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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自山巅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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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外漆黑,入耳全是虫鸣。
月蒹葭老老实实坐在一方桌椅之上,接受面前两人的审视。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荒野外一处驿站,两层小楼,足够一行人落脚。
而那审视她的两人就是那一行人中的为首的两个,一男一女。
两人年纪都不大,十七八岁,刚茁壮长成的样子。男子锦衣华服,白玉镶金,面上玩世不恭地笑着,手执一柄扇子不带杀气地瞅着自己。
而那女子,主红辅白的一身衣裳,束腰纹饰独特,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比旁边那人凌厉多了。
两人都是一种陌生且审视的眼神,毫不避讳地看向着装更为奇怪的自己。
月蒹葭低头看了眼自己目前的装扮,无奈笑笑,实非自己所愿。这什么破布褴褛的衣裳啊!看来清凉,实则也确实清凉。
原来眠神宫的神女都这个装扮的吗?
月蒹葭实在想不到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当时,她一睁眼,月光透过圆形穹顶从她头顶直射下来,她缓了好一阵儿才看清周遭的情况。
数十身着素净袍子的信徒,数百森冷石砌的壁龛,数千盏红白色交叠的烛火,而她盘腿身居一个巨大的琉璃高台之上。
“神女,您终于醒了吗?”
台下之人的话,让迷蒙之中的她摸不着头脑,还以为自己身处梦中。
不对……
沐浴的月光很透亮清澈,台下人的声音也确实响在耳畔,甚至连大殿里燃烧的烛火气味都是那么真实 。
她努力调动五感感受了一下,突然就浑身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她一个反应就是赶紧离开这儿。
她跳下高台赤足向外奔去,厚重的大门随即打开,留下身后一片哗然的众人。
适时,月光隐蔽,一阵天风吹来,她彻底清醒过来。她不在自己熟悉的地方,而是出现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即使身后一片哗然愣在原地,但依然有人跟了过来。
过来的是其中的一个长者,那人穿了一身黑,双手拢在袖子里,只轻飘飘地走到了她的身侧,也不主动开口。
她转身开口问道,“你…是?”
“我是眠神宫的祭司。”
“眠…神宫?那…我是谁?”
“你是眠神宫的第十七任主事者,主事者们统一被称为神女。但是我刚说的都是你曾经的身份,至于现在的你是谁,是由你自己决定的。”
“那…”她已经在心中为自己决定好了什么,“我记起来了,我原本的名字叫月蒹葭,是吗?”
黑袍的祭司笑着点了点头。
月光是她来到这里第一个感受并看到的,而她原本的名字中带有苍字,身边人都爱用叠词叫她一声苍苍。
山下亮起数道烛火,且有明显由远及近的趋势。不多时,两枚跳动的烛火就这样爬上了这数千阶的山巅神殿。
两枚烛火下印出的人脸逐渐和现在眼前的两张面孔重叠。
月蒹葭捂嘴呼出一个哈欠 ,“我想休息了。”
“你之前那句话什么意思?”
“我说我困了。”
“你说天色不对,让我们今夜小心。”
月蒹葭继续懒懒打着哈欠, “戚姑娘,我这句话是有什么问题吗?一句好意提醒。南方山林本就多瘴气,我观天象也觉得不太妙罢了。”
女子一个眼神瞥向旁边也懒懒散散以扇支颐的年轻男子。男子收到眼神,扇子一合。
“神女,送你一样东西。”
话毕,男子食指和中指捏起之间立马幻化出一张虚浮的符咒,嘴角微动之间,符咒就顺着他的手势贴近了月蒹葭裸露在外的手臂之上然后消失无踪了。
月蒹葭一惊,立马坐正,她知道那符咒是进入自己体内了。这种不算高阶的符术所能形成的效果时辰虽然不长,但足够牵绊住自己一夜了,况且面前的女子还是戚伶鸢。
她的实力,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月蒹葭诚然会心一笑,“束缚灵力不太高的对象时,这确实是个极简便有效的方法了。”
也不知道今夜的自己好不好过。
在不足十二个时辰之前,她还在万泊岭主峰的持月神殿外吹着冷风,立在一旁的黑袍祭司说了一连串奇怪的话语,顺便告知了当时的情况。
——七绪阁和飞翎楼各自派了人手前来围剿她所处的眠神宫。
七绪阁来的人,是少阁主戚伶鸢。娇憨却凌厉,同龄人中天赋异禀,脾气也属实不是什么软柿子,但也不至于没头没脑一点就炸。她有一红柄软剑化为束腰常别于腰间,那软剑也不少名气,外形似蛇非蛇,叫做焦吟。
飞翎楼前来的,是那面若冠玉的小公子,排行第六却名字中却执意带“七”的古槐七。古小公子天资粗浅,但受宠无忧,私下偶尔被称为废材也大度无碍,乐呵呵地宽恕。除了爱拿着扇子呼呼一顿扇,也没什么大病。毕竟因此受凉的只会是他自己。
看着眼前熟悉也陌生的两人,月蒹葭释然一笑,原来进度是已经走到这里了啊。
“神女,刚才的窥天意中神明对于今夜将要发生的事有无指示。”
“命运的轮轴自然在动,神明让我们顺其自然。”
这一切的后续会怎么发生,不会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黑袍老者点点头,似是欣然接受了这说法。
戚伶鸢为主,古槐七做那可有可无的辅。眠神宫虽有人应战,但也无力回天,只需要这两个爬上千阶的人出手就可以妥帖处理,给下面列队排好等待发号施令再上来的人省了不少事。
七绪阁和飞翎楼在所有玄门世家中属于后起之秀,但实力及话语权上并不能排得上号。
在奔赴南方密林区域之前,飞翎楼已经给当前最大势力之一的清上宗门递过话了,但宗门一方并未给出明确指示。
如果选择直接屠戮,恐遭非议。于是只能选择暂时控制。
戚伶鸢以心念下咒,灵力加封,让眠神宫的众人都失去了反抗之力,陷入浅眠状态,至于后事如何还得等清上宗门发话。
目前唯一清醒的,除了眠神宫以外的众人,也就只剩月蒹葭了。
“你就是眠神宫的主事者?”戚伶鸢蹲下凑近,仔仔细细端详着月蒹葭的面孔。
“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嘛。”
“戚姑娘…你是偷跑出来的吧?回去不怕被责罚吗?”
月蒹葭眼睛亮亮地望向面前人,即使自由被限制,也不见丝毫恐惧。
“你?”
“我知道,眠神宫蛊惑人心戕害了不少灵力低微的亦或是普通人,下场势必不会太好。”
其实,最后眠神宫的下场到底如何,她并不知道,或者说是…眠神宫的后事并没有被一字一句明明白白清楚地呈现,在她所知道的命运里,眠神宫的存在只是个被一言带过的配角。
“但是,作为被选中的神女,自然能与神明相通,窥得几分天意。”
现在的月蒹葭只是想保证自己能活下来。
她话明显触到了戚伶鸢在乎的点,因为后者动作迟疑了,原本的审视也变为了深思。
“我想用一次窥探天意的机会换取多半年的活命机会。”
“眠神宫如何,最后是由清上宗门来定夺的。”
“但是,我知道你们可以决定我的生死。”
眠神宫内里如何,外人并不清楚。虽然神女是核心,但从不对外示人。下令行事的从来只有几位祭司。
普通的神女基本都是三年一换,只要天赋灵力被作用耗尽,也就没什么价值了。而那数十年没有经历过大换血的几位祭司,确实属于实际意义上的掌舵者们。
而那所谓的掌舵者们,现在正躺倒地上失去意识,毫无还手之力。
虽然知道眠神宫应该不强,但没想到这么弱。在拼硬实力上确实毫无胜算,但是走歪门邪道的,确实有所成就。
眼前壁龛百来个,不尽相同。唯有一个,是注定会被找到的那个。
——那块看来平平无奇的石头被翻找了出来。
乍一看,还以为只是壁上脱落的石块而已。
月蒹葭瞥了一眼,叹出一口气来。
果然,既定的事情不会被改变,但…挺好的。
将月蒹葭单独带离,戚伶鸢和古槐七都是冒了风险的。
“叮嘱好你那些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听到这话,古槐七倒是乐呵呵地点头应允着,他的准则:小鸢的话,都从。
至于七绪阁这边,此次前来的只有戚伶鸢一人,倒也没什么后顾之忧。
想到回去可能会受到的处罚,头先大了一寸,但这趟瞒着姨娘出来总归是有收获的。
戚伶鸢掂量着手心里的石块,“那个人说的是这个东西吗?但这到底是个什么?”
两人虽然都能感觉到石块蕴含的不同寻常的气息,但也都不能一眼看透它的本质。
月蒹葭瞧着自己渗透入自己体内的不见的符文,将那处皮肤使劲揉搓了两下,揉搓红了也不见其他。
月蒹葭现下没有避免和当即解开这符的法子,只得作罢。
“以精血制符,确实神奇。”
“我以前只知道眠神宫窃夺他人灵力,作恶无数。却不知你们竟然是打着神明的幌子进行的。”
月蒹葭揉着莫名开始发痛的脑袋,含混着自然而然地回应着话,“他人?他们不都是些灵力已经被内里掩埋无法再发挥作用的普通人吗?既然灵力无法再外显有所用,为什么不能提供给需要的人呢?”
月蒹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仿佛这个理念早已深刻这副身体灵魂里了。
“况且,我们也并不是肆意夺取,明明是给予了相应的回报。”
“可这……”戚伶鸢竟然一时哑口无言,没有强买强卖的交易看来公平,但又会让一切丧失秩序。
个人与生俱来的灵力被任意剥夺、置换,贪婪者对于灵力的需求永不餍足,这样下去若有人效仿趋之若鹜,很多事情都将变得不再可控。
“需要?那也不见你们用到哪儿去了。”
如果部分人的灵力真的被窃取了,那到底会用到什么地方去了呢?至少,在眠神宫这些人的身上完全没有看到一点痕迹。
灵力被窃取已然为所未闻,如果后续还需要储存、转化,那就真是离奇且可怕了。
殊不知,在戚伶鸢问出这句话不久后,她就会知道所谓被窃取的灵力真正的用途。
“秘密,但是很快也将不再是秘密。”
牵引符带来的束缚感,月蒹葭暂时还没能感受到,毕竟两人所处位置尚可,不至于让符生效。
但是,这也意味着,月蒹葭无法全身而退,而是会目睹着她所知道的一切一一在眼前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