风语。
而且,他也知道,如今,他在素娘的心里,份量还不够重,很多事,都要克制。
但是,她一旦主动一点,他就忍不住快点靠上去,他实在舍不得让她受一点委屈。
“木……柴……”,素素乱说带比划,想麻烦陆尉给她劈柴。
陆家的柴房里,有一棵枯树,是素娘以前从山里拖回来的。
只是柴还没来得及劈,她就走了。
如今,素素来了,她真的没有劈柴这项技能,犹豫再三,只能隔着东墙,喊陆尉帮忙。
陆尉没有推辞,直接起跳然后从墙头上跃了过去。
哇!
素素儿瞬间将眼睛瞪的特别圆:“……”
有点可爱!
陆尉笑着看她,很想摸摸她的脑袋,想到两人之间尚没有关系,生生忍住了。
一棵树,能劈差不多半板车的柴,足够素素烧个五六天了。
可惜,他不知道是,素素根本不会点火。
他前脚刚走,后脚就发现,陆家出事了,浓烟滚滚,从素娘家的厨房透出来……
“素娘!”,陆尉的冷汗都出来了,一点没敢耽误,提着自家的水桶,直接从墙头越过去了。
他跑进陆家的厨房里,一把将素素从浓烟里拽了出来,质问她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发颤,
“素娘,你就那么想死嘛?你傻不傻?”
他真的嫉妒陆谌,为何有了素娘还不知足?
素娘呢,简直死心眼。
他这么壮实的一个男人,难道不比陆谌那个负心汉强十倍?
只是没想到,是他自己误会了。
素素手里提着桶,看起来也是救火的,嘶哑着嗓子,“没……有……,我在点……火……,打算做饭。”
陆尉刚刚都被她气哭了,此刻眼睛里含着水光。
待听见素素娘不承认是寻死后,冷着脸立马把眼泪给憋回去了。
然后,人家也不信,冷哼一声道:
“烧火!这你都忘了?”
素素点点头,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去看灶堂里的火。
好嘛,原来,素娘真的是忘了。
满灶堂的柴火,干的湿的,塞的满满的,湿的多烟,干的烧的快,很快就引燃了灶堂外的干草。
于是浓烟就起来了,陆尉就来了误会产生了。
此刻,误会消除,陆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开始手把手的教她点火引柴。
“将软草放在底下点燃,然后一点点的放柴……”
灶堂的火,逐渐旺起来,橘红色的火焰,透出光照在了两人的脸上。
素素看着火升起来了,抿着嘴,笑的很高兴。
这可是生活技能,素素很满意,她终于不用饿肚子喝凉水了。
“傻气!”,陆尉试探性的摸了摸素素的脑袋,素素心里有了点不成熟的算计,还冲他笑了笑。
陆尉这会儿才相信素素的话,她的脑子好像真的出问题了,要是以前,他对他多说一句话,她能气的当他的面哭,让他离她远点。
然后扯一堆男女有别的话来,无端的让人憋屈。
哪里像现在这样,傻傻的,对他一点戒备心都没有。
陆尉冲着素素笑了笑,他在心里劝慰自己,忘了也好,只要素娘能活下去,就是一件好事。
火势越来越大,陆尉的眼底越来越幽深,他在心里告诉自己……
陆尉,你的机会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