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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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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和二十三年春,四月初四。天朗气清,万里晴空。
辰时的阳光挂在天际,犹如发光的明珠。还未打开柴扉,便嗅到了海风的咸味。
“吱呀——”
只听一声响,原本趴在太阳底下晒肚皮的黄犬一动耳朵仰头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嫩绿的衫子掩着鹅黄色的百迭裙。正一手抱着怀里的木盆,一手去掩院门。
“汪——”
“小黄,你好早。”
少女弯腰拍了拍黄犬的脑袋,叮叮当当的银铃声随着少女的动作轻微响动。
黄犬歪了歪,视线中的青丝摆动,渐渐消失在小路尽头。
……
疼。
霍宁还未睁眼,便感受到浑身火辣辣的痛意。紧接着是脸颊微凉的触感,毛绒绒的东西轻轻擦过他的下颌、鼻梁。
床上的少年皱眉,缓缓睁开眼睛,还不太适应的光亮让他下意识地偏头,不想却对上少女沉静的睡颜。
肤若凝脂,黛眉樱唇。鸦睫浓密,在眼下打出一小片阴影。细眉微皱,好似睡得并不安稳。
鹅黄的圆领衫子在暖黄的烛光下越发柔和,微微滑下的衣袖露出少女皓白的腕子,殷红的朱砂细镯挂在上面,越发衬得那肌肤细白如雪。
“咕噜噜——”
水缸里的鱼儿正欢快地吐着泡泡,那响动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霍宁下意识放缓呼吸,唯恐吵醒仙人般的少女。
“喵——”
猫叫声在一旁响起,霍宁扭头一瞧,方才扰他的可不就是这只猫儿吗?
黑白的猫儿微微歪头,长长的尾巴一甩,扭头跳上少女膝头。
“诶…”
霍宁刚要阻止,免得它吵醒这少女,却对上少女水蒙蒙的眼瞳。
“咕噜——”
少年的脸颊也被那红鱼染上了艳色,姜妺想也没想地伸手按在他的额头。
霍宁瞳孔一缩,下意识就要后退,而面前的少女却先他一步收回了手。
“还好,已经退热了。”
他自上午便开始发热,姜妺担心他烧糊涂了,整个下午一直不敢离开,时不时地就要试一试他额头的温度,所幸已经退热了。
霍宁不好意思地轻咳,除了阿娘与那位小姐,他还从未与哪个女子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
“多谢姑娘相救,在下姓霍,单名一个宁字,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姜妺正安抚着撒娇的猫儿,闻言抬头一笑。
“我姓姜,霍公子身上的伤还需换药,可要我找人帮忙?”
经她这么一说,霍宁后知后觉地发现后背四肢火辣辣地疼着。
想必是在山壁上擦伤的,没有断手断脚已是万幸。
“不必劳烦,我…”
霍宁一顿,随即瞳孔微缩,整个人都僵硬地看向疑惑歪头的少女。
“姑,姑娘,在下,在下的伤…”
姜妺以为他是担心伤势,微微一笑说道。
“霍公子不必担心,只是一些擦伤,修养一段时日就会康复。”
见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姜妺心中不解,莫不是吓到了?
“不知公子遇到了什么麻烦,所幸只是一些皮外伤,没有伤及筋骨。”
姜妺诚恳地说道,霍宁张了张嘴,刚要开口,便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姜家女娃,那孩子可退热了?”
是一个三四十岁的黑脸汉子,手边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娃,一手提着瓷坛。
“郝大叔,他已经醒了,你瞧。”
只见姜妺站起身迎了过去,接过他手中的瓷坛笑道。
“鱼汤熬好了?郝大叔吆喝一声,我自个去取就成,哪麻烦你多跑这一趟?”
“没事,正巧七儿想来看看元宝,我也给这娃子寻了些补血的药草,那老些伤,可得好好补补。”
郝大叔从怀里掏出油纸包交给姜妺,又热情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娃娃看着年纪不大,这身板挺结实啊!年轻人,气血足,这些伤没几日就养好了!”
听这话意思,霍宁便猜到是这位郝大叔将他背了回来,也是他帮着上药的。
霍宁松了一口气,客气一笑。
“多谢郝大叔。”
“害,谢啥子哦?昨儿要不是我家七儿闹腾得我晚出海半个时辰,姜丫头就得自个把你背回来咯!”
姜妺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郝大叔没瞧见,正乐呵呵地拉着霍宁说道。
“姜丫头才多大力气?大叔我也是废了好些力气才把你背回来的。好小子,体格不错!”
霍宁脸颊一红,下意识看了眼一旁的少女。
“诶,娃子,你咋个会落海嘛?还受伤了,莫不是遇见海盗了?”
郝大叔热心地问道,“要不要大叔陪你到衙门报官?我看你行李也没有,是不是被海盗抢走了?”
“不不不。”
霍宁连连摆手,解释说不是海盗。
“我是不小心在凤凰山失足落水的,幸好命大,被水冲到了这里,也幸好遇到了姜姑娘,还得大叔相帮,这才捡回一条命。”
郝大叔倒吸一口气,“乖乖!从凤凰山掉下来的?!凤凰山离我们月华村可有几十里呢!娃子,你可真是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霍宁轻笑着道,“承你吉言。”
看他轻咳着,退了红的脸苍白无色,姜妺开口道。
“郝大叔,夜也深了,你快些回吧,明儿还要出海呢。”
郝大叔看了眼时辰,此时已经酉时二刻,一拍腿抱起与元宝玩闹的女儿告辞离开。
送走热情的郝大叔,姜妺微微吐出一口气,关上院门,随手摸了摸仰头撒娇的元宝,抱起桌上的瓷坛倒出一碗鱼汤。
“渔村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这鱼是今儿白天郝大叔出海打的,可新鲜了,你快尝尝。”
“多谢姜姑娘。”
一夜相安无事,翌日寅时初,本安睡的霍宁忽的坐起身,挑开窗子看向外面喧闹的火光。
原来是渔民们出海打渔,海风卷着鱼腥味送入各家各户,天际依旧黑压压地,闪烁移动的是灯笼火把。
霍宁等了片刻,依旧不见姜家有动静。昨夜也是,除了姜妺,姜家并无其他人说话的声音。
霍宁敛眉思索,视线扫过院子,花墙、菜地、还有一个秋千架。院子里还晾着衣裙,粉粉绿绿,随风摆动着。
少年移开视线,轻声放下窗子又躺下歇息。
窗外是风声、走远的吆喝声,屋内是清浅的呼噜声。
霍宁寻声望去,原来是猫儿不知何时钻进了屋内,此刻正盘卧在小榻上睡得香甜。
……
“吱呀——”
姜妺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斜倚在门框看向院内正浇花的少年。
“霍公子恢复得不错嘛。”
自霍宁醒来已经过去两日,这两日来霍宁也只能在屋内走动,今日竟能走到院内。
霍宁扬唇一笑,直起腰放下手中木勺。
“还要多亏姜姑娘悉心照料。”
姜妺也不客气,轻笑一声往厨房而去。霍宁也跟了上去,见她烧水,忙过去搭手。
“公子歇着便好,好不容易伤好些,若是再崩裂开,可就不好了。”
姜妺有意拿回水瓢,被他笑嘻嘻地躲了过去。
“没事,多活动活动伤好得快。”
见他行动间虽然缓慢却不见痛色,想必是无碍的,姜妺也就不与他争了。看他手法生疏,便拎着裙摆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引导道。
“水添到这就够了,诶,多了多了。这些米就好,再多就成饭了。诶呀,泡菜取多了,诶诶,小心手,别切到了……”
少女的声音不时响起,窝在她膝头的猫儿时而附和着,炉灶内是噼里啪啦的柴火声,面前是扑鼻的米香。
霍宁忽觉心中一片宁静,余光瞥见水缸中的那张脸,竟不知何时带上了笑意。
“霍宁!快加柴!”
看他不知在愣什么,姜妺忙提醒道。见火光渐小,霍宁连忙丢了把干枝进去。
嗅了嗅淡淡的果木香,霍宁咦了一声扭头问道。
“这是樱桃木?”
“是啊,很好闻不是吗?”
姜妺点头,奇怪地反问他。看少女低头逗弄着打盹的猫儿,霍宁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问出口。
这两日他并没有见过姜妺的父母,只隔壁的郝大娘与郝大叔会来串门,给她送些吃食。霍宁心知有些事问出来了,难免会伤人心,便将那些疑问咽下。
清粥小菜,可谓是简陋。霍宁眼神复杂地看向毫无所觉的少女,这般容色本应该过得更好。
心中忽然起了一个念头,霍宁刚要开口,便听到门口有人吆喝着。
“妺儿,莲华经可誊写好了?”
姜妺忙放下筷子将门口的妇人迎了进来,“郝大娘,我正要去找你呢。莲华经我已经写好了,就在里屋呢,你略坐坐,我这就去取。”
来人正是郝大娘,姜妺将人安置好,快步进房去了,留下霍宁与郝大娘不尴不尬地干坐着。
“小伙子,听老郝说,你姓霍?”
“正是,这两日多谢郝大娘送来的鱼汤。”
姜妺并不会熬汤,这两日都是郝大娘做好了送来。
“你刚刚说的莲华经,是…”
“害,那莲华经是镇上张员外要的。妺儿字写得漂亮,张员外很喜欢她写的经书,出价半吊钱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