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人自扰》聆听风雨

8、第 8 章

　　作为上海首富的千金，柯靖苓一直以来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在学校老师对她格外照顾，同学也对她百般讨好。她一点都不喜欢这样，她不想成为这样的特例，她希望可以交到单星语和苏亦那样，不拿她当富家小姐，只当她是柯靖苓的朋友。
　　所以，上了初中之后，她刻意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加上那时候又是自己骑车上下学，没人对她另眼相看，就算有也是因为她的优越的外貌，以及突出的音乐才华。
　　然而这样平静的校园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一次放学回家的路上，几个男生将她堵到了一条巷子里，其中一个是不久之前刚被她拒绝的不学无术的校园混混。
　　柯靖苓之前就听说过有人追求不成会做出霸王硬上弓这种下三滥的事，一直不太相信，直到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被家人保护的太好了，根本不了解社会的险恶。
　　后来那个追过她的男生掐着她的下巴跟她说了什么，她完全听不清，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感到无比恐惧。
　　那个男生只是对她言语调戏了一番，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耳畔中听到身后传来自行车紧急刹车的声音，心下一阵恼火，不知道哪个家伙这么没眼力劲要来打扰他的好事，正想招呼兄弟们收拾他就被一脚踹翻，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旁边看戏的三个同伴瞬间傻了眼，来人也没在意他们，仍旧不停地踹着地上的人。
　　直到听到同伴的痛呼声，他们才反应过来，一拥而上。
　　柯靖苓眨了眨眼，努力看清帮助自己的人，是哥哥，一直以来没给过自己好脸色的哥哥。
　　是啦，她怎么忘了，哥哥一直都跟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护送自己回家的啊，她根本不需要害怕。
　　柯诠熙在国外学过几年散打，尽管因为年纪比那些男生小一些的缘故，身高矮了他们半个头，体力也远远不及，但论打架的技巧，十个他们也比不上他。
　　在一对四的情况下，柯诠熙丝毫不落下风。
　　柯靖苓看呆了，她动了动嘴唇，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身体还在本能颤抖着，她还没从刚刚的恐惧中走出。
　　柯诠熙身上渐渐挂了彩，嘴角蹭破了皮，白净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淤青，但他的状态比其他人要好得多。
　　另外四个人已经没了还手之力，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嘴巴鼻子不断往外冒血。
　　但柯诠熙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仍旧对他们拳打脚踢。
　　柯靖苓眼眶发热，视野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模糊不清，她眨了眨眼，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终于看清了眼前的画面。
　　她掐着自己的胳膊，让自己清醒过来，撑着身后的墙借力站起身，跑过去拉着哥哥的胳膊：“柯诠熙，快住手！不要打了！”
　　奈何柯诠熙已经杀红了眼，完全没听到她的话，手被牵制住没法动作，但还有脚可以自由活动。
　　他发了狠一样地踹着地上的人，尽管他们早已经失去意识。
　　“别打了！”柯靖苓松开手，直接从身后抱住了他，呜咽道，“哥，不要打了，求你。”
　　其实，想到刚刚的事，柯靖苓真想直接杀了这帮人。可是，现在是法制社会，放任柯诠熙继续这样打下去，后果她绝对无法承受。
　　久违地听到这一声“哥”，柯诠熙恍惚了一下，渐渐从刚刚的魔怔中清醒过来，他拉开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转过身，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妹妹，淡淡地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柯靖苓摇头，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只是，再这么打下去，你就要有事了。”
　　柯诠熙愣了下，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战果。
　　的确，甚至不需要继续打下去，光是现在这个局面，他就已经有事了。
　　柯诠熙轻轻“啧”了声，他是疯了吗？居然因为这个处处给自己找不痛快的妹妹让自己陷入了这样的境地，从小就聪慧过人的少年第一次理解了冲动是魔鬼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诚然，相比起其他同龄人，柯诠熙就像一个少年老成的小大人，不需要任何人照顾，就算遇到难题他也可以独自解决。但是，不管再怎么成熟理智，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屁孩，他不得不承认，现在这个局面，他没法收拾。
　　柯靖苓还在抽泣着，微弱的哭声听得柯诠熙一阵烦躁，他压着声音：“别哭了。”
　　现在的妹妹当然不像小时候那样乖巧听话，反而哭得更大声了：“怎么办啊哥，你不会有事吧？”
　　柯诠熙蹲下身，探了探那些伤患的呼吸，已经变得十分微弱了，再不施救恐怕真的会出事。
　　“怎么样？”见他脸色那么难看，柯靖苓更慌了。
　　柯诠熙直接坐到地上，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摸出手机打了个急救电话。
　　就算心底再怎么不安，作为哥哥，他总归比妹妹稳重得多。
　　和医护人员描述清楚自己所在的位置，柯诠熙呆坐了会儿，又给爸爸打了个电话，平静地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跟他讲了一遍。
　　对哦，爸爸一定不会让哥哥出事的。柯靖苓感觉自己脑子锈透了，居然忽略了自家强大的背景。
　　可是，就算自己忽略了，哥哥总不能也忽略了吧？
　　柯靖苓坐到他身边，地上那么脏，换作平时她是绝对不可能坐的，以她的矜持也做不出这么没形象的事。
　　但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人也变得不正常了，其他事情反而没那么重要。
　　“哥，你没事吧？”
　　柯诠熙放空的视线终于有了焦点，他侧过头，看着妹妹：“你能不能别叫我哥？”
　　“为什么？”柯靖苓感觉很受打击，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喊他哥来着。
　　柯诠熙没有回答，这两年来，他这个妹妹从来没喊过他哥，一直连名带姓地叫他，以至于，这个曾经最熟悉的称呼，他已经不习惯了，现在听起来格外别扭。
　　他也挺想知道为什么，明明那么厌烦自己这个哥哥，为什么现在突然要改口。
　　因为自己刚刚救了她吗？还是说，因为现在这个局面太过混乱，担心自己会出事？
　　柯诠熙平静地看着她：“苓儿，你不用觉得内疚，这是我应该做的，我答应过爸妈会保护你。”
　　柯靖苓感觉当头一棒，所以，如果没有爸妈的嘱托，你就不会保护我了吗？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
　　大小姐气恼地转过头，用后脑勺对着他：“不叫就不叫，谁稀罕！”
　　“……”
　　柯诠熙有些莫名其妙，完全不明白这位大小姐气愤的点，他现在头疼死了，完全没有精力去安慰她，再说他也不擅长安慰人。
　　两人并肩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直到有人过来。
　　爸妈的速度比医护人员要快一点，一来就看到自家两个孩子无助地坐在地上，看起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见他们过来，柯诠熙立刻站起身，柯靖苓也跟着站起来。
　　林欣看到女儿衣服完好，身上除了蹭了点灰，并无大碍，总算安下心来，而后看到儿子脸上的伤，心疼地皱起了眉，抬手想要触碰他的伤口，又担心会弄疼他。
　　“熙儿，你受伤了？严不严重啊？”
　　柯诠熙看出了母亲的纠结，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摇头：“小伤而已，不严重。”
　　换成是苓儿受伤，妈妈一定不会考虑那么多，直接上手检查她的伤口了吧？
　　说到底，他和苓儿终究是不一样的。
　　柯诠熙以为自己不在意，毕竟他和妈妈少了几年的相处，亲近不起来很正常，以后会变好的。可是，这么明显的差别待遇，还是让他有些不舒服。
　　但不管怎么说，妈妈还是很关心他的。
　　至于父亲，柯诠熙完全不抱任何希望。
　　别说关心了，自己捅了这么大的篓子，父亲应该会很失望吧。
　　“熙儿，你一向稳重，怎么突然这么冲动呢？”林欣不赞同地看着儿子。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柯诠熙微微鞠了个躬。
　　这个动作直接让林欣僵在了原地，她直直看着儿子，突然感觉浑身发冷。正常情况下，家里的小孩犯了错，只要和父母装装可怜，随便撒个娇，这件事估计就过去了，会有人这么郑重地和父母道歉吗？
　　林欣心里堵得慌，对当年同意天昊将熙儿托付给兄长的决定感到无比后悔。熙儿的确如他们所想那般，坚强独立、成熟懂事，完完全全就是别人家的孩子的代言人，可是凡事总有代价，熙儿是什么时候变得和他们这么生疏的呢？
　　面对这样的儿子，林欣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她心疼地将儿子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没关系的，熙儿别怕，不管出什么事，妈妈都帮你兜着。”
　　柯诠熙鼻子一酸，他表现得这么明显吗？明知道爸妈不可能放着自己不管的，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感到害怕，害怕爸妈对自己失望，害怕他们不喜欢自己。
　　柯天昊看着老婆安慰孩子的温馨画面，眼中有些动容，下意识放轻了呼吸，生怕自己打破这个画面。
　　只是，总有人添乱，地面突然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将他们一家人短暂的温情驱得一干二净。
　　柯天昊突然意识到他们好像忽略了个问题，不得不出声了：“熙儿，你们叫救护车了吗？”
　　“叫了。”柯诠熙离开了母亲的怀抱，直视着父亲。
　　很好，真不愧是他的儿子，这种情况下还能坐怀不乱。柯天昊心下连连赞叹，面上却没有表露出分毫：“嗯，这里交给我们，你和苓儿先回家吧。”
　　柯诠熙有心想要留下来，这个烂摊子是他一手造成的，他实在做不到撒手不管，可父亲的命令，他本能地无法违抗，只好点头，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柯靖苓望着父亲，在他毋庸置疑的眼神下，灰溜溜地上了车。
　　司机发动车子，载着兄妹俩回家，将这一地鸡毛留在后面。

　　夫妻俩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幸好这几个学生都抢救过来了，没有缺胳膊少腿，就是骨折加内伤，静养一两个月就能恢复。柯家毕竟位高权重，借着这些学生欺负自家女儿这件事先发制人，将他们的家长吓得不轻，又赔了他们一笔钱，总算把问题解决了。
　　回到家已经是深夜，平时这个点孩子们肯定都睡了，现在却双双坐在客厅等他们回来。
　　他们一进门，柯靖苓立刻扑了上去：“爸妈，你们终于回来了，他们没有怎么样吧？”
　　“没事，不用担心，事情都解决了。”
　　“太好了！”柯靖苓松了口气，“爸，妈，你们辛苦了。”
　　柯天昊心里暖洋洋的，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乖。”
　　还是女儿好啊，女儿多贴心，不像儿子，除了从坐着改成了站着，几乎一动不动，更别说像苓儿一样和他们说窝心话了。
　　柯天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感情他们夫妻两个累死累活忙到现在不是为了他一样。
　　“熙儿，你……”
　　“你们吃饭了吗？”林欣赶忙插话，她现在真不敢让天昊对熙儿说任何重话，下午自己只是说教了他两句，他就已经慌乱到鞠躬和自己道歉。
　　大概是犯了错的缘故，熙儿比任何时候都要敏感。
　　“没。”苓儿揉着肚子，“好饿啊。”
　　“怎么现在还没吃饭？”柯天昊拉下了脸。
　　“柯诠熙说你们两个肯定还没吃饭要等你们回来一起吃，我不好意思先吃嘛。”柯靖苓最怵爸爸这个表情了，连忙使用撒娇大法。
　　柯天昊惊讶地看了熙儿一眼，眉目舒展开来，好吧，这个儿子还是很懂事的。
　　“下次记得先吃，别饿坏了身子。”柯总其实挺感动，但不说教两句又没法显露出他做父亲的威严。
　　柯诠熙抿着唇：“知道了。”
　　厨师很早就将饭菜准备好了，只需要简单热一下就能吃，不需要等太久。
　　一家人简简单单吃了顿饭，明天是周末，不用上学，不过柯诠熙有外语课，现在必须得睡了，他告别父母，正准备上楼。
　　“等一下。”柯天昊叫住了他。
　　事情虽然已经解决了，但是回想起来，柯天昊还是一阵后怕，要是苓儿没有及时拦着，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熙儿，我送你学散打是为了和别人打架的吗？你动手之前能不能考虑一下后果？”
　　林欣想阻止丈夫继续说下去，又觉得这件事的确应该重点强调一下，打算先观望观望。
　　“对不起。”柯诠熙低垂着头。
　　“知道自己错哪了吗？”柯天昊揉了揉眉心，孩子已经道歉了，只要再做个检讨，这件事就过去了。
　　苓儿都明白的道理，熙儿这么聪明，当然不会不知道。
　　柯诠熙抬眼看着父亲，目光沉静如水：“我让您感到丢脸了是吗？”
　　“你反思了半个晚上，就悟出了这个？”柯天昊大失所望。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理由值得您这么大动肝火呢？”柯诠熙偏过头，不想面对父亲失望的表情，“难道我不应上前阻止这件事吗？难道您要让我眼睁睁地看着苓儿被他们欺负吗？”
　　“那你就不知道收敛一点吗？你在学校念那么多书都念哪去了，还没你妹妹拎的清。今天要不是送医及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柯天昊心有余悸地说。
　　这点柯诠熙心里很清楚，他本来也没想把那伙人打那么惨，可一想到他们居然敢欺负苓儿，他就完全冷静不下来，更不用说分出精力去权衡利弊了。
　　就算关系再怎么不好，苓儿始终是他妹妹。
　　柯诠熙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道：“说到底，还是嫌我给您添麻烦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柯天昊沉着脸，盯着他嘴角那抹嘲讽意味十足的笑容，顿时火冒三丈。
　　“爸爸您何等的身份，却要为了我卑躬屈膝地请求那些自己瞧不起的人的原谅，忍受他们的苛责，对您来说，一定很难堪吧。”
　　柯天昊惊愕至极，他怎么也想不到熙儿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这还是他听话懂事的儿子吗？
　　诚然，他还不至于卑躬屈膝地向伤害自己女儿的人低头，但就算不得不这么做，作为一个父亲，为了自己的孩子低一次头也没什么不可以。
　　可这个逆子却变着花样拿这个说法堵了他一次又一次。
　　柯天昊一整个晚上都带着怒气，当然，不是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
　　他很庆幸熙儿很好地护住了苓儿，苓儿若是出了事，他就算拼上自己一条命也绝对不会放过那些人，可苓儿明明好好的，他引以为傲的儿子却要为了几个垃圾葬送自己的未来。
　　这叫他怎么能不生气。
　　结果自己的关心却被曲解成了这样，按捺了许久的火气最终还是没能压制住，柯天昊重重地甩了这个逆子一个耳光。
　　清脆的声音在客厅中回响，听得林欣心下一凉：“天昊！”
　　熙儿现在和他们生疏了这么多，柯天昊再一动手，势必会将他越推越远。
　　可是熙儿那番话确实有点过火了，自己听了都有点接受不了，何况是久居高位向来说一不二的柯总呢。
　　柯诠熙脸上本就有伤，经过父亲这么一打，嘴角直接裂开了，半边脸肿的老高，光是看着就疼，可他好像完全感觉不到似的，眉都没皱一下。
　　柯天昊攥紧了手心，上面残留着阵阵麻意，再看到熙儿脸上的伤，对刚刚一时冲动动了手已经感到后悔。
　　有心想说几句软话，但作为父亲的威严使他完全拉不下脸，正犹豫间，柯诠熙开口了。
　　“爸爸，您这是恼羞成怒了吗？”
　　柯天昊没想到儿子非但不知道悔改，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顶撞他，差点没背过气去，正欲发作，突然感觉胃里一阵绞痛。他用力按压着腹部，疼得几乎直不起身，脸上也没了血色，变得苍白如纸。
　　“爸！”柯诠熙急忙扶住了父亲摇摇欲坠的身躯，为自己的出言不逊感到无比自责。
　　父亲刚开始创业的时候，经常忙得没日没夜，加班已经是常态，有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次数多了，也就落下了胃病。
　　今天因为要处理自己的事，直到深夜回家才吃的晚餐，胃本来就有些不舒服，再被自己这么一激，许久没有发作的胃病终于爆发了。
　　柯诠熙想把父亲扶到沙发上，父亲却一下子甩开了他的手。
　　“滚！”
　　柯诠熙望着自己被甩开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林欣见状，赶忙上前救场。她扶着柯天昊让他坐到一旁的沙发上，给他倒了杯水：“消消气消消气。孩子还小嘛，今天又出了这样的事，情绪难免有些不稳定，你跟孩子置什么气呢。”
　　安抚完柯天昊，林欣转头吩咐儿子：“熙儿，快把你爸的胃药拿过来。”说罢将手掌搭到柯天昊的腹部轻轻按揉起来。
　　柯诠熙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飞快走到置物架前，取下医药箱，从里面找出胃药，送到了柯天昊面前。
　　“爸……”
　　“别叫我爸！”柯天昊夺过药瓶，用力扔到一边，“你给我滚！”
　　药瓶做了个抛物线，重重砸到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柯诠熙感觉如雷击顶，身体仿佛灌了铅，完全动弹不得。
　　“柯天昊你这是干嘛！？”林欣显然也来气了，但手上的动作却没敢停，他的额头已经开始冒冷汗了。
　　旁边一直插不上话的柯靖苓将药瓶捡了回来，这次她没给父亲，反而交给了母亲。
　　林欣赶紧倒出两粒药，喂着柯天昊吃下了。药没有那么快生效，但结合着按摩，柯总总算感觉好受了一些。
　　不过看着柯诠熙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还是有些气血翻涌。
　　柯天昊冷着脸：“还愣在这干嘛，赶紧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林欣深知自家老公的脾气，一时半会儿恐怕很难消气，到底是病人，还是顺着他一点比较好。她看着儿子，面露难色：“熙儿，要不你先上楼吧，明天不是还有外语课吗，早点休息。”
　　“好，我知道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柯诠熙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深深看了父亲一眼，“我这就滚。”
　　撂下这句话，柯诠熙迈着沉重的步伐，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柯诠熙，你要去哪？”柯靖苓眼皮一跳，直觉有些不对劲，急忙追上去，抓住了他的手。
　　柯诠熙回过头，扯了扯嘴角，许是太久没笑的缘故，笑得很不自然：“苓儿，以后还是让司机接送你上下学吧，我可能没办法继续跟在你身后保护你了。”
　　柯靖苓眼圈立刻红了，她想说自己不需要他的保护，只是希望他能在自己身边，想说谢谢，更想说对不起，可是嘴拙如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柯诠熙抽出手，打开大门，室外的冷风一下子涌了进来，冻得屋内的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林欣一直以为柯诠熙是往楼上走的，注意力还在柯天昊身上，专注地帮他按揉着，这时感受到门外传来的冷空气，终于意识到事情好像有点大条。
　　她心下一沉，忙撇下丈夫，快步走到门边，拽住了儿子的胳膊：“熙儿，你往哪走呢，我不是让你回房休息吗？”
　　“可是，我爸……”柯诠熙顿了顿，僵硬地说，“他不是叫我滚吗，我只是如他所愿罢了。”
　　林欣着急忙慌地说：“熙儿，你爸说的都是气话，做不得数的，你不要冲动。”
　　“别拦着他，让他走！”柯总的声音远远传来。
　　“你闭嘴！”林欣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我知道，我知道是气话，可是……”柯诠熙垂下眼眸，声音带着浓浓的疲倦，“妈，我真的有些喘不过气了。”
　　林欣心中一痛，拉他的手不自觉收紧。
　　柯诠熙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力度，突然说：“妈，您是不是也觉得，因为我是儿子，所以不需要太多的照顾，随便怎么折腾都没关系。”
　　林欣瞳孔骤然一缩，全身的力气一下子卸了个干净。
　　其实很多时候，她都觉得天昊对熙儿要求太严苛了，纵使熙儿再聪明，他毕竟还是个孩子，那么多的学习任务压在他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闲暇时间，正常人没有几个受得了。
　　可是，熙儿表现得太好了，天昊为他制定的指标，他不仅如数完成，甚至超额完成。
　　不可否认，看着这样优秀的儿子，林欣内心充满了自豪与欣慰，这也是她一直没有太过反对柯天昊为儿子制定高强度学习规划的原因。
　　时间久了，她不知不觉便忽略了，熙儿还是个孩子，是和苓儿一样大的孩子。
　　柯诠熙看着妈妈拉着自己的手，那只手已经没了力气，只是虚虚握着，只要轻轻一掰便能掰开，但他没有动作，只是平静地说：“妈妈，您让我出去透透气吧。”
　　林欣沉默了许久，松开了他的手。
　　“出去散散心可以，记得要早点回来。”
　　“嗯。”
　　“还有……在这等我一下。”林欣上了二楼，重新回来的时候抱着一件大衣。
　　“把大衣穿上，外面那么冷，别冻坏了。”她给儿子披上了外套。
　　“嗯。”柯诠熙的声音已经带了丝哽咽。
　　林欣再三叮嘱了一番，终于狠下心来，放柯诠熙离开。
　　再说下去，她恐怕就要反悔了。
　　柯诠熙走到光暗交界处，回头看了一眼，紧了紧大衣，走进了黑暗之中。
　　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