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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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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照出我的脸和我的眼。一片茫然。
我扳着眼皮往上贴假睫毛。我不喜欢在脸上堆积太多东西,可我还是坚持每天在脸上打一层底,然后描眉毛,画眼影,刷睫毛,左眼右眼各粘三蔟假睫毛,用黑笔挑高眼线,最后在嘴上涂抹带细闪的红。
女为悦己者容。每次这个时候我的脑海中都会蹦出这句话。看见他,我就会很开心,我也想他看到我的时候是开心的,所以我要在他面前展现出最好的面貌。尽管我对以化妆的方式达到自己最好的状态这一观点有保留。但是姐姐,我没有别的办法。
云层将一切染成苍白的灰色。夜幕降临,偌大的用餐区,人零星可数。
他就坐在我身后,听到他结束了语音通话,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我终于鼓起勇气问他,为什么不加我微信?
什么微信?他问。
你没收到我的短信吗?我困惑。
你给我发短信了?
对啊,我在群里找的你的电话。
他笑了。那个号好久都没用了。
原来是这样。我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没想到短信石沉大海,仅仅是因为我投错了海域。
那我加你吧。他说。
好啊。我拿出手机。
加完微信和他面对面我感到无措,那我先走了。我说。逃避是我所擅长的。
不再吃点?看到我碗里的饭菜还剩大半,他说。
我笑着摇了摇头就离开了。没人会发现我是落荒而逃。
晚上的空气好清爽。我抬头竟然发现了一颗星星。云层消散了吗?还是星星穿透了云层。他并不是无视我的表述,仅仅是因为他没有收到。我好开心呀。闪烁的星星也是在为我开心吗?
回到宿舍。我坐下、起身、行走。最后蹲在地上给他发送短信截图,然后问他,现在可以回答我上面的问题了吗?
我有对象了,不好意思啊,他说,但是也不至于互删吧。做朋友也是可以的啊。
okk,我就问问。麻木地打下这行字,我回复他。
我不会说的,保密咋俩的秘密。他说。
我说好。
姐姐,你说如果故事就停留在这儿该多好啊。我是注定要离开的,我们之间也根本不会有交集。
就这样吧。原野的风让我感到舒服,再吹一会儿就准备离开吧。尽管月色醉人。可是月色醉人。我还是忍不住追逐他的背影。
你多大了啊。
马上二十四了。
好巧啊,你也是零零的。
我努力按住自己的声音不让它过分发颤,还是有谁是零零的啊?
他笑了,我也是零零的,你是几月的?
农历十月的。
那我比你大,我七月的。
我点了点头然后就离开了。
这天距离我和他加微信过去三十三天,距离我离开还有十天。
回到宿舍,我的心还是砰砰跳个不停。我给他发微信。你今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给你介绍个对象。
谁啊。我问。心事长出了翅膀,它快要飞出来了。姐姐,我好可笑,我到底在幻想什么?
就和我一起的那个男生。我这才想起今天下午他旁边还有一个人。
算了吧,我要离职了。飘荡的心重重跌落,扬起的尘埃让我流泪。
那行吧,手续办了吗?
你在外面吗?今晚的月亮是红色的。我站在空旷的天台上给他发消息,然后拍照发送。
照片里的月亮有些变形,像颗小小的黄豌豆。红色拍不出来,我甚至怀疑仅是因为我的眼睛沾染红雾。
应该是月食。他说。
我没再说话。
这里的人好无聊啊,新来的女生朝我抱怨,老是想给人介绍对象。我点头附和。他们竟然想给我介绍xx?没想到会听到他的名字。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随口问道,他不是有对象吗?
没有啊,他朋友要把我介绍给他。女生朝我吐了吐舌头。
可我之前明明有看到过他和一个女生在一起。也就是从那次之后,我不再热衷于每天下午出门买个冰淇淋然后“偶遇”他。
或许他们已经分手了。一想到这儿,沉寂下来的心又开始砰砰作响。可我就要离开了,那就做个告别吧,我想。离开是注定的,可有些奢望已经扎根了。这次我要和他面对面,我不能逃避,我要看着他的眼睛。
距离开还有两天,我叫住了他。开口第一句就是你是不是分手了呀?我双眼发亮,像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金子的淘金人。好蠢。
没有啊,他笑了,露出健康的白牙,你听谁说的?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说好吧就准备离开了。
然后我听到他说,一起走走吧。
我说好。
那真是一个很好的夜晚。刚开始是我在说,我向他诉说我的困惑我的痛苦,说我对人生悲观的看法——人生是没有意义的。后来就都是他说了,他说的少年时代,说他吃过的苦和亏,说他在潮湿的南方见过的拇指大的蟑螂、硕大的老鼠。老鼠吃掉了他的饭。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其实他都不需要我的安慰。夜色让人卸下伪装。夜色照出两颗千疮百孔的心。这句是我的臆想。
快到终点的时候,我惊讶地在墙上发现一只壁虎。
要我捉下来给你吗?他说。
不要了吧。我说。
他笑了。壁虎很快就不见了。
已经到门口了,他问我不进去吗?
你忘了,我是出来买冰淇淋的。我说。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透我拙劣的把戏,他说好,那我请你。
白炽灯下,我和他面对面而坐。我好想一直看着他的眼睛啊,可我忘记了自己说了句什么,又或许是我的眼神太灼热了,他移开了视线。
冰淇淋很快就做好了。我也很快和他告别了。今晚很快就过去了。
离开那天我很早就收拾好了行李。然后就开始给他写信。原野被我抛在脑后,我只是舍不得离开他。现在想想,或许我根本就没有找到原野,那里对我而言根本就不是原野,原野只是借口,只是因为遇见了他,我才选择停留。
一大段信息很快就写好。可我直到上了车后才按下发送。然后关闭对话框闭眼假寐。
哈喽xx,我走了。
也不知道怎么说,以前和别人分离的时候就觉得现代人好麻烦,萍水相逢缘聚缘散,为什么还要留个联系方式。毕竟大多数时候也不会再联系,(仅仅逢年过节问候寒暄一下?)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大家走上了不同的道路面对不同的生活环境,自然也会有不同的心境。屏幕背后可能是两种生存状态。倒不如“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可是现在却觉得仅仅有联系方式还不够,微信号太容易变更,本来就细若游丝的联系说不定哪天就彻底没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舍不得什么?这四个月的生活像一场梦,我躲在这里紧绷的精神终于得到了很好的放松。现在梦醒了,我又要像西西弗一样永无止息地去搬石头了。
可这不是我自己的选择吗?为什么我会感到害怕甚至想要退缩?或许我就不该停下来?可是我真的有停下来过吗?或许仅仅是因为我以前只顾低头赶路,所以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看见”。好喜欢这个词语,各种人和物存在于你的周围,可是你的眼睛却有选择性的看见了某一个。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或许也能说是眼睛确认了心的选择。
屏幕内外是两种生存状态,但其实和屏幕这一媒介无关,人和人之间的生存状态本来就各不相同。好难过,你都没有驯服我,我是自己被你驯服的。
所以很想和你建立联系,到家后可以给你寄苹果吗?自己家种的苹果很好吃。或许可以套用那句“如果快乐太难,那我祝你平安。”但是好像还不够,心情仅仅是苹果很好吃,我想和你建立联系。
屏幕很快亮起,你在哪儿呢?你办离职了?微信号不会变,有时间多联系,多个朋友多条路。有时间去你们那里玩,到时候带我去玩。祝你在以后的日子里步步高升。
其实这段话的重点就在“朋友”两个字上。这是他对我们关系的定位,可我选择性的忽略了,我的思绪飘的很远,我找不到着落点。过了很久,我回复他,又不是爬天梯高升干什么呢,可能人对他人的祝福中蕴含着对自己的期望吧,那我祝你平安健康,也祝你步步高升。
又是一个节点,我以为我对他的迷恋就会到此结束。然而只是我以为。
妹妹发现了我的不对劲。我也想找个人倾诉。我和妹妹去了河边。在那儿抬头就能看见一条又长又亮的星河。
听了我的讲述,妹妹应该是又生气又无语。
可是星星真好看,我听不清妹妹苦口婆心地劝告,我只想给他分享星星。
是的,我就是想联系他。
第二天晚上,我给他发了我拍的星河。
他说好漂亮呀。
我从他句末的语气词中感受到了他的开心。
我给他分享的星星让他开心。我也好开心。但其实那仅仅是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语气词。
有了这个开场,我开始计划下一次的聊天。可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擅长交谈的人。发过去的消息干巴巴的,甚至有些噎人,他没有回应。
我睡不着,又开始漫无目的的行走。
山里好安静。水声鸟叫声。
只有老人和有心事的人才会早起。
我是勤劳的人。
乌云太多了。我要织朝霞。
可是姐姐,云雾不答应。
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是鬼迷心窍还是酒精上头,又或许只是因为我真的很想念他。
我问他在干嘛呢?能不能给他打语音?
当时我是抱着和他告别的态度给他发的微信。
后来很多次我对他的纠缠都是抱着这种告别的态度,但我一直都知道,真正的告别都是悄无声息的。
喝酒呢。他说不方便接语音。
那明天或者后天可以吗?我也不知道我这算是锲而不舍还是单纯脸皮比较厚。
然后我给他发了两张小王子的截图,狐狸对小王子说,如果你说你下午四点要来,那我从三点就开始感到期待。
他说好。
那是一个多美好的夜晚呀。黑夜被隔绝在窗外,无需站在黑夜里才能感受星星,星星就在耳机的另一边。星星离我太近了,我的心开始发烫。我裹着被子在床上打滚,止不住的笑。
那天晚上我们一共有两次通话,第一次语音接通的时候我语无伦次什么话都说不好,我听到他在那边笑,我有点难过,面对一个人,过分的激动和紧张是卑微的表现,我不想让他觉得我可怜。
于是我平复了一下心情,按照之前的设想给他读《小王子》。
是的,姐姐,正如我所讲述的,关于这次通话,我在脑海中排列过很多遍。我用了七分半读完《小王子》的第二十一章,我给他说我很开心他能如约接我的语音通话。
然后我听到他说,其实他也在期待。
我很确信我听到了这句话,但是现在想想,一、这句话来自我的幻想,我混淆了现实和幻想。二、可能他确实说过,但这也并不代表什么。那时他正坐在窗边,窗外的风吹散了它。
总而言之,姐姐,是我又可笑又可怜,我和他之间的联系太微弱了。我迫切地想要抓住什么,但很多东西都是有时效的,还有些东西太过缥缈,无法作为证据呈现。
中途他说要先挂了,他哥来找他了,待会儿再给我打。我说好。但其实我都做好他不会再打来的准备了。就像在这之前,我也做好他根本就不会接我语音的准备了。
第一通电话是在晚上九点四十二接通的,持续二十九分二十六秒,我从十点十二等到十一点零三分。然后给他发消息:我先睡了。晚安。
他很快回复:我还准备给你打呢。
那你打吧,我说。
第二通语音持续一个小时十六分。
第二天早上我看到他给我分享的视频,有个男人在唱“寂寞因你而强烈,熬不过漫长午夜,天涯挡不住思念,渴望着他年他月再相见,到那天绝不再让你走过我身边,沉默的习惯愿为你改变。”
这个人声音好好听,他说。时间是凌晨二十七分。
嗯嗯,好听。我回复他,时间是清晨六点二十。
姐姐,我又一次自作多情。
一直以来,我以为这个夜晚是独属于我和他的。我理所当然地把他的分享以为是他对我的想法,可是谁知道呢。我从来都没有问过他,认识他的时候,我的身后空无一物。可我从不去深想他的背后是如何。
那天我这边云雾很重。中午我出门了,我要去看望一个老朋友——一座五公里外的小山。妹妹说,小山正在被作为景点改造。
路上我给他发消息。我想带他云游一下这座小山。
视频接通了,他那边并没有开摄像头,于是我立刻调转了摄像头,对准山上的景色。
五十七分钟的通话时间,几乎都是我在说,到了最后,我明显感觉到他的敷衍和我绞尽脑汁找话题的力不从心。于是我说,你累了吧,要不就这样,你睡一觉休息一下吧。
他说好,挂断了电话。