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人自扰》聆听风雨

9、第 9 章

　　单星语静静听着，直到苓儿讲述完，轻轻抱住她，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无声安慰着她，直到她的情绪缓和下来，才轻声开口：“发生这样的事，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呢？”
　　“你要我怎么开口啊小语，因为我的想当然，所以不仅险些被人……”柯靖苓顿了下，那样的字眼实在让人难以启齿，她狠狠地擦了擦眼泪，哽咽道，“还害我哥离家出走。”
　　“这不是你的错。”单星语扶着她的肩膀，直视她的眼睛，“苓儿，你不要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这件事情归根结底是你爸爸和你哥哥没沟通好，两人都有些冲动。”
　　柯靖苓垂下头，将脸埋在膝盖上。其实妈妈也说过就算没有她的事，哥哥迟早有一天也会离开，没有哪个小孩可以承受得了这样的压力。可是为什么偏偏是那个时间点，她成了父兄矛盾爆发的导火索，这叫她怎么能不自责。
　　单星语替闺蜜打理了下头发，沉思许久，终于没忍住出声问道：“苓儿，这件事对你没造成什么影响吧？”
　　“什么？”柯靖苓茫然地抬头。
　　“就是……没给你留下心理阴影什么的吧？”单星语小心翼翼地开口，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害怕苓儿因为年少懵懂时受到的伤害落下心结，毕竟她虽然嘴上口嗨想谈恋爱，可却一次恋爱都没谈过。
　　柯靖苓擦干脸上的泪痕，笑得格外自然：“放心吧，我哥哥将我保护得很好，我一点事都没有。”说罢她耸了耸肩，无奈道，“后来我的身份就在学校公开了，出行都有司机相送，和我理想中的校园生活相去甚远。”
　　单星语观察她的表情，不似做假，这才安下心来，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安全第一嘛。”
　　“单、小、语！”柯靖苓不服气地捏回去，这女人干嘛总是一副姐姐做派，明明也没比自己大几个月。
　　“哎呦我错了……”单星语连连讨饶。
　　两人嬉笑打闹了一阵，才回到正题。
　　“后来呢，你哥哥有没有和你们联系过？”
　　“当然有联系过了，他要是真失联六年我们不得疯了！”柯靖苓夸张地翻了个白眼，而后突然晃了神，语气带着几分落寞，“不对，确切地说，他的确没和我联系过，他只和我妈妈有联系。”

　　其实柯诠熙刚离开家的时候，林欣和柯天昊并没有太过担心。换成是柯靖苓，可能只失联一天就能让他们焦头烂额，又或者，她可能连门都出不了。正因为柯诠熙自小就独立，他们对这个孩子总是特别放心，哪怕他提出要出门散心，他们也相信他可以照顾好自己。
　　三天过去，柯诠熙没回来，林欣只觉得儿子的压力的确有点大，需要给他多一点点的时间。
　　一个礼拜过去，柯诠熙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林欣终于急了。
　　柯诠熙身上根本没带多少钱，按理说早该花完了，怎么都该回家了。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林欣越想越害怕，和柯天昊大吵了一架。
　　柯天昊原本还在强作镇定，听着妻子字字珠玑的话，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沙发上。
　　他这个父亲当得的确相当失败。
　　无可奈何之下，他们只能报警。警察找了三天，几乎将上海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柯诠熙的任何消息。
　　最后只能寄希望于寻人启事。
　　以柯家的财力，哪怕让这则寻人启事一直占据热搜榜首也不是问题。
　　怕只怕柯诠熙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他们只能追悔莫及。
　　不得不说媒体的力量确实值得称道，寻人启事登出当天晚上，林欣就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是虚拟号码，换作往常她会直接挂掉，但这次她立刻接通了，生怕错过热心网友提供的任何消息。
　　“喂？”电话里传出的声音是那样的熟悉。
　　林欣一下子站起来，眼泪夺眶而出：“熙儿，是你吗？！你跑哪里去了？知不知道妈妈快担心死了？”
　　“是我。妈，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林欣听着儿子的道歉，心下一阵抽痛：“熙儿，你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没被人欺负吧？”
　　柯诠熙打断母亲的追问：“妈，我过得很好，现在寄住在一家很善良的人家里，他们很照顾我。”
　　“你现在到底在哪里？”林欣语气有些急促，这不能怪她关心则乱，熙儿这说辞越听越不对劲，他不会被拐卖了吧？限制了人身自由通讯自由的那种。
　　“抱歉，妈妈，我不能说。”
　　林欣听着他沉稳的声音，也跟着冷静下来，她听出了他的意思，她的熙儿聪慧过人，哪怕涉世未深，也不会傻到被人拐卖毫无办法。
　　“所以，你这是不打算回来了？”林欣气笑了，“那你打这通电话是想说什么？”
　　柯诠熙迟疑了会儿：“想让你们把寻人启事撤掉。”
　　“柯诠熙，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林欣竭力按捺着火气，“你才多大的孩子啊？真以为一个人在外面闯荡很好玩？”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寻人启事我是不可能撤的，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回来！”
　　柯靖苓瑟缩在角落，总感觉世界很玄幻，没想到一向温婉的母亲发起火来这么可怕。虽然这几天看她和爸爸吵架就见识到了，但还是让她难以适应。
　　对面的柯诠熙也有些始料未及，以至于愣神了很久，才坚定地说：“妈，我现在不想回去，不是为了和你们赌气对着干，我有我想做的事。”
　　“什么事情不能在家做？”
　　那边又是一阵沉默：“……他不会同意的。”
　　林欣又开始心疼了，柯天昊这都干的什么事，她放软了语气：“熙儿，你爸那边我来说，只要你回家，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我要是不想上学呢？”
　　劝说的话一下堵在喉间，林欣一下子被问住了，什么叫不想上学，这个年纪的孩子不上学还能干什么，这小屁孩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妈，如果你们继续追查我的下落，我恐怕没有办法安稳地生活在一个地方，只能离群索居，不停地更换住所。您想看我过这样的生活吗？”
　　林欣苦笑：“熙儿，你非要闹成这个样子吗？”
　　“我没有在闹。”柯诠熙道，“我只是想试试，不靠父母，只靠自己，我能不能行。”
　　林欣心情复杂，儿子有斗志是好事，但有着不符合年纪的志向真不知道是好是坏了。
　　“我可以撤掉寻人启事，也不会再让警方追查你的下落，我给你充分的自由。”林欣认栽了，她拿这个儿子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这孩子哪怕打个电话都要弄个无法追踪的虚拟号码，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为了躲避他们的寻找过得苦哈哈吧，“但有一个条件。”
　　“您说。”
　　“必须定期给我打电话报平安，”林欣想了想又给他规定了一个时间，省得他含混过去，“最起码每个月要有一次。”
　　“好。”柯诠熙答应得很干脆，这是应该的，他也不希望母亲时时刻刻替自己操心。
　　在这之后，柯诠熙遵循约定，每个月都有给林欣打电话报平安，当然，用的都是虚拟号码。搞的林欣不敢挂任何一通陌生来电，诈骗电话都不知接了多少。
　　虽然每一次都开了扬声器，但是柯天昊和柯靖苓这对父女在通话的时候愣是一声不吭。有时候聊到最后，林欣会问柯诠熙要不要跟他爹和妹妹聊两句，他总是一口回绝。
　　“不用了吧，和他们没什么好说的。”

　　“什么叫和我们没什么好说的！”柯靖苓气急败坏，同时又感觉委屈极了，“我就这么让他讨厌吗？”
　　单星语摸了摸鼻子，感觉一阵无语，她能理解柯诠熙，毕竟同他们在国内生活的两年里，除了林欣阿姨，他没有从别的家人那里得到过丝毫关心，有点脾气是很正常的事。
　　倒是苓儿和柯叔叔……
　　“你们父女俩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简直如出一辙的傲。”单星语强调，“傲娇的傲。”
　　“喂！”柯靖苓恼羞成怒，又想掐她了。

　　单星语在柯家一直待到了周天下午，才拎着打包好的椰蓉酥回学校，先回了一趟寝室，将其中几盒分给室友，一秒钟都没有多待，立刻提着剩下的糕点冲到了男生宿舍楼下。
　　建筑系和计算机系在同一个校区，宿舍楼都是扎堆的，男女生宿舍离得很近。
　　单星语打开和柯诠熙的对话框，正准备给他发消息，编辑好之后却突然犹豫了。
　　这样会不会有点太热情了？
　　她只是打算将林欣阿姨做的椰蓉酥拿给柯诠熙，但是在不了解内情的人眼里恐怕又是另一层含义了。
　　虽然这也不能算是误会，她确实对柯诠熙有那么一丢丢想法。
　　单星语长呼一口气，让自己保持镇定，打电话先把苏亦喊了下来。
　　“啥事啊？”苏亦这货估计周末又通宵打游戏了，下楼的时候还不断打着哈欠，睡眼惺忪。
　　“给，林欣阿姨做的椰蓉酥。”单星语从手提袋中取出来一盒糕点递给苏亦。
　　苏亦闻言脸色大变，瞬间清醒了：“拿走，别给我，这么甜的东西谁要吃啊！”
　　这架势，一看就没少当小白鼠。
　　“过分了吧，林欣阿姨特地嘱咐我给你带一份呢！”单星语目光带着浓浓的谴责。
　　苏亦愣住了，面露狐疑：“林欣阿姨真这么说？”
　　“噗……”单星语绷不住笑出声来。
　　“喂……”苏亦立刻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没好气地瞪着她。
　　“好啦好啦，”单星语强行往苏亦手里塞了一盒，“你不想吃的话分给你室友吃也行，明天上课的时候拿给霜霜也行，总之必须拿一点。”
　　苏亦当然舍不得让霜霜吃这么甜腻的糕点，只能逼着宿舍那群傻儿子消灭干净了。
　　“你这是闹哪出啊？”
　　单星语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小声问道：“他在吗？”
　　“……”
　　苏亦嘴角微抽，感情这丫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拿自己当借口给那位送吃的来了。
　　他俩自小就在一块，对方心里有多少小九九，一个眼神就能意会。
　　只是送这么齁甜的糕点，真不怕把人吓跑？
　　苏亦郁闷地表示：“我哪知道？又不是时时刻刻盯着他！”
　　“也是哈！”单星语点点头，“你要是真这么了解他，我就应该担心了。”
　　苏亦愣了下，顿时反应过来她的意思，脸都黑了：“靠，你有病啊！”
　　“哈哈，”单星语乐了一阵，开始下逐客令，“行了，你回去吧。”
　　“利用完就甩，不愧是你。”苏亦白了她一眼，本来也没打算久留，立刻转身上楼。
　　送走了发小，单星语重新点开柯诠熙的消息框，把刚刚编辑的消息发送出去。
　　扇子：阿熙，你在寝室吗？
　　没等几秒，就收到了回复。
　　kqx：我在，有什么事吗？
　　单星语纠结了片刻，组织好语言敲字：我这周末突发奇想做了些点心，想说给你送一些来着。
　　消息发出去后，对面迟迟没有反应，单星语顿时有些忐忑不安。
　　按理说这是柯诠熙亲妈做的糕点，分一部分给他无可厚非，但谁让她心里有鬼呢。
　　kqx：你自己做的？
　　几分钟的等待时间变得格外漫长，看到他的回复，单星语急忙作出解释：阿熙，你别误会，你上周在高数课上帮了我很多，我就是想回报一下。
　　kqx：我没有误会
　　kqx：你现在在哪呢？
　　扇子：在你们寝室楼下呢，刚刚给苏亦也拿了一些。
　　单星语不经意地抖露出这件事，她对自己的说法还是挺满意的，这样既不会让柯诠熙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太过尴尬，也不会显得他是顺带的。
　　kqx：好，我现在下楼

　　单星语等了几分钟，就看到柯诠熙从宿舍楼门禁处缓步走来，他额前的发丝被风吹得微微凌乱，但依然好看得令人移不开眼。
　　待到柯诠熙站在她面前，单星语立刻将手提袋递过去，笑嘻嘻道：“可能做的不是很好吃，阿熙你不要嫌弃啊。”
　　柯诠熙盯着纸袋中的包装盒看了会儿，不紧不慢地将袋子接过来：“谢谢。”
　　完成糕点交接仪式，没别的事他们应该分道扬镳了，但两人都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男生宿舍楼下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单星语一个女孩子站在这里显得尤其突兀。校园论坛那个校花榜单刚放出来不久，现在正是热度最高的时候，单星语作为榜单前三的存在，在学校也算小有名气，现在和一个大帅哥站在一起，要是被人认出来，指不定怎么传呢。
　　单星语自己倒是无所谓，毕竟她单方面觊觎柯诠熙的美色，自然不会介意跟他传绯闻。可她不在意，不代表柯诠熙不在意。
　　这么杵着也不是办法，可她又很想看看柯诠熙吃了林欣阿姨做的糕点之后的反应，正纠结应该怎么劝柯诠熙当着自己的面尝一口，就听到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单星语，你现在急着回去吗？”
　　单星语愣了下，笑道：“不急。”
　　“那边有家奶茶店，我们过去坐坐吧。”柯诠熙目光扫向远处的奶茶店，淡淡笑道，“礼尚往来，你给我送点心，我请你喝奶茶。”
　　单星语两眼放光：“那我就不客气了。”
　　正愁不知道怎么劝他吃糕点呢，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奶茶配椰蓉酥，真是绝配！
　　而且相比起人来人往的男寝大楼，奶茶店显然要隐蔽很多。
　　进门在前台点完单，单星语走到最角落的位置落座，四下巡视一圈，确保没人留意这边才彻底放心。
　　这个点客流量不多，很快就叫到了他们的单号，不等单星语起身，柯诠熙率先前往吧台取来两杯奶茶，将其中一杯递到她面前。
　　“……谢谢。”单星语呐呐道谢，一时间有些恍惚。跟苓儿在一起的时候，每次都是她忙前忙后，大小姐从来只会懒洋洋地在原地等着她。柯诠熙作为苓儿的哥哥，自然也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如今做起这些照顾人的事，居然也毫不违和。
　　柯诠熙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单星语不说话的时候，他也不会主动开口。
　　两人相顾无言许久，奶茶杯不知不觉空了一半，单星语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
　　装着椰蓉酥的纸袋被柯诠熙放置在桌上，单星语盯了半天，看他完全没有要打开的意思，只能出声提醒：“你不尝尝吗？”
　　“什么？”
　　“点心啊。”单星语笑着打趣，“我第一次做，麻烦给个面子呗。”
　　“哦……”
　　纸袋里面装着两盒椰蓉酥，柯诠熙取出一盒，在对面女生的眼神示意下，掀开盖子，露出了里面糕点的真容。
　　卖相上有些一言难尽。
　　柯诠熙拿起一块，迟疑着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咀嚼间表情渐渐凝固。
　　他艰难地将口中的点心咽下，眼中是掩饰不住的错愕：“这真是你做的？”
　　单星语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见状心下一喜：“是你妈妈做的，但我也有给她打下手啊，勉强也能算我做的吧。”
　　柯诠熙望着面前如记忆中那般不成形状的椰蓉酥，表情带着迷茫，还有几分不知所措。
　　“呃，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以前在你家住过的。我妈妈和林欣阿姨是朋友，我跟苓儿关系也很好。”
　　柯诠熙的目光转到她脸上：“你想起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